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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真地一日见不到她,听不到她的那些愚话,便觉得空落落的,好象少了些什么。
本来以为,以他的家世和才情,再等几年,求一求贾太尉,想要娶午儿为妻也应该是门当户对的一门好亲事,谁知太子居然会捷足先登。
他便时时地后悔,为什么会觉得午儿太小,总想着等她十五岁到了及笄之年再提亲事也不迟,早知如此,便应该先太子一步向太尉大人提亲。
此时的后悔,已经是为时晚矣,这天下还有谁是能和太子爷抢女人的。
他不回答,午儿就更加生气:“你为什么不说话?听说公主一直在物色驸马爷,是不是看中你了?”
公主确是有这种心思,韩寿也认真考虑过此事,若是可以成为驸马,而午儿是太子妃,那他们两人就成了亲戚,也许还经常可以见上一面。
他下意识地回答:“我确是想当驸马。”
午儿的脸色变了,女子大抵如此,首先想到的便是男人如何背叛自己,却从未想到自己已经先背叛了男人。她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些委屈,若是韩寿做了驸马,就再也不是她的韩寿哥哥了。
她眼圈一红,便流出眼泪来。
韩寿还从未见过午儿流泪,她再不开心,也不过是乱发一通脾气,过一会儿也便好了,似乎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伤心落泪的。他不由地惶急起来,跨前一步,想要抱住午儿,但才伸出手便感觉到这个动作的不妥,他的双手僵在半空中,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放了下来。“午儿,你别哭啊!你为什么生气?”
午儿抹着眼泪,哽咽着说:“你做了驸马,就不会再理我。”
韩寿呆了呆,心中却开始喜悦起来,午儿竟是为了这个原因在哭,他忙道:“不是!我只是觉得若我做了驸马,和太子妃就成了亲戚,也许还可以见面。”
午儿一呆,眼泪也不流了,一颗心忽然急剧地跳动起来,她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心里暗想,我脸红了吗?我为什么要脸红?
她童稚的心终于有了一丝纷乱如麻的感觉,又是酸楚又是甜蜜,她有些惊慌,这是什么样的感情?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过?
难道这就是书上所说的男女之情?
她一下子便慌了神,怎么办?她就要做太子妃了,怎么还可以对别的男人动心。
她转身就跑了,不敢再看韩寿。忽听韩寿在身后叫她:“午儿!你先别走!”
贾午站住,想起身上还披着韩寿的衣服,便连忙拿了下来,只怕被家里人看见。她原本坦坦荡荡,以前也不止一次披着韩寿的衣服回家,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忽然就觉得害羞起来。
韩寿伸出一只手,手中托着一只小巧的银瓶,“是波斯的香精,公主说只剩下一点点了,所以给我就更少。我知道你很想用这种香精薰你的嫁衣,今天我入宫就是为了向公主要这瓶香精。”
午儿接过银瓶,想要说些什么,却终于还是无法开口。她将手中的衣服塞回到韩寿的手里,低垂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转身跑回府中去了。
第六节
南风看见贾午坐在花园里发呆,残月已经西沉,东方欲曙。午儿还从未夜里失眠,她总是一躺下去就立刻睡着了。有时姐妹两个聊着聊着,午儿便不再回答,转头看看时,她已经在南风的床上睡了。
虽然两人各有自己的房间,但姐妹两人自小便亲密无间,经常在对方的房间里过夜。
她想午儿为什么彻夜不眠呢?她昨夜回来时神情就有些古怪,脸带春色,看起来似是动了情心。
她走到午儿身边,见午中手中握着一只小小的银瓶,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银瓶之上,连南风到了面前都不知道。
南风轻唤她:“午儿!午儿!”
午儿猛然惊醒,抬起头:“姐姐,你怎么还没睡?”
南风笑笑:“天都快亮了,我是起得太早了。”
午儿看了看天色,闷闷地道:“天快亮了吗?”
南风问道:“午小姐怎么了?看起来不象是平常的你。”
午儿轻叹,“姐姐,我不想做太子妃了。”
南风却不觉得意外:“为什么?”
午儿轻轻打开银瓶的塞子,香露的气息如同夜来香的花朵,次第开放。南风略有些惊讶:“是波斯香精,你是如何得到的?”
“是韩寿,他去找公主,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说服了公主。他还说他想做驸马爷。”午儿的声音听起来更闷了,好似着凉塞住了鼻子。
南风了然于胸地微笑:“你不想让他做驸马?”
午儿认真地点头:“我想让韩寿永远陪在我的身边。”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就是讨厌他身边有别的女人。”
南风轻轻叹了口气:“午儿,你对韩寿动了情?”
午儿迟疑不定,“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我本来以为做太子妃会很高兴,但想到就要离开韩寿,也不知怎么就高兴不起来了。再听到韩寿说要做驸马,就更加不高兴了。那就是情吗?”
“午儿,你后悔了?”南风小心翼翼地问。
午儿用一只没有拿着银瓶的手支着面颊:“我后悔了,我不想嫁给傻瓜太子了。可是婚事已经定下来,连婚期也近在眉睫,就算我后悔了又能怎么样?我还是得嫁给那个傻瓜太子。”她似乎觉得说了两次还不解气,又恶狠狠地重复了几遍:“傻瓜太子!傻瓜太子!傻瓜太子!”
