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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她死了以后,这天下就分崩离析了。
璎珞最后一次见到南风,是在她死前的三日,也是她最后一次离开无欲城。在此之前,她收到消息,流火为了报复她的背叛,将去抢夺埋藏在京城的九龙鼎。
消息的来源,真假难定,但她却是不能让九龙鼎有失的。十年以来,珍珠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守护这天下神器,玉玺已经随着岑昏埋身在钟山之下,九龙鼎就更显得重要,若连九龙鼎也失去了,天下就会动乱了。
一百年后,再回头去看,这消息的居心是显而易见的,然而人当其局之中,必然先自迷失,又有谁能够冷静客观地判断?就算能够静心分辨真假,却也是不敢冒险的。她知道流火的本领仍然隐忍不发,因为他对夜叉的痛恨,使夜叉之性深藏于妖气之下。但若是有一天,他终于知道如何运用夜叉之力,再加上他妖的身体,是任谁都不敢轻视的。
她匆匆赶到洛阳,便见到将皇城团团围住的叛军。人间又生变乱了吗?
她连原因都不想知道,太多的手足相残,太多的祸起萧墙,只因人类有着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是贪婪也罢,是对于美色的渴求也罢,是对于权势的渴望也罢,总之无穷无尽,欲壑难填。满足了一种欲望,便会生出新的欲望,永远没有厌足的一天。
她轻易地穿越叛军的封锁进到皇宫之中,在东宫的花园里,她看见忧心忡忡的珍珠。这使她颇有些意外,在她的印象之中,珍珠永远是举重若轻,镇定自如,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人类的叛乱应不会引起她的困扰。
珍珠骤见她到来,脸上现出一丝喜色,“璎珞,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件事,实在是决定不下。”
“什么事?”
“南风要死了!”
璎珞呆了呆,“皇后吗?难道这一次的叛乱,连她也无法平息?”
珍珠摇头,“阳平公主勾结了赵王司马伦,重兵已将皇城重重包围。”
璎珞淡然道:“那只是人类的事情,我们是从不干预人间的争斗的。”
“可是,”珍珠迟疑了一下,“可是贾南风却不同。”
璎珞有些诧异,“她为何不同?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过是个人类。”
“不错,她是人类,但她却是摩登伽女转世。”
“摩登伽女?!”
珍珠点头,“十年前,我便感觉到她可能是摩登伽女转世,而帮我证实这一点的人便是凌日。”
“凌日?他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不愿伤害贾南风?”
“不错,虽然凌日隐瞒得很好,但提婆族的摩诃尊者仍然发现他便是提婆达多逃到人间后灵魂所寄宿的身体。为了这个原因,二十年前,摩诃尊者带着摩合罗离开提婆族,但他一路受到追杀,在见到啖鬼之时,便死去了。也因此,摩合罗现在是由夜叉族保管着。”
璎珞垂下头,低声道:“我知道。”
若非如此,她又怎么会遇到流火和破邪。也许她接近流火只是为了摩合罗,然而半神毕竟不是神,却不能绝情弃爱。
珍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少主的生命并非是属于自己的,我也知道少主很辛苦,但每一代的那迦族宗主都为了族人牺牲了很多。”
璎珞勉强一笑,转移了话题,“贾南风活着,凌日就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动九龙鼎,若是贾南风死去,凌日可能会卷土重来,这就是你所担心的事情吗?”
“不错,我一直在犹豫不决,是否应该救贾南风,她的生死并非只关系到她一个人。”
璎珞轻叹:“千年以来,族中一直遵守着绝不干涉人间之事的族规,难道到了我们这一代却要违背了吗?”
两人相对无言,一筹莫展。忽见阳平公主带着一队人马,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虽然已经是十年的时光,她却仍然美艳如昔,只是眉宇间平添了几许风尘之意,想必是十年以来,颇为漂泊。
她骤然见到珍珠,脸上现出一丝难掩得色的笑容:“十年来,你都为贾南风看守着这个地方吗?”
珍珠淡淡地道:“不错,我一直在守护着这着,不让别人可以轻易地进去。”
阳平长笑了一声:“可惜的是,贾南风已经自身难保,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珍珠双眉微轩,“东宫的地下并没有什么宝物,已经十年的时间过去了,你为何还是耿耿于怀?”
阳平冷笑道:“有没有宝物对于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我之所以回来,只是为了报仇。十年前,贾南风杀死了我的母后,在那一次宫廷斗争中她大获全胜。从此以后,我便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到这里来。她不是一心想要保住这个地下宝库吗?我就一定要把宝库挖出来。我要的只是扬眉吐气,一雪前耻而已。”
珍珠摇了摇头,“争这种无谓的闲气又有什么意义?”
阳平冷笑道:“我知道你是半神,如同多年前的啖鬼一样。我也知道你不能明白人类的想法,也许对于你来说,意气之争是愚蠢和可笑的,但对于我来说,我处心积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口气而已。争到了这口气,到了地下,我才可以面对死去的母后。”
珍珠皱眉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半神,也应该知道我有足够的能力阻止你进入东宫。”
阳平微微一笑:“不错,你确实有高超的神通,但是,我也知道半神的规矩是不可以伤人,不可以干涉人间之事。若是我命手下的士兵冲进去,你真地能够伤他们吗?而且你身为半神,却插手人间纷争,已经违背了族规,你不怕其他的半神会知道吗?”
