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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郁脸皮不薄,但她着实被姬杼的不要脸震惊了,活了两世的老脸皮也不由得通红。
姬杼自是得意不提。他拥她在怀里,凑在她耳边轻道:“苍森递给朕的伐吴之策,其中怕是没少了阿郁的份吧?”
声音很小,不会叫旁人听见。
苍郁心知他这样问,必是发现了什么,撒谎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于是她躲开姬杼视线,也小声:“陛下缘何这样问?”
“苍森行事激进,于人心一事上难免有顾虑不周到之处;那平吴之策却避免了这一点。”姬杼很是理所当然。
“这样大的事,阿兄当然不会自己贸贸然去做,必是问过了苍冢宰,许是苍冢宰润色的呢?”苍郁反驳。
“苍冢宰是会考虑民心的人吗?”姬杼好笑地望着她。
苍郁失语。
苍瑁若是想得到这些,苍氏也不会这样为姬杼忌惮了。
“其实也不是臣妾,幼年时外祖父同朋友喝酒时偶然提及过一些,臣妾一直记得,心想外祖父年长阿兄那么多,必然更有见地,便叫阿兄补进去了。”苍郁不得不承认。
“后宫不得干政,阿郁不会不知道吧?便是不知道,朕记得也提醒过。”姬杼微微眯了眼,冷着脸说道。
“那陛下方才拿来试臣妾的话又是什么?臣妾便是有过错,陛下也是共犯了。”苍郁才不怕他威胁,真要追究还这样亲密地抱她在怀里?这是谈正事的姿态吗?
她耍赖起来,姬杼也拿她没法子。他捏了捏苍郁的鼻子:“小无赖。”
“都是陛下惯的。”她谦虚地说道。
姬杼并没有在长信宫逗留很久,顺了些苍郁新做的点心就走了。自从苍郁受伤醒来,似乎又回到了不曾和他赌气的从前,姬杼心里悬着的地方终于安定下来。
便是再忙,他也每天都要去长信宫坐一坐。他贪恋和她在一起时的感觉,看着鲜活的她忙碌的转悠着,放任她没大没小地顶嘴,有时甚至觉得她若肯一直这样对自己笑,做什么都值得。
同史书上记载的昏君真相似,姬杼默默地想。他喜爱这样的苍郁,有时却也会恨她——恨她令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这不是她的错,她并没有追逐他,要他喜欢她。是他处在这样的位置,不能够任性地爱一个人,却又偏偏想去任性地爱一个人。
还好她并不是真的任性,所谓的任性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脾气,从不会不顾一切自私自利,胸中格局也并不狭小,他不必面临左右为难的选择。
因为有时候,他竟不知在天下与她之间该选哪一个。
他不能有负姬氏,却也不愿负了她。
回到长庆宫,不多时,赵常侍便送了茶水来。“刚沸的水,底心烫,陛下小心些。”赵常侍说道。
姬杼叫他关上门,没有准许不许放任何人进来;赵常侍依言行之。
将茶盏与底下的茶托分开,露出一块叠得极小的帛片,帛片很薄,打开后竟有寻常帕子那么大。姬杼将帛片放入茶水中浸泡了片刻,继而捞起放在一旁,过了不多时,帛片上便显出字迹来。
是阿忆的手书。姬杼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短短几行字,若非阿忆从不出错,他几乎不能相信那是真的。
“阿青,你过来。”姬杼鲜少直呼赵常侍的名字,每当他这样做,必是真正遇到了难题。
赵常侍原本站得远远的,听到他的呼唤便走了过来:“陛下有何吩咐?”
“你看看阿忆的信,”姬杼揉着眉间:“实在是荒唐。”
赵常侍拿起那块帛片,只见上面写了一处私宅方位,宅子主人,以及皇帝姨母苍崔氏与其侄儿苍森的私情。他细细看完后对姬杼道:“依小的看来,也算不得太荒唐,此等事情并不少见,陛下若不喜欢,敲打敲打朝议郎即可。”
周朝皇室风气算不得保守,只说姬杼的姑姑,驸马爷都换了三位,面首更是无数,姬杼他爹还曾送面首当生日礼物给她;还有好些更荒唐的事,皇室内部心照不宣,也不怎么管,只不叫外人知道。世族内部乱|伦之事,从来就不少,只要不惹出大事来,素来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讲。
是以赵常侍如此淡定——就苍崔氏与苍森这一茬,还真算不得大的,连个私生子都没有,还排不上茶余饭后的话题。
“若他是旁的人,朕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姬杼道:“偏他是阿郁兄长,若是叫人知道了,必对阿郁不利。他怎地如此糊涂!世上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他偏偏——!”姬杼气得说不下去:“你去寻朝议郎过来,就说朕寻他商讨伐吴之事,就现在!”
第114章 恶犬伤人
真正看到苍森,姬杼原先想好的一肚子话又不由得咽了一半。
虽说是本着为苍郁好的初衷,可是告诉臣子自己叫人偷偷查他,多少会叫人心寒,尤其他如今正用得着苍森。
万一苍森再跟苍郁告个状……想一想都觉得头大。
他何时这么窝囊了?