南风莞尔一笑,午儿是她唯一的妹妹,全家人疼惜她如珠似宝。但到了这个时候,又怎么可以再悔婚?那可是皇上亲点的婚事。
姐妹两人默然相对,只觉得一畴莫展。南风见午儿微微蹙着一双秀眉,为爱而困苦的愁容在她尚显童稚的脸上看起来颇为滑稽。
午儿才不过十二岁,这么早就尝到了人生的无奈吗?南风心里便不忍起来,以午儿的个性,进了宫,也未必会有好的下场。
她踌躇不定,皇上的旨意只说以贾家女为太子妃,并非指明是贾午或者是贾南风,虽然大家心照不宣,知道皇上深恶贾南风,这个贾家女必然是贾午,但到底也是含糊不清。
她知道,若是想让午儿幸福,这是唯一的方法,可是那样的话,她便要放弃自己的幸福,离开那个淡漠得有些象是清水的张华。其实是不是幸福都尚未可知,若是贾家成了皇亲国戚,她与张华之间的距离就更加遥远了。门第之间的距离,似乎近如咫尺,偏又远如天涯。
姐妹两人都感觉到心乱如麻的无奈,该如何是好呢?
南风轻轻握住贾午的手:“不用怕,也许还会有别的方法。”
贾午只当南风是在安慰她,一笑置之,也不放在心上。但一想到韩寿,便又伤心起来,只觉愁肠百结,想到曾经读过的情诗,以前不能明了个中滋味,总觉得那些诗太夸张和不切实际了。现在自己陷身在其中,才知道,原来情之为物,真能使人黯然魂销。
南风毕竟还是不能下定决心,不做太子妃也是自己争取来的,本以为经她一闹,皇上对贾家女儿厌恶已极,太子妃一位必然会落到卫红袖的手中,想不到母亲却是如此不甘心,居然能使尽手段,将已经失去的太子妃之位又抢夺了回来。
如今似是进入了两难的境地,何去何从,已经超出了她能够控制的范围。
次日,南风与张华在会贤雅叙的花园中相见,张华觉得南风的神色有些异样,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同,只觉得她淡然得出乎意料,似乎有些陌生了。
南风拿着一只小小铁铲,正在花园中挖地,以前从未见过她做这种粗重的工作,铁铲被她纤纤巧巧的玉手握着,也觉得有点突兀。
张华便问:“这是在做什么?”
南风摊开手掌,手中握着一颗小小的红豆,“这是南人带来的相思豆,听说只有在南方炎热的气候之下才能成长,在洛阳是无法存活的,可是我不信,想要种下来试试。”
张华笑笑,“植物的生长都要因地势而宜,南方的植物在北方是不能种活的。”
南风沉吟着道:“或者皇天不负有心人,若是努力去做,也许会成功?”
张华却摇头:“人活在世上,不可太倔强,要顺应天命,逆天而行,不会得到好的结果。”
南风深深地看着张华:“你认为人必须顺天知命吗?”
张华虽觉得南风神色有异,却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是旷达之士,从不会刻意急进,或者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他只觉得如同南风这样美丽聪慧的女子,也必然是旷达的,他又如何知道女子的心意,纠纠缠缠,剪不断,理还乱?他道:“连圣人都是如此,何况你我只是普通人。”
南风笑笑,“那么门第相当,也是顺天知命的一种吧?”
张华怔怔,心里便有些不祥的预感,他是多么玲珑剔透之人,南风话一说出口,他便知与婚嫁之事相关。他并非不爱南风,但他也知道太尉的女儿,不是他这样出身贫贱的人能够配得起的。就算南风不顾一切要与他成亲,他自己却未必会接纳南风。
他并非是一个怯懦无用之人,他的勇气是世人所不能见的,在幽州之时,与敌人相对,他直面生死,仍然谈笑自若。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虽然是个书生,却也运筹帷幄,大败强敌鲜卑,以至远夷宾服,四境无虞。他手下的大将都称赞说:“张先生文章写得好,想不到用兵也这样出神入化,象这般文武全才的人,百年也遇不到一个。”
或者正是因为聪明和旷达,他并不喜欢贾充,此人依仗着是朝中的肱股大臣,虽然不至于为非作歹,不过也经常仗势欺人。如同铲除异己,安插亲信这样的事情,可以说是家常便饭,经常会做的。他被调回京师便是贾太尉的权势又一次胜利的体现。
虽然说他的家世未必配得上南风,但如果南风坚持,他也相信贾充最后还是会顺从南风。但他却淡然到不想争取,不想与太尉扯上关系。
或者是爱惜羽毛,或者是因为自幼习了黄老之术,生性过于淡薄,或者只是名士的轻狂性情,当南风问他这句话时,他虽然知道南风的用意,却仍然只是平淡地回答:“当今之士,人人视门风如命,门第相当,不仅是顺天而且是应世,有何不对?”
南风默然,原来他到底也不能免俗。
她仍然将手中的红豆种入土中,“也许有朝一日,南国的红豆会在洛阳开花结果,也未可知。”
她想她到底是与张华无缘的,若是他的回答稍微有些不同,也许她便会下定决心,就算午儿伤心,也不会再去管那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张华的答案却是这样的。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知道世间之事,并非勉强就可以如愿,如果不能如愿,何不母仪天下?以她的聪明,就算不及吕后,也必然会是清史留名的皇后。
后世之人必然会知道有一个贾南风,知道在她的辅助之下,连白痴太子也可以当上皇帝,并稳坐皇位。
迎亲的轿子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午儿却仍然未换上新衣,手中紧紧地捏着那只银瓶,泪眼汪汪。
她哭得太久,连胭脂都不能留在脸上,郭槐又气又急,却又无法可施。
南风轻轻推开房门,见到午儿伏在桌上,而母亲则在旁边喋喋不停。她看见母亲脸上强压的怒火,知道母亲已经到了暴发的边缘。
她含笑拿过新衣,披在自己的身上,她虽然比午儿高了一些,但因为贾家女孩身材比较瘦弱,因而郭槐刻意将新衣做得大了一点。新衣穿在南风的身上,刚好合适,南风心里一动,难道说世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