珍珠默然,心道阳平虽然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却见多识广,真是不容易对付。她双手轻扬,在东宫之外以手结成结界。
“只要结界存在,你们就无法进入东宫。”
阳平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的结界能够维持多久。”她命手下兵士将东宫团团围住,虽然进不去,却也不离开。她知道布结界是需要灵力来维持,珍珠的灵力必然会因为结界的原因而维持消耗。她也不急,静观其变。总有一日,珍珠的灵力会消耗殆尽,到时她便可以率领手下众人冲入东宫。
她主意已定,索性命人取来酒宴软榻,她在软榻上坐下,倒了一杯酒,要与珍珠比一比谁更加有耐力。
珍珠也是无可奈何,她就算可以违背族规干涉人间之事,却怎么也不可能杀人的。她对璎珞道:“有我在这里,短时间内他们还无法进来。你去找一找贾皇后,看看是否能够救她。”
璎珞依言离开东宫,阳平也不阻拦她,微笑道:“你若是不能杀人,就算找到贾南风,又有何用?以她的个性,只怕未必会愿意与你逃走。”
璎珞不去理她,在宫内疾行,只见整个皇宫之中都已被叛军占领。忽见几个宫人缩瑟地躲在假山之后,其中一名宫人似乎是认识她的,在假山后低声叫道:“璎珞姑娘!璎珞姑娘!”
璎珞停下脚步,正想询问贾南风的所在,那宫人已经抢着道:“皇后和皇上都被抓到金墉城去了,姑娘是神仙,快去救救皇后吧!”
璎珞在心里苦笑,若我真是神仙便罢,可惜的是,八部众不仅不是神仙,被七情六欲所扰,还被重重的族规束缚着。她却温言安慰那名宫人:“你们不必担心,我这就去找皇后。”
她离开皇宫,到了郊外的金墉城,这城用来囚禁有罪的王公贵族,看守得极是严密,不停有巡逻的士兵在城外徘徊。
这却是难不倒璎珞的,她快如一缕清风,进了金墉城,只见里面全是巨石所筑,不见天日,也不知曾有多少皇族死于其中,连白日进来,都感觉到鬼气森森。
她躲过看守的视线,到达最里面,只见贾南风与司马衷相依偎着坐在地上。司马衷似很是害怕,不停地发抖,手紧紧地抓着贾南风的衣袖,口中喃喃地道:“他们会否杀朕?他们会否杀朕?”
贾南风柔声道:“不用怕,他们不会杀你,你是天子,谁若是杀了你,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天下人必然群起而攻之,谁又敢杀你呢?”
司马衷猛然记起自己是天子,又生出了几分勇气:“对!朕是天子,谁敢杀天子。”
贾南风微笑道:“更何况赵王是陛下的叔公,他恨的人只不过是臣妾罢了。”
司马衷总算有点聪明起来,“那赵王是否会杀皇后?”
贾南风笑笑,低声道:“若是我死了,陛下就要试着变聪明起来。”她想到司马衷天生如此愚钝,又如何能使他聪明呢?不由喟然长叹。
璎珞见周围不再有看守,她便闪身进入囚室,贾南风先是一惊,待看清是璎珞,方才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啊!”
璎珞点了点头:“我是来救皇后的。”
司马衷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口中叫道:“快救朕走,快救朕走。”
璎珞皱起眉:“皇上这样大喊大叫,是想引守卫前来吗?”
司马衷怔了怔,压低声音:“快救朕和皇后离开这里。”
贾南风却摇了摇头:“我不走。”
璎珞道:“皇后可知道不走会有什么后果?”
贾南风微微一笑:“你与我本无瓜葛,为何在此时如此好心,想要带我离开?”
璎珞默然不语。
贾南风道:“我听说半神从不过问人间纷争,你违背族规,来此救我,是否是为了东宫地下的宝物?”
她如此聪明,一语便道出了璎珞的目的。
璎珞也不瞒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为了东宫地下之宝。”
贾南风摇了摇头:“可是你是否想过,就算你能够将我救走,朝政已经落入司马伦之手,我也不再是皇后,反而成为朝廷缉拿之人。我不能再进入皇宫,又如何守护东宫之宝?”
璎珞呆了呆,半神不谙世事,如何会明白人类之间的斗争。她道:“那要如何?”
贾南风淡然一笑,“若你还想让我留在宫中,就必须得消灭司马伦的叛乱,那就意味着你必须杀人。你可愿意破戒杀人?”
璎珞不由后退了一步,救人可以,但是杀人却已经大大地超出了她能够做到的范畴。
贾南风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就知她是不可能杀人的,她笑道:“若是你不能杀人,救我出去,不过是救了一个逃犯贾南风,而非是皇后贾南风。而且我即是大晋的皇后,母仪天下,又怎能落荒而逃?”
璎珞叹了口气:“要我杀人是万万不行的,我只能做到救人而已。”
贾南风也知无法勉强半神杀人,她道:“既然如此,我想求你去救别的人。”
“救谁?”
贾南风道:“我的妹妹贾午,贾家必然被牵连其中,我只怕他们会满门抄斩。还有,”她迟疑了一下,低声道:“还有张华张司空。”
璎珞点头道:“好!我去救他们。”
她转身欲去,司马衷去拉住她的衣袖,急道:“先救朕出去,先救朕出去。”
璎珞皱起眉,甩开衣袖,心中想到,如同这样的人,死便死吧!才生出这念头,她便吃了一惊,连忙在心里遣责自己,如何会产生这种恶念?
贾南风安慰着司马衷,“皇上莫怕,赵王绝不会杀皇上的,而且皇上是九五至尊,臣妾尚且不屑于四处逃窜,皇上是千金之体,怎可仓皇逃走,惹人耻笑?”
司马衷半信半疑,反问贾南风,“赵王真地不会杀朕?”
贾南风摇头道:“不会的。”
他仍然不信,口中不停地低声念诵:“赵王真地不会杀朕?赵王真地不会杀朕?”
璎珞转身离开,只觉得如同贾南风这般冰雪聪明,视生死于度外的女子,嫁与这般的愚货,实是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