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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
常乐立刻惊叫着忙去挣扎。
“怎么回事,乱糟糟的,打扰夫人休息了!”
这时,人群之外传来一个声音,包围着常乐的这群人都是脸色一正,回头看去。
人群分开一条道路,一个中年妇人走上前来,见了人群中的顾常乐,露出一丝疑惑,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生人?”
这妇人长相颇具亲和力,声音也并不严厉,但说出来的话却显得很有分量,常乐注意到旁边的汉子们在她面前都是微微弯腰,神态恭谨。
其中一个汉子道:“袁管家,属下方才巡视,发现此人躲在船舷下,形迹可疑,似在窥视我船,便将她擒了上来,正在审问。”
被成为袁管家的妇人便仔细看着顾常乐。
顾常乐见了这些人对这妇人的恭谨,揣测这船想必是哪位达官贵人的私船,这位姓袁的妇人大约是主人的女管家,这些汉子想必也是主人的护院卫士之流了,看这些人对袁管家的恭敬程度,袁管家看着四十多岁的样子,像是有权之人。
她赶忙对袁管家道:“冤枉啊,这位大娘,我不是坏人,是被人拐卖的好人家的姑娘,我刚从拐子手里逃出来,欲跳水逃走,偶然靠在船舷上,并非故意潜伏或窥视。”
袁管家本来就打量她的样子不像,又听了这些话,便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对周围汉子道:“你们也谨慎太过了,看她这个样子,弱不禁风的,不像个坏人。”
常乐赶忙点头如捣:“是啊,我是好人。”
袁管家又道:“不过咱们夫人身份不同寻常,你们谨慎些也应该,这样吧,我去请示了夫人,你们且将她带到茶厅去,看夫人如何安排。”
汉子们便应了。
顾常乐看着袁管家离去,又被那个抓了她的汉子提起来,一路将她提溜进了船舱。
这船比起鸢娘的船来又大了许多,船舱也有好几层,外面看着普通,里面的布置却十分地精致舒适,显然这主人家非富即贵。
顾常乐被放在一张椅子上,湿透的衣裳很快就把屁股下的椅垫给弄得湿漉漉了。
这会儿太阳已经下去,天色都黑了,这茶厅两壁开窗,风透衣裳,更增寒冷。只是面前两个汉子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盯着她,把她当个杀人越货的强盗一样提防,她也不敢提什么要求,只好老实坐着。
等了也不知多久,就听见脚步声响,那袁管家虚扶着一个妇人走进来,身后还哗啦啦跟着一群人。
顾常乐顿时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
9、金夫人
那妇人一看见她便笑起来,说道:“不过是个小姑娘,哪里像个歹人的样子,你们这一大伙子人倒把她吓得不轻,都退了吧。”
“夫人……”一个汉子还待进言。
夫人摆手道:“知道你们忠心,这样吧,留下两个人在这儿,其他都出去。”
“是。”众人又退出茶厅。
这夫人在袁管家的服侍下在椅子上坐了,见顾常乐一身湿漉漉跟落汤鸡似的,又缩着身子,便知道她冷了。
“夜里凉,松竹,你快带这姑娘先去换身干净衣裳。”
“是。”
她口里叫松竹,却是那袁管家答应,常乐便知道这袁管家全名叫袁松竹了。
袁松竹领着常乐从茶厅的后门出去,沿着一个短短的楼梯下到下一层船舱,带她进了一个房间。
常乐见这房间是个卧室的样子,干净齐整,房里有一个跟她一般年轻的女孩子,见她们进来,便将一套早已准备好的衣物递给袁松竹。
袁松竹对常乐道:“这是咱们下人穿的衣衫,姑娘可别嫌弃。”
常乐看那衣裳的料子十分细密绵软,做工也很细致的样子,忙道:“这衣裳比我穿的好多了,我哪里会嫌弃呀。”
袁松竹便微微笑了一下,对那女孩子一点头,两人一起退出房间,还细心地带上门。
从逃生到被抓上这艘船,常乐的神经一直都紧绷着,然而先是前面那位夫人说话温和,现在这位袁松竹又亲和细心,常乐感觉到她们主仆似乎都极为良善,那根神经便也慢慢地松了下来。
等到换好了衣服,身上干燥轻松了,心情更是轻快了不少。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脑中整理好了待会要应对的措辞,便拉开了门,对袁松竹道:“多谢袁管家,我已经换好了。”
袁松竹点点头道:“那就请姑娘随我来吧,夫人有话要问。”
“是。”
常乐又跟着她回到茶厅里。
那夫人这会儿已经在喝茶了,听到她们进来,也并没有抬头,只是很优雅地继续着喝茶的动作。而偏偏她这样的态度,并没有让人觉得高傲,反而令人感觉有种自然流露的富贵气派,至少常乐的感觉就是,此时此刻,喝茶就是夫人理所当然该做的事情。
一面这样感觉,常乐一面观察着夫人的形貌。
大庸的服装类似于汉服,这位夫人身上穿的便是深紫色的双绕曲裾,交领和下裙是浅紫色的,宽大的袖口上绣着浅紫的卷草纹;头上的盘发乌鸦鸦,插着一支金镶玉的笄,发髻正中间插着一柄玉梳,玉梳上嵌着三粒宝石,中间是红的,旁边两粒是蓝的。
此时夫人已经放下了茶盏,常乐便看清了她的模样,面如满月,眉毛略微疏淡,眉尾微微下垂,一双眼睛里既有经历世事的睿智,又有年长者对人的宽容忍让;她的皮肤很光滑,一点儿不像上了年纪的人,但常乐感觉她怎么也应该比袁管家年纪大的样子,大约是保养得太好,真实年龄真是看不出来。
这夫人的相貌,就跟庙里的观世音菩萨那样,特别的慈眉善目,让人一见之下,便情不自禁地生出孺慕之情。
顾常乐不自觉地脸上便带了一丝笑意。
“坐吧,别拘束。”夫人微微抬手,示意她坐。
常乐应了一声,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虽说这夫人看着很亲和,但无形中却有种上位者的气场,让她放松之余又不自觉地想要端正自己的形态,不敢失礼。
袁松竹就站在夫人身后,她的样子让常乐不自觉地想起各种宫廷剧里站在皇后和太后身边的那些忠心耿耿的老嬷嬷。
“我姓金,你称我金夫人就是了。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一开口,就把常乐的注意力给抓了回来。
常乐忙道:“是,金夫人。我姓顾,叫顾常乐。”
“顾常乐,知足常乐,嗯,是个好名字。”金夫人微微点头。
常乐道:“是呀,我妈……我娘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就是取知足常乐四个字的意思。”
金夫人道:“我听松竹说,你自称是从拐子手里逃出来的,你原是哪里人?怎么落到拐子手里的?”
