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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漠看着我,样子显得有些艰难:“清清,你知道……我好不容易从周景的手里将你救下来,实在……没有能力再去救师叔了,我赶过去的时候,师叔已经……”他停住不说。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我愣了好久才强迫自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周景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周景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师叔是那么厉害,我都死了他也能将我救活,每一次都是这样,他怎么会轻易的就死了?!
我不信!
我对荀漠狠狠的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一定是在骗我!
“清清……我赶过去的时候,那房子已经烧成灰了……”荀漠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小心翼翼,抓着我的手像是要时刻准备采取动作似的。
可是我仍旧摇着头不肯相信,咬牙切齿的坚定道:“不会的!我不信!我不信师叔会死!”我一把掀开床单,跳下来就要走:“你一定在骗我,我要自己去找他。”
就这样你让我怎么能相信!
荀漠一下将我拦住,喊道:“一具烧焦了的尸体你能确定什么呢?!如果你坚决不信,那么看看这个呢?”荀漠拿出黑爠手串,“这在师叔身上发现的,我认得这是你的东西,所以给取下来了。”
待看清楚他手里的东西,我整个人仿佛挨了重重一棍子,头眼昏花,摇摇欲坠。
荀漠将我重新抱到床上:“白叶他也是我的师叔,我已经下旨将他厚葬了,你放宽心,若是师叔还活着,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生下你们二人的孩子是不是?”
我整个脸都湿了,听着荀漠这番话,更加肝肠寸断。荀漠的眼睛也有些红,摸着我的脸不说话。
可是,荀漠又怎么会理解我此刻在悲痛什么!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真是师叔的啊!
这次打击几乎让我一蹶不起,我想起一个非常老套的话: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师叔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从来不觉得什么,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给我的一切的好,直到他真的不在了,我才在这里自责以前的自己有多么的傻,如果再早一点答应他,又或者干脆那个时候就不要下山,不要所谓的矫情的自食其力,一辈子跟师叔在碧草山上安安静静的生活该有多好!
师叔,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和你在一起,跟你成亲,一起采草药看医书,一起养育我们的孩子,同你一起治病救人,直到老了走不动了,也可以在你的怀里安安心心的看漫天而下若雪一般的雪绒苓。
原来这才应该是最幸福的生活啊。
***
师弟没有办法,早就通知了师傅过来,在师傅的照料下,我的胎儿终于稳定下来,师傅问我今后的打算,我只告诉他,我不想让师叔就这么死了。
于是,我成了荀漠的王妃。
册封大典在一个料峭的秋天。
这是我第一次成亲,不是周景也不是师叔,而是同师弟,并且只是一场为了一个安身立命的栖身之所。一个待嫁女子应该有的喜悦甜蜜我全都没有,而这些,都拜那个我义无反顾去爱的男人所赐。
原来我从来就这么傻!即便死过一次也没有变得聪明!为一个毫不值得的男人,将自己活得狼狈不堪!
我头一次带上尊贵的凤冠,穿上华美却厚重的金丝凤袍,心中却弥漫着深深的嘲讽,我笑自己,直到对着镜子笑出眼泪。
荀漠进来看我,扶着我的肩对我说:“别担心,还有我,你可以在这里安心的住着。”
他牵着我的手出去接待各种朝贺的君王。透过晃在眼前的金步摇珠帘,我一眼便在那么多诸侯王中间看到周景。
宫袖下的双手蓦然紧握,荀漠紧了紧我的手,让我放松。
“我并未邀请他,是他自己过来的。”荀漠解释道。
我缓了缓,对他道:“我没事。”
荀漠有些担忧的看着我,轻声道,“若是觉得累就回去休息吧,这边我来应付就好。”
“不累。”我挽住荀漠的手,“王上难道不用同各位君王共饮一杯么?”
我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与周景远远对视,他也没有挪开过目光。
我干脆盛满了酒,走到他的面前。
“越王殿下,许久不见。”我抬了抬手,“这杯酒我必须敬您,若是没有你,我怎么会有今时今日这样显贵的地位呢。”
周景只是站着,看着我没有说话。
荀漠跟了过来拦住我:“胡闹,你怎么能喝酒。”
我笑:“王上来得正好,难道我们不应该敬一敬我们的大媒人么?没有他,我们怎么能成亲呢!”
宴席上各国王室贵族都知晓我们之间的关系,大家见此情景都不说话,气氛颇为诡异。
周景端起酒杯,一仰而尽,视线却从未从我身上移开。他放下酒盏,又伸手接过我的:“晏王妃不能喝酒,还是孤王代劳吧。”
荀漠拦下,从周景手中接过我的酒盏:“王妃的酒,自然是本王代喝。”言毕,也是一仰而尽。
“如意。”我看着周景指尖的酒杯,将上面的字念了出来,轻笑道:“不知越王最近是否如意呢?”
