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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混沌中,冰蓝的眸子是唯一的光源,是她在无边无际的下坠中唯一可以掌握的依凭。当绝望成了习惯的时候,麻木就是终点。新颜死死盯着那光,如同与他对视,在一无所有的虚空中,再跌落死亡之海前的瞬间,如此长久的凝视,似乎将一股沉睡已久的力量从她身体深处唤醒。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一般无可抑制,汹涌而来,不顾她的抗拒,强硬地、霸道地,将她的思绪扯回到许久之前。
她清楚地记起了平生第一次看到那双冰蓝眸子时心中的震撼。几乎是第一眼,她就被那蓝色眼眸中糅合了悔恨的悲伤所淹没。他垂目看着她,问她:“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人,你是否愿意留下来?”
也许因为他眼中的渴切,她发现自己还没有完全明白他话中地意思,就已经点头答应了。怎么能忍心让这样悲伤的一个人失望?
只是为什么他眼中悲伤更重了呢?
以后的日子里,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场合,不管他是在沉思或者微笑,在她的眼中,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总是被染上了深沉的悲哀。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身边的人们热烈地讨论策谋,好像那一切的热血征战都与他无关。
凤凰的哭泣 第三十六章(2)
别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微笑的表情下面近乎透明的寂寞。那种寂寞时时刺痛她的眼,让她忍不住悄悄关注他。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却渐渐发现目光再也不能从他身上移开。终于有一次,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那么寂寞和悲伤,丛惟惊讶地瞪大眼,随即释然地微笑,他说:“只有你能看出来,因为我们本就是同一种人。”
渐渐地,在他们目光偶然相遇的时候,他的脸上有了笑容。他开始愿意单独对她说些话,一些看似漫不经心说出来,却字字敲动心扉的话。开始她怀疑是自己多心,直到那一次为了救他而受伤,从沉沉的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那双冰蓝色的眸子。
目光有些不一样了,恐惧占据了全部的情绪,他死死抱住她的脸,指尖的冰凉却意外温暖了她的心。看得出他心情激荡,无法顺利成言,半晌,才沙哑着嗓子沉声道:“别再这么做了。”
射中胃部的那支箭几乎要了她的命,这句话却让新颜几乎忘记了疼痛。沉浸在若隐若现的喜悦中,使她忽略了身边人们的变化。直到有一天,师项来向她辞行,铁青的脸色和略微急促的呼吸,让他那张一贯从容不迫的面孔看起来有些陌生。
离开的原因师项始终不肯透露,却在离开之前问了她一个问题:“朱凰大人是否知道身为朱凰所要承担的责任?”看着她不明所以的神情,他淡淡说了一句:“凤凰城的主人,总是需要一代代延续下去的啊。”
下雨了?冰凉的水珠点滴打在脸上,隐隐生痛,却也将她自混乱的回忆中拉了回来。新颜睁开眼,灰色的云雾依旧缭绕,看不到尽头的飞坠没有停止,这并不只是噩梦。淋淋漓漓的水珠越来越多,却没有坠下,像是风雨中被托起点点星辰,在她身边飞快地交错旋转,很快彼此交织起来,组成了一张绯红色的网,绵绵密密将她围裹起来。
下坠的势头立即减缓,身上皮肤不再被凌虐,四下里飞扬的头发顺势垂下来,一颗疯狂跳动的心和满天绝望飘散的思绪也渐渐收回来。新颜这才感觉到胸口闷得发痛,张开口大力地喘息。原来刚才一直屏着呼吸,那个似乎没有尽头的噩梦,原来不过是呼吸间的迷幻。
头脑在瞬间清醒过来,她低头看裹在自己身上的那张网,却不过是上千点绯红的冰珠,像是代替了谁的手,将她稳稳托住。
“丛惟,是你吗?”她自言自语,问着不需要答案的问题。想起丛惟曾经告诉过她,两个世界中彼此成对应的两个人,是梦想和生命的相互依存,所以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命是可以在彼此间共享的。
“蔻茛!”
那个素未谋面却与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朱凰蔻茛,到底怎么样了?新颜相信,只有找出她的下落,才能解开这纠结成团的迷障。
云荒泽金黄色的光芒映亮了半边夜空,穿过式样繁复的窗棂,投射在床上女子的脸上,在她的面孔上勾勒出浅淡游移的种种花纹来。一个修长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借着变幻不定的金黄色光芒,垂目看着她。
远处不知何方传来隐隐的骚动,撕裂了静谧的夜。
那人影被惊动,似乎从极深远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他伸手推了推床上的女子,“绯隋,该醒来了。”
女子的眼睛应声大睁,空洞的目光停留在眼前男人儒雅的面孔上,神情一片空白。
“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声音中虽然带着笑意,隐藏在暗影中的面孔已经显得冷硬。他向后退了一步,让穿窗而入的金色光芒笼罩自己的全身。
“师项!”女子猛然坐起,剧烈的动作令她感到一阵不适,不由自主皱起眉呻吟了一声:“哎哟……”
“可怜的孩子。”师项的目光滑过她苍白的脸庞,淡淡笑着:“你睡得太久了,绯隋。”
绯隋如梦方醒,又似坠入更深的云雾,茫然问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她努力回想,倏然变了脸色,“我记得我跟着朱凰上了城墙,然后,然后……”
“然后你突然出手攻击了她。”师项替她说下去,“城主大怒,本要取了你的性命的,只是你一直昏迷未醒,才留到今天。”
绯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几句话的工夫,陡然而来的震惊已经略微平复,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锋芒锐利的目光投向对方:“这么说,是师项你救了我一命?”她轻笑,“我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那么令我突然失控去攻击朱凰,也是举手之劳吧。”她冷冷地问。
“并不容易。”被揭穿了也不觉得吃惊或尴尬,师项只是赞赏地笑笑,似乎更多的是惊讶这个女子锐利的思维,“你也知道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到这一点,我很费了点功夫。”
“你!”绯隋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喝道:“朱凰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她?还是借刀杀人这种卑鄙的法子。”她握紧拳头,此刻若是还有一丝力气的话,一定跳起来一拳狠狠打在那人的脸上;如果眼神可以变做刀子的话,师项的心窝也一定早被捅了个稀烂。只可惜,那男人仍旧一身儒雅,风姿卓然地站在金色光芒中看着她微笑。
“借刀杀人?你以为你真的能伤到朱凰分毫吗?”他仍然笑得不温不火,“不,我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朱凰大人。”
凤凰的哭泣 第三十六章(3)
话说得这么明白,绯隋就算气昏了头,就算恨不得撕烂他那张笑脸,也想明白了来龙去脉:“是我?你的目的,就是要让我激怒城主,然后你却救了我,是想要施恩于我,让我买你的好?”
