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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灯早就在等这声吩咐,立即追出去。陟游说:“应该我去的。怅灯不是蔻茛的对手。”
丛惟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想她恨你。”
不远处怅灯和蔻茛纠缠在一起,怅灯远不是对手,交手不过两三回合,就被压制住,渐渐落了下风。“怅灯不是对手。”陟游沉声道:“还是我去吧。”
丛惟伸臂阻止他,“你们两人实力相当,动起手来两败俱伤就不好了。”眼见怅灯被蔻茛一掌打落在地上,立即飞身过去。蔻茛摆脱了怅灯,飞身而起,却被丛惟黑色的袍袖当头压下。她连忙落地,不料倒在地上的怅灯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跃起,向她冲过来,与上方的丛惟成夹击之势。蔻茛伸在半空,上下不得,而丛惟的视线则被蔻茛的身体阻拦,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形,他的用意本是逼蔻茛落地将她擒住,带回凤凰城囚禁,因此只是一味从上方施加压力。怅灯来势迅猛,不容蔻茛退避,强大的煞力已经笼罩住她的全身。
直到此时丛惟才发觉蔻茛异状,放松压力的时候已经太晚,蔻茛在他们两个人的压力夹击下,甚至来不及呼喊出声,全身骨骼便已被压得粉碎,破布一样飘落在地上。
凤凰的哭泣 第三十九章(3)
风突然消失了。在场的几个人都被意外发生的惨剧惊呆,愣在原地半天无法动弹。天空中飞鸟不停盘旋聒噪,成了这方天地唯一的声音。
过了许久,陟游第一个回过神,飞跑过来。
“别动她!”丛惟突然爆出一声断喝,天上的飞鸟被震得哀鸣一声,纷纷坠落。天地间一时极其安静。
新颜忍不住想凑过去看清楚蔻茛的情形,身体却猛地被向后拉扯,脱出回忆的漩涡。“别看了!”丛惟环住她的肩以手覆住她的额头,“别看了。”
新颜的脸埋在他的肩头,头脑渐渐清明,“你能看见我刚才所见?”
“那些回忆是蔻茛怨念所凝聚的,我怕你被拉进去,所以一直跟着。”他说着,收回拥着她的手臂,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表情,“现在你明白了吧?蔻茛是被我杀死的,所以……”
“所以你从此不参与争斗,绝不再伤害自己的造物。”不等他的话说完,新颜接上去说:“所以你一直深怀愧疚,甚至不敢回望这段往事,对吧?”见他诧然望着自己,于是嫣然一笑,合上双目,继续以手接触冰面。
她看到自己和丛惟,也是在这个房间里,也是站在巨大的冰魄前,丛惟亲口向她讲述蔻茛当日发生的事情。她发现自己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到丛惟讲完的时候,已经笼罩上一层厚厚的寒霜。
此刻回想起当初误打误撞回到这个世界,陟游来送她回去的时候,自己曾经问起过,那银色少年斩钉截铁地说她不是蔻茛。不过……“原来我只是蔻茛的替代?”新颜听见自己这么说,心突然提起来,明白了自己看到的这一幕,正是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刻。为什么要离开的那么决绝,甚至抹杀所有的记忆,是不是这段记忆能给她答案呢?
她有些紧张地瞧了瞧丛惟,他也正看着自己,表情紧绷着,有些突兀地说道:“当初你得知了凤凰的哭泣的秘密后,就坚决要离开,拒绝了我的挽留。那是你唯一一次拒绝我。”
新颜怔住,为自己当初的强烈反应感到不可思议,又好奇为什么会这样,便继续去读储藏在冰魄中的记忆。
记忆中的新颜被丛惟握住手臂,“别走。”他说,目光中闪着恐惧。
她却面无表情地睁开,退后两步,双手背在身后,好像是害怕被他碰触一样。丛惟呆立在原地,像是被她抗拒的姿态刺痛,又像是意识到大势已去的绝望,两间的距离并不远,却仿佛隔着天堑,无法跨越。
好一会儿他才能平复语气,镇定地说:“往后想怎么样,你自己选择吧。”
“我要回去。”她低声说,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
这不意外。丛惟苦笑着点头答应,“我让陟游送你回去。”
“还有……”她使劲吸气,仿佛这个房间里没有足够的氧气供他们逗留下去,半天才万分艰难地说:“我希望,恢复正常的生活,这里的一切,不要留一点痕迹。”
“你就这么痛恨这里的一切?”他忍不住问,声音有些激动:“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快乐值得留恋?”
她的呼吸滞住,却咬紧下唇飞快地摇头。忽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她有些狂乱地撸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镶嵌在小臂内侧那颗星钻,然后抬起头看着丛惟。
晦暗的光线中,星钻荧荧闪亮。
丛惟明白了。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似乎无法接受她连这颗为她摘下来的星星也要舍弃。“一点不留吗?”他有一种自暴自弃的放任,索性背过身去,“随你吧。”
她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抽出一把匕首,照着星钻狠狠剜下去。丛惟仿若有某种感应,回过头的时候正看见这样的场面,骇得不顾一切冲过来,一把夺走匕首,恶狠狠道:“你疯了!”到底动手晚了,星钻跌落在脚边,手臂反倒被匕首划出一道血痕。丛惟一手盖住伤处,想要为她疗伤,却被她阻止。
“如果一定要留下什么纪念的话,就是这个吧。”她举起尚在淌血的手臂晃了晃,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凤凰的哭泣 第四十章(1)
新颜不相信自己会那么绝情地离去。如果说是因为蔻茛的缘故而心怀怨恨,这无论如何也说不通,因为即使是在很久以后,仍然能感到对他的情谊。所以当丛惟在她读完所有记忆后问她是否还是想要留下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银凤朱凰是凤凰城的根本,这个你已经知道了。”丛惟这样对新颜解释,“凤凰双翼,银凤朱凰,折损了其中一个,这就是凤凰的哭泣。那个断翅的凤凰并非特指某一个人。”
“原来如此。银凤朱凰缺一不可,蔻茛死了,所以就把我弄来假装她?”