我收回了清涟山庄,这是师叔的心血,周景不配用它,清涟山庄从帮他做事,变成现在的针锋相对。
我看着周景,定定站着跟他道:“以后只要我在,越王殿下,你不会那么轻易的如意的。”
周景没说话,也只是看着我。
“好了,乖,回去休息吧。”荀漠当着周景的面温言哄了我一句,而后揽住我的腰,我没有拒绝。
我冲周景温尔一笑,转身离开,身后有酒盏碎裂的声音。
数月之后,我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孩子。荀漠很高兴,我的师傅也很高兴,抱着才刚落地的婴孩非让叫爷爷,搞得我跟荀漠都很无语。
晏国大赦天下,荀漠下旨全国张灯结彩庆祝一月。
天下局势风云变化,三年天灾,民不聊生,各地草莽揭竿而起,犹如星星之火最后竟成燎原之势,诸侯国之间各扫门前雪,对周皇室的危机置若罔闻,烽火狼烟点了几轮,也不见谁领兵救驾,最终那个统治了百年的皇朝帝国,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反民们冲入宫中,大肆杀戮掠夺,周皇室的皇亲国戚们被这些草莽流寇诛杀殆尽。在这个时候,荀漠和周景方才领兵而动,打着替周皇室报仇的名头,夷平乱党的同时,也瓜分了被反民占领的周王朝最后的肥沃疆土。
各诸侯国为了自身利益,自然选择强国依附,北方实力雄厚的越国自然不用多说,而南方晏国经过数年的财富积累,加之穆家旧部为他的南北征战和清涟山庄为他开拓的势力,已然一跃成为新兴大国,不少诸侯国相邀附属,自此天下真正二分,形成南北对立之势。如果周景没有对我与师叔咄咄相逼,无论是穆家军还是清涟山庄,此刻都会是他的,谁也不会阻止他君临天下,成为千古帝王。
“今天恒儿还乖么?”越、晏两国一直出于对立之势,晏国的军事力量较越国来说毕竟起步晚,荀漠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每天都会花很多时间在晏国的军事筹备上,并以身作则的尚武尚战。他这会儿进屋来看恒儿,一身玄色甲胄还尚未褪下。
我给新生的这个孩子取名为白子恒,“恒”为永远,我的永远,只想给师叔一人。
荀漠俯身看了看恒儿,又伸出手逗了逗他白白胖胖的下巴,而后随宫婢去内殿换了身明黄的便服,这才将恒儿从小床上抱了起来,将他举在空中,逗得他咯咯直笑。
“叫父王,恒儿,叫父王呢……”
荀漠一直坚持要恒儿这样称呼他。
我从他手里接过恒儿,笑他:“你拉倒吧,他才多大。”
到了喂奶的时间,我叫来奶娘将恒儿抱走。
“前方战事如何?”我随荀漠去书案边坐下,他批折子,我照例问他一些两国之间的战况,越、晏两国实力相差无几,双方都比较小心谨慎,所以从来都没有亲自动过手,而是借着那些小国起纷争,而后双方在背后各自给依附自己的小国使力。
荀漠道;“穆家旧部果真是不同凡响,想必你也收到捷报了。”
前些时候楚、宋跃鹿之战,楚国原先早已兵败如山倒,我向荀漠建议起用赵龙等一干穆家旧部领兵佯装楚军混进去帮忙,我对穆老爹的精英兵马一直很有信心,这是他用生命保存下来的东西,周景之所以能轻而易举的一举击溃赵拓,进而短时间内成为北方霸主,穆家旧部功不可没。只要遇到一个跟穆老爹一样英明的领导人,让他们发挥出最极限的作用,其结果会让很多人吃惊。我虽然没有这个能力,但我一直没有辜负穆老爹,无论是周景还是荀漠,都将他们的作用发挥得很好。
穆家再次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归到世人的视线内,曾经天下流传的一种夸词又被人重新提起,“得穆家独女者得天下”。
现在,我的手里有穆家旧部,有穆家兵马,还有清涟山庄。但我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要替师叔报仇。为什么他可以随意的践踏别人的乃至生命,自己却可以逍遥快活甚至君临天下?我不能接受!
“王上,前线加急军报。”
荀漠接过来,打开看了两眼,脸色就变得不好了。
“怎么了?”我上前。
他将军报递给我,烦闷的揉了揉额头:“楚军虽是赢了,可是根本没用,越王只是用楚军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已,他在楚、宋酣战的时候,早已拿下了西陇。”荀漠皱了眉头:“这等于踹开了咱们的西大门。”
我也很吃惊,拿过军报来细看。周景不愧是周景,他的谋略始终无人能及,这些年来,即便穆家军作战再是骁勇,也难敌周景诡谲的用兵战术。这么久的对峙,我们这边其实并没得到多大的好处。我跟荀漠总是看似赢得一场战争而实际上却是输掉了更大的一笔,如同此番跃鹿之战的结果。
荀漠愁眉苦脸起来,其实对于他而言,更多的也许只是想做个安乐君主,他从没想过要同周景争这天下,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要为我报仇而已,只是我们谁都知道,一旦这一步跨出去了,便只能赢不能输,否则真是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荀漠不停揉着额头,近来他一直很伤脑筋:“估计只有穆老将军再世才能与周景较量了,有勇而无谋,还不是无用功。”
我想了想:“我爹不是著有一本《穆家兵书》么,不如,拿出来用一用,试试也好。”
荀漠看着我,有些意外。
《穆家兵书》也是我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得知,此事后来经过了师傅的肯定,曾经,在周景带领下的穆家军一直战无不胜,所以我也没想过将这本兵书拿出来用,因为以周景的谋略完全不需要,但如今看来,是时候拿出来了。
***
荀漠战事在身,不便离开,我带了人亲自去寻。《穆家兵书》被穆老爹藏得很好,在一个很难寻到的深山老林里,不过穆老爹给我留下不少线索,虽然路有些难走,地方有些难找,但是最终我还是找到了。
夜间的老林子里升起了浓厚的雾,让人辨不明方向,可见穆老爹当年找这个藏兵书的地方可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山头隐蔽,地势险要不说,很多地方居然有瘴气,我们在浓雾下本就找不到路,又怕撞进瘴气地带。我略一思索,决定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