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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听了之后,大约足足有五分钟之久,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我是可以明白他的心情的,他这时一定正处于极度迷惑,恍若梦幻的境地之中,因为他在过去十几分钟之内,所听到的一切,全是他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听到过,从来也未会想到过的!
这等于叫以足走路成了习惯的人,忽然改用手走路一样!
我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我并不去打扰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在较短的时间之内,明白我所说的一切。
约莫过了七八分钟,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头向窗外看去。
由窗外看去,可以看到基地之中所耸立着的许多火箭。那枚土星火箭最高,最抢眼。
从办公室大楼到那枚土星火箭,约莫有一公里的路程,但是,要使方天通过……
我想到这里,心中也不禁苦笑。
就在这时,小纳已经开口,道:“卫,你有甚么法子,可以使方天顺利到达那枚火箭,使他能够起飞?”我听得他这样说法,知道他已经完全相信我的话了,我道:“你呢,你有主意么?”
他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而且,方天的案子是用不着多审的,立即可以定案,他也会在极其严密的戒备之下,送出基地,到达最近的有死刑设备之处,去执行死刑!”
我急促地来回踱着步,在我们附近,有着不少便衣和武装的守卫,他们的眼睛未曾离开过我们两人,但因为我们都以十分低的声音在交谈,所以可以肯定这些人都未曾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
我心中急促地转着念:如何才能使方天到达那枚火箭呢?
如果不能的话,方天一定会死在守卫人员的乱枪之下,甚至我和小纳,也可能遇害!
要使方天不死,那还容易,只要我将刚才向小纳说的话,在庭上说出,方天不死的可能性就十分大,但要使方天能回到土星,那就非冒险不可了。
我来回地踱着步,小纳则以手托着下颔,一声不出地站着。
过了片刻,小纳来到了我的身边,道:“要使方博士上那火箭,倒还容易——”
我听到这里,连忙问道:“你有甚么法子?”
小纳笑而不答:“问题是在于,方博士进了火箭之后,他是不是能立即起飞?”
我道:“方天曾对我说过,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只是差在没有那具导航仪。我相信这便是表示,如果他进入火箭的话,那么火箭立即便可以起飞的。”
小纳道:“这个问题解决了,剩下来的第二个问题,那便是:将方天送进了火箭之后,我们怎么办?”
我望着他苦笑,道:“如果我想到了解决这个的办法的话,我早已冲进临时法庭去了。”小纳低头不语,过了片刻,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我们跟着他,一齐飞向太空!”
我大摇其头,道:“我不愿去,你知道么,我们如果到土星上去的话,可能只活上两三年,便要死了,这是两个星球之间时间观念不同之故。”
小纳道:“当然我只不过是如此说说而已,事实上那太空舱,可能也根本容不下三个人。”
我干咳了几声,道:“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不要硬来,最好,我们完全不露面,而在暗中帮助方天,使他能到达那枚火箭!”
小纳仰起头来,道:“根据惯例,当主控官读完控诉书之后,是有休息的。”
我苦笑道:“那又有甚么用处?我们根本没有法子和方天联络,而且方天是一个十分胆小的人,他可能根本没有勇气逃跑!”
我讲完之后,摊了摊手,表示我对这件事,可以说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小纳将声音放得更低,道:“卫,我倒不认为是绝望了。”
我想起他刚才曾说,要将方天弄上那枚火箭,并不是甚么困难的事,可见得他心中一定有着极大的把握,他的年纪虽然比我轻,但是虎父无犬子,我是没有理由轻视他的话的。
我连忙转过头,向他望去。
小纳低声道:“当我接到我父亲死讯之际,也正是我多年来的一项研究的成功之日。”
我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
小纳道:“我本来是学农业科学的,我发现,最好的防治蝗虫的方法,莫过于弥天大雾,大雾使蝗虫辨别方向的能力消失,只能向高飞,而高空的空气流动,却又是对蝗虫大大不利的,于是,蝗虫便受伤跌落地上,不能为害了。”
我耐着性子听他讲完,才道:“那又怎样呢?”
小纳四面一望,道:“我在实验室和辽阔的海面之上,工作了三年,发明了一棰触媒剂,我将之称为”雾丸“,只要一通电,便能够使空气中的水蒸气,凝为雾珠,即使在室内,效果也比任何烟幕弹来得好!我随身带着这种触媒剂。”
我感到事情渐渐有了希望,小纳道:“通电的手续十分简单,只要将”雾丸“接触普通电流就行了,这一点由我主办,我们可以在办公大楼门前,准备一辆快速的汽车,由你去和方天联络。”
和方天联络,这是一个极大的难题。
当然,方天是可以和他的律师史蒂少校交谈的,但如果我要通过史蒂少校,去向方天说明这一点的话,势必将所有的一切经过,全都和史蒂少校说明白了,这又是我们所不愿做的事。
正当我在想不出甚么办法的时候,忽然我脑中,像是感到方天在叫我。
当然,我耳际仍是听不到任何声音的。
我心中不禁陡地一动:方天的脑电波十分强烈,远在地球人之上,所以,我才能感到他在想些甚么。而他也能以他的思想去影响别人,令得别人自杀,也就是说,他不必开口,就可以将他的思想传到我的脑中。
那么,我不必开口,他是不是有办法知道我的思想呢?