师项微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绯隋冷笑:“你想得美!”
“这是你最好的出路了。难道你宁愿承受城主的怒气,也不愿意跟我合作吗?”
绯隋想也不想就摇头,“不愿意。”
“你甚至不知道我想让你做什么就拒绝?太莽撞了。”'手 机 电 子 书 w w w 。 5 1 7 z 。 c o m'
清亮的目光箭一样射过来,师项心头一颤,在那样的目光下,竟有了些许怯意。绯隋低笑了一下,“师项大人,你也太小瞧我绯隋了。当年你离开凤凰城的时候,虽然我在外面,可是这样的大事想不知道很难。城主对你宽大,但是在我绯隋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叛离者,绯隋又怎么会与你有任何瓜葛呢?”
“哦?”师项略微挑起眉来,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没想到你对凤凰城主倒是忠心耿耿啊。我只当你眼中只有你的朱凰呢。”
“在我眼里,朱凰和城主并没有区别。”
“是这样吗?”师项看着她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直笑得绯隋浑身不自在起来,才突然问道:“你以为你的朱凰,还是原来的朱凰吗?”
这一句话是他刻意压低了嗓音问的,听在绯隋耳中却如同一声闷雷,狠狠撞上她的胸口,气息随之凝滞,愣了半天才问道:“你什么意思?”
“你这些日子跟在重新回来的朱凰身边,难道没有察觉到什么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吗?”
“什么不一样?朱凰大人还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开始还嘴硬,说到后来声音渐渐低下去,有点底气不足。朱凰没有变吗?曾经近身随侍的她自然知道那全都是瞎话,重逢后的朱凰安静沉着,时常一个人望着天边一角想着自己的事情,而以前的她,几乎没有静下来的时候。绯隋一直告诉自己,这是因为失去了记忆的人,难免会有一些改变。然而师项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这个借口显得非常的不堪一击。
师项微笑地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死不认错的顽童,终于等她不说话了,才说:“一点都没有变吗?这就奇怪了,分明是两个人,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变?”
“你说什么?”
师项脸上笑意终于敛去:“绯隋,你的朱凰早已经不是原来那一个了。我们,都被骗了。”
绯隋陷入沉默,良久,审视着眼前的男人,仿佛是要研判他的话究竟是否可信,又像是在绞尽脑汁想要竭力搜索反驳的证据。云荒泽的光线变幻不定,投射在她的脸上,光影交错生灭,那一瞬间长得令人窒息。
半晌,才听见她沙哑着嗓音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月亮隐身在云荒山刺破星空的顶峰后面,只露出小半个脸,像是在不动声色地窥探着下界。师项走出绯隋房间的时候,天边已渐渐泛出了青白。晨风带着寒意,摇曳茂密深长的植被,发出海浪一般起伏规律的沙沙声。他脚下没有停顿,迅速穿过沉睡中的梧桐宫。
也许是离去得太过匆忙,没有看见一个鲜黄色的身影从一直隐身的草丛中振翅飞出,向着梧桐宫的最高处飞去。
凤凰的哭泣 第三十七章(1)
后来都市中的很多人作证,这一天在人潮熙攘、高楼鳞次的闹市中央,有天神从天而降。据目击者说,当时闷热的空气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气旋,挟裹着热浪的风从空中扫下来,人们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却被耀眼的幽蓝色光芒刺痛眼睛。随即而来的是漫天洒落的粉红色雨滴,但是也有人认为那根本就是血水。于是这个怪异事件就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石定襄是从电视新闻中看到实况的。他注意到最先从二十层楼高的气流漩涡中出现的是一缕灰色的影子,形状更像一个用旧了的鞋垫。影子几乎是从半空飘落的,看起来很轻,所以在场的人和事后分析的专家都无法确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能看到其活动极为迅捷,视频的拍摄者仅捕捉到两秒的片断。
然后石定襄就看见了在漫天红雨中出现的红袍女子。
火红的身影乍然出现在人们头顶上空就引来一阵惊呼。她的行动没有刚才的灰色影子那么快,但身形飘逸灵动,红色的衣袍临风扬动,如同化作火焰的红莲,染红了整个城市。人们的惊呼在她俯冲下来掠过人群头顶的同时变成了赞叹,曼妙身姿让人们相信只有天神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记者兴奋地宣布,他们的摄影师在她冲下来的千钧一发的时刻拍到了那个女子的面孔,石定襄却在画面定格在脸部特写的同时猛然站起来。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睛盯着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