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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数日,都是如此。等蒋正璇早上醒来的时候,聂重之又已经不在。依旧留了纸条,说晚上回来给她做饭。
这一日,又是如此。蒋正璇捏着纸条颇有些纳闷,他到底是做什么去了?晚上她一定要问清楚,绝对不能让他一句“有事”就敷衍了过去。
聂重之又是天色漆黑才回来。一进门,便含笑道:“煮了一个星期的面条,今晚给你做大餐。”
其实聂重之的手艺好,又变着花样给蒋正璇做,哪怕是吃面条,一日海鲜面,一日青菜面,一日炸酱面,一日排骨面,等等,蒋正璇亦未觉得厌倦。但听聂重之说大餐,她不免心头痒痒,放下画了一半的设计手稿,跟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进了厨房,站在他身旁探着头:“做什么大餐?”
不料聂重之回头,蒋正璇的唇便堪堪地从他脸上擦了过去.这样突如其来的亲昵,不免让彼此一征。蒋正璇见聂重之的目光如炬,灼灼地盯着她,便有些羞赧,眸光不自然地垂下。
聂重之心里却因这一接触漏跳了一个节拍。他摸不清蒋正璇的反应,只好表面上淡淡地若无其事地道:“买了很多虾蟹,我记得你喜欢吃海鲜。”