常乐事先已经想好了说辞,此时便叹气道:“夫人应该知道,上月九龙河发洪灾,淹了好些个地方,霸州、常州、泗州受灾都特别严重。我原就是霸州人,父母从小将我许配给了一户姓罗的世交人家,男方叫罗子骁,与我同岁,原打算明年就叫我们成婚,哪成想九龙河发洪水,我的家乡一夜之间成了汪洋大海,我们两家六口人,只逃出来我和罗子骁两个,父母们都丧生在洪水之中了。”
这些话都是她跟罗子骁商量好的说辞,在泸州被征夫的时候,会做简单的人口调查和登记,他们就是这么回答的,因此现在说得很顺,金夫人和袁松竹都听得很认真。
九龙河洪灾天下皆知,霸州的确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她们并无怀疑。
“洪水退了之后,我们寻不到父母的尸体,家园田地也尽都变成了泥泞荒滩,没法子,只好跟着其他乡亲们一起逃难。到了泸州的时候,那里的刺史以工代赈,征夫整修河堤,我与罗子骁便应征而去,他在河堤上做工,我就做了厨娘。原想着我们相依为命,等熬过了这段苦日子,我与他便去泸州城寻个营生,安顿下来,然后成亲,把日子过下去,谁知道……”
常乐说得义愤起来,眼睛红红的,情绪有些激动。
金夫人和袁松竹原本听着她的经历,很是同情,听到她跟罗子骁相依为命的时候,又有些感叹,但“谁知道”这三个字话锋一转,立刻让她们好奇起来。
“谁知道罗子骁竟是个衣冠禽兽,他害怕这样的苦日子,竟诳我喝了蒙汗药,将我卖给了拐子!”
金夫人和袁松竹虽未发出惊呼,却也是悚然变色。
常乐又是委屈又是愤恨,捏着拳头道:“他把我卖给了一个叫鸢娘的人,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胭脂江上了,鸢娘买了以我在内的十几个女孩子,要把我们运到北方去发卖,不知是给人做妾做奴还是卖入烟花之地。他们看守得很严,每天还给我们喝药,让我们全身无力,没法子逃跑。”
她将鸢娘囚禁她们的办法还有害死桃花震慑她们的手段都一一说出来,这些都是她亲身经历,说的时候亦是十分详细,听得金夫人和袁松竹都惊讶非常。
“居然有这样狠毒的拐子。”金夫人气愤道,“当今素以仁爱治国,轻赋税薄徭役,本朝百姓生活富足远胜前朝历代,不想竟还有人靠拐卖女子牟利,手段又如此毒辣冷酷,当真是丧尽天良。”
她说话时声音并不如何高,但却威严十足,透出一丝杀伐果决之气,袁松竹和其余两个伺候的人脸色都是一变。
顾常乐一下就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凝重起来。
10、日行一善
金夫人不说话,就没人敢出声。
常乐不适应这样的氛围,嗓子里痒得厉害,忍不住咳了一下。
登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射过来。
金夫人的表情一下子便如冰川解冻,眨眼间春回大地。
“怎么了?我瞧着你脸红得很。”
“啊?是吗?”顾常乐摸了摸自己的脸。
袁松竹走过来,用手背探了一下她额头和脖子的温度,道:“怕是受了惊吓,又泡了水又吹了风,这会儿有些发烧呢。”
顾常乐也觉得鼻腔里头闷闷的,头有点晕。
金夫人道:“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连遭厄运,松竹赶紧带她先去休息,叫人熬些姜汤来。”
袁松竹道:“是。”她拉着顾常乐的胳膊道,“跟我来吧。”
顾常乐站起来,觉得还应该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金夫人摆手道:“去吧。”
她只好朝金夫人蹲了蹲,行了个自己也不知是什么礼的礼,跟着袁松竹下到下面的船舱去了。
袁松竹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小而精致,像个亲切的幼儿园老师一样安排她躺到床上,又给她捂被子,又叫人煮姜汤。
顾常乐想起金夫人那句“小小年纪”,又见袁松竹对待她的态度,忍不住问道:“袁管家,你看着我有多少岁了?”
袁松竹笑道:“左不过十六七岁,小姑娘家家的。”
顾常乐愣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长了张娃娃脸,其实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耶,居然被看成十六七岁。
她忍不住心里有点乐。
袁松竹道:“还瞪大眼睛做什么,快睡吧,病人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