皇帝陛下悲哀地发现,他竟然在向他素来鄙视的刘太医转变——当然,是鄙视刘太医惧内这一点。
苍森原以为皇帝陛下是找自己来谋划应对元侍郎所言之事的对策。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对策可以说,这件事完全看皇帝陛下的决定,因为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一定会有大把的朝臣站出来骂他,只看以什么姿态骂而已。而且无论陛下怎么选,大臣们都一定会把自己也骂进去。
愈了解皇帝,他就愈发现其的高明之处——一边是大臣们肆无忌惮地上疏,一边是皇帝被越来越多人遗忘的黑历史。世族例外,因为世族正被陛下越来越明目张胆的打压所困扰,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陛下做过些什么,又正在做什么。
会被大臣当着面骂的皇帝未必是好皇帝,可至少他是个能听谏言的皇帝。
更有趣的是,大臣们多半只停留在言论的层次。大约他们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就算撞死在文华殿里,陛下想做的事也绝不会更改,除了动动嘴皮子,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
如此一来,皇帝不仅不断洗刷着自己的名声,也从来没有真正地被迫去做某件事。
得提醒一下阿郁,他想,这位陛下并不是那么容易忽悠的。他知道苍郁暗中做的事,她虽然只是埋下了一些种子,然后静待它们发芽,可那些种子多数连水都不用浇就茁壮得令人无视不得了。
他不知道她何时学会了拿捏人心,纳闷的同时,更多的是忧心。在这位陛下面前,她所做的事情难保不会被发现;而大周向来不允许后宫干涉政事。
苍森曾以为苍郁做的事可能出于皇帝的授意,然而他几番试探,发现皇帝对苍郁做的事一点也不知情,才排除了这种猜测。
但苍森也并不是毫无准备地前来。
在皇帝遇到难题时,脑子空空地应诏,无异于自寻死路——不为皇帝解忧,留人何用?
抢在姬杼开口之前,他单膝跪下,双手交握高举于双目前方:“臣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陛下恩准——本次伐吴,请陛下允臣下前往。”
挨骂就挨骂吧,伐吴本由他提起,他若不坚持,便是坑了皇帝。
姬杼并没有想到他会向自己提出这个要求。
伐吴注定是一项苦差,更需要慎重考虑,其将领之位非能者或兵场经验老道者不能居之。苍森虽并非无能者,但绝不是经验老道的人,何况吴国气候与大周有很大不同,伐吴所面临的第一桩难题便是水土不服,苍森这样从小娇惯着养大的人最易出事。
换而言之,不是姬杼不信他的能力,而是他这样过去完全是送死。
更勿论他与苍郁的关系……苍郁说他是她最后一个娘家人了,若是允了苍森,一旦他出了什么事,苍郁一定会恨自己。
“爱卿不合适,勿再言及此事。”姬杼直接而严厉地拒绝了他。
然而苍森是真的想上战场,并非权宜之计。依靠崔怜或是苍郁,都不能给他真正强大的权力——人们不认可,便是当面服从,背后也绝对另有心思。
一个人若希望能抓牢自己获得的一切,终究须得依靠自己来争取——哪怕只是面子上看起来是这样。而想要达到这个目标,机遇是最重要的因素。
元侍郎经营多年都未能更进一步,只因众人都固执地坚持他是借了自家当贵妃的妹妹之力,忽视他为之所做的努力。是他做得不够多吗?不,是因为他没有足够好的机遇令众人真正看到他所做的一切,以及这一切能带给周朝的好处。
姬杼一朝比历代皇帝都更平稳,想要获得好的机遇并不容易,而伐吴就是这样的机遇。
苍森也知道自己的劣势——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皇帝再大胆启用新人,也不会冒太大风险。有时候他会羡慕那些遇上了昏庸君主的人,若是姬杼昏庸些,仅凭个人喜好用人,他可就省事多了。
偏偏姬杼不是。
“臣下并不觉得自己不合适。”苍森完全没有犹豫地反驳皇帝,以一种完全不合适的口吻。
姬杼头疼地发现这俩兄妹顶嘴都一个路子,要是换作别的皇帝,他们大概早就没命顶嘴了。
“朝议郎为何不觉得自己不合适?”姬杼问。
“须得陛下先说为何觉得臣下不合适,臣下才好解答。”苍森答道,不卑不亢。
姬杼也不瞒他,将自己所虑之事尽数说了出来,包括为苍郁考虑的那部分。
苍森起先还很愤怒。他虽是个公子哥,可从小饱受苍氏大宗的人欺凌,又是个喜好游山玩水的人,虽说看起来娇贵,实则皮实得很,并不是那么弱不禁风。皇帝连调查也没有,就直接认为他体质不合适,太过盲目和武断。
但听他提起苍郁,苍森沉默了。
若再早一年,苍森绝不认为自己对苍郁有那么重要。他一向以为,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重要程度,是从依赖度来判定的。苍郁并没有很依赖他,反而是他比较依赖苍郁。
可如今他知道,一个人重要不重要,不一定在于依赖与否,也在于有多么想保护那个人。
“朕不希望看到阿郁伤心。”姬杼直白地告诉他:“待在京城或者大周别的安全的地方,朕都能批准,唯有伐吴不行,太危险。”
“若是臣下能说服皇后娘娘呢?”苍森垂下手,对上姬杼的视线。
一直到苍森离开,姬杼也没有提起他与崔怜的事,同上战场可能发生的一切相比,那点丑闻实在不值一提。
随着查案进展,逐渐有宫室因解除嫌疑而放开了监禁,没过多久,长秋宫也可自由通行了。那两个去过清漪园的宫人找到了目击者,证明了他们没有时间作案。
长秋宫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芳仪。宫里的人精们看风使舵的本事简直不能更熟练,长秋宫可能有嫌犯的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出去,但凡长信宫管着的地方怠慢不说,连有些元千月没有交出去的也不老实了。
日常用的敢送残次品来,吃的喝的不一定是原先指定的,就连送洗的衣物也能出意外。宫人们一股脑地跟着风向行动,像是完全不带脑子似的,都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说是长秋宫犯的事,他们就已给长秋宫定了罪,认定长秋宫翻不了身。
芳仪早打定了主意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