我低声道:“好!你准备一切,我进庭去,设法和方天联络。”
小纳点了点头,我进了临时法庭,方天脑中对我的呼唤,我更加清晰地感觉得到了。望着他,不断地在脑中翻来覆去地念道:“放心,镇定,我已经有妥善的办法了!”
在我接连默念了十来遍之后,我觉出方天的反应来了,我感到他在急切地问:甚么办法!甚么办法?
我心中不禁大喜,因为这表示方天的确能将我的脑电波,还原为语言!
我将每一句话重覆几遍,在心中默念:“等一会——会有突如其来的大雾你在雾起之际——便立即向庭外闯去——我会设法替你开路——在大门外——有车子等着,你直驶火箭——滚回老家去吧——”
那最后的一句话,我倒并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有心绪来“幽默”一番,我是真正地要方天滚回土星去,因为他在地球上,给人的麻烦实在是太大了。
在我心中默念的时候,方天一动也不动。
等我默念完毕,又默念:“如果你已知道了我的思想,那么便请你点三下头。”
方天的头,果然点了三下。
这时候,主控官慷慨激昂的声音,已经到达了最高潮。
他正在叙述,纳尔逊死后,如何在方天的办公室中,发现通电之后在太空舱中便会产生大量阳电子的事实,齐飞尔将军则全神贯注地听着。
我心中在暗暗着急,因为小纳所说的浓雾还未曾来到!我当然不致于以为他在胡说,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却不能不令人焦急。方天也在频频四面张望,当然他的心中,一定比我更急。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主控官的控词,已将到尾声了,我也焦急到了坐立不安的程度,就在这时候,我听到门外有人在低声地叫道:“雾!好大的雾!”
同时,我看到,在门缝中,窗缝中,丝丝缕缕,浓白色的大雾,正在迅速地蔓延进来,还不到两分钟,法庭中所有的人的足部,都已被掩没在浓雾之中了!
我和方天互望了一眼,方天紧张得面色发育,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那突然而来,浓得如此出奇的浓雾,使得主控官也停止了宣读控诉书,法庭之中,人人都低头向下看着。浓雾像是泛滥洪水一样,迅速向上涨来,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内,每一个人都只剩下了一半——下半身已没入浓雾之中了!
根据浓雾上涨的速度来看,再有半分钟,方天就可以采取行动了!
我站了起来,在每一个人都现着惊惶的神色中,我来到了门口。
这时,眼前所见的,已是世界上任何地方所看不到的奇景了,在房间中,人人都站着,但是每一个人,都只能见到对方的头部,等于是许多没有躯干的头颅在浮动一样。
我身子矮了一矮,使我全身都没入浓雾之中。
我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浓的雾,当身子全都没入雾中之后,我只能看到白色的一片,除了白色之外,甚么也看不见。
我记住了门口的方向,轻轻地来到了门口,推开了门。此际,即使我直起了身子,也已全身在浓雾之中了,我等在门口,突然之间,我觉出有人在我身旁掠过,也就在这时,我又忽然听到了齐飞尔将军极其严肃的命令,叫道:“加强守卫!”
我身子一横,阻住了门口,双手向前,猛地推出。
在浓雾之中,我也不可能看到眼前的情形,但是凭我的判断,我认为刚才掠出的是方天,而如今我则是推开两个守卫的。
果然,我的手推出,便有两个人大声喝道:“甚么人阻住去路?”
我当然不出声,只是一躬身,向后退了出去。
走廊和大堂之中,也弥漫着浓雾,除了能听到嘈杂的人声之外,甚么都看不到。我对这个办公大楼的地形并不熟,一到了走廊之中,便有进退为难之势。
我循着声音冲了过去,撞到了七八个人之多,终于到了门口。
这时,浓雾不但弥漫了整座办公大楼,而且,以办公大楼为中心,正在四面散开来,当我闯到大门口时,我仍是甚么也看不见,只听到一阵车子发动声。
我只盼刚才那一阵引擎声,正是方天上了车子之后,所发出来的。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方天是毫无疑问地可以到达那枚火箭之上了!
我继续向外奔去,奔出两三丈了,眼前突然清朗。
我转过身,向身后看去,整座大楼,全为浓雾所裹,而从浓雾之中,不断有人闯了出来。
所有的人,似乎都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浓雾吓得呆了,根本没有人注意方天这时候在甚么地方。每一个人,在闯出了浓雾之后,都回头向自己闯出来的地方看去,连我也不能例外。
这时,整座办公大楼,都已经为浓雾遮没了,而乳白色的浓雾,还在迅速地向外扩展,人们面上失色,相互以鷩偟的神色望着,不住地询问:甚么事,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是我明白这场浓雾是由何而来的,所以我自然比所有的人冷静得多。这时候,我才知道人类的智能,实在还是十分低下的,对于突如其来的事情,人类没有立即应付的能力,而只是惊惶,惊惶!
要知道这时,从办公大楼的浓雾中闯出来的,全是第一流的科学家,军人和高级安全人员,他们尚且如此,若是这一场浓雾,生在有许多普通人的地方,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世上为甚么会有那么多暴乱和盲目的行动,也就不难理解,那全是人类自以为是“万物之灵”,但实际上邦还是十分冲动和愚笨的动物!我正在呆呆地看着所有人惊惶的神情间,突然有人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我转过身来,站在我身后的,正是小纳。
他向我眨了眨眼:“如何?”
我低声道:“他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