丛惟有点别拗地点点头,“失去蔻茛是对我最大的一个打击,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不去看新颜,语气安详平静:“可是后来我却感谢过这个打击。”
为什么?新颜想她是知道的。她没有说话,只是很温柔地笑了,“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可是我从来没有感觉到对那件事的介怀……不管什么原因了,如今我……选择回来。”
“为什么?”丛惟问,冰锥般的目光似乎能将人凿透,“为什么回来?”不会没有原因,刚回来那会儿脸上还留着细密的汗珠,一定是遇见了什么紧急的情况,丛惟想。
新颜犹豫了一下才说:“我察觉,师项似乎有所图谋。”
“哦?”丛惟高深莫测地笑了,“是这样吗?有图谋?”他的目光悠远难测,望进浓浓雾气中去,仿佛从那种不断变幻伸缩的境界中,能够看出另外一重天来。
“大概……是对你有不满吧。”想起师项心中的怨愤,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却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居然会图谋对凤凰城主不利?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到师项的时候,心中总有一丝小小的不安让她无法忽略。那种感觉,就像是作弊的孩子在指责同桌偷看自己的答案一样。师项的不轨也有自己的一份助力,否则怎么会有烟罗城外局势一次次出人意料的转变;怎么会让怅灯趁机给自己施了离乱咒?想到这里,就越发不解,如果自己并不因为蔻茛的事情对丛惟怀怨的话,被离乱咒激起扩张的那股恨意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晦暗难明的疑点,像极了这间屋子里的光线。新颜的手在冰魄的表面抚动,渐渐看清冰下枯如黄叶的破败容颜让她吓了一跳。狰狞的脸孔上,只有一双茶色的眼睛似乎还残存着丁点记忆中的痕迹,她吓了一跳,口中结巴了半天,才终于呼出那个名字:“蔻,蔻茛?”这就是那个热烈张狂地活着,心怀不甘地死去,无论生与死,都令人不敢忘怀的女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丛惟将她的尸体珍藏在这里,本就是想保存她原来面貌的吧?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惊疑不定,凝神去感受,却读到了丛惟在这里破冰,用蔻茛的血解救了差点迷失在虚空中的自己。
“你为了我牺牲了蔻茛最后的……”她声音有些涩,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关爱而感动的同时,却有一股微弱的悲愤难平之气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有些诧异,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似乎以前也有过,但每次都极其微细,往往夹杂在其他各种纷繁情绪中,无法察觉。但因为确实存在过,所以一旦此刻这种感觉稍微强烈些,便立即引人注意了。
只是为什么会悲愤呢?新颜不懂自己的心思,这样的事情发生,蔻茛才该是委屈悲愤意难平的那个吧。想到这里,不由向枯萎了的蔻茛看了一眼,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突然冒出来,那股怨气,会不会是从蔻茛身上来的?这样的话,就可以解释当初会离乱咒的事情了;还有许多时候不由自主针对丛惟的举动,会不会都是在这股怨气的驱动下做的呢?
两个互为对应的人,彼此之间应该有着某种联系吧?或者冥冥中自然有法则让他们心意相通,互为补充。新颜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手臂内侧的疤痕,又想,成为朱凰的自己与以前比起来,总有着一股悍厉的气魄,或许这就是受了蔻茛的影响吧。
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丛惟。他沉默良久,长长吁了口气,“也许你是对的。有时候我的确能从你的身上,感受到蔻茛的影子。”
“是所有的对应之间都有呢?还是只是特例?”新颜追问。
“或许人人都有,只是有些人身上特别强烈。蔻茛是个性格激烈的人,或许她含冤而亡,强大的不甘让她在你身上得以体现。”
新颜无声打了个寒战,望着蔻茛狰狞败落的表象,心烦意乱。
“我带你来这里,就是要让你明白,你不该回来。”丛惟安静地观察她,淡淡说道:“我会安排你回去的。”
像是想要掩饰什么,丛惟突兀地向外面走去,站着发愣的新颜半天才回过味来,连忙跟上去,“丛惟,让我留下吧。”她有些急切地追到他身边,“我来了,就不会后悔。”
丛惟看着她的眼眸中找不到温度,他淡淡地说:“你总有一天会的。”然后始终是要离去的。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新颜发现只要谈到留在他身边的问题,他的态度就会变得疏离。她微笑,并不认为他是在借此发泄怨气,其中一定有着她不知道的原因。“那么让我留在你身边帮你。无论什么名义,你总还是需要一位朱凰的。”
“不,我不需要了。”丛惟认真看着她,“在很早以前我就决定再也不需要朱凰了。”
凤凰的哭泣 第四十章(2)
“为什么?”新颜愣住,隐隐有一种末世的悲凉从骨头缝里渗出来。“就算银凤和青鸢能帮你,可是朱凰才能为你传续血脉不是吗?”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新颜脸上发烧,心里发冷,不需要朱凰,也就是不需要继承人了,丛惟,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无论如何,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我都要和你在一起。”看着他当先走出的背影,她这么说。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去师项那里看看吧,然后再决定是不是要留下来。”
为什么要自己去师项那里才能决定是不是要留下来?新颜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含义。但是说到师项的时候,她直觉地从他语中感觉到一种等待结局的意味。
梧桐宫里的气氛有些异常,已过了正午时分,天色仍然晦暗难明,平常应该人来人往的地方一个人影也看不见,平素偏僻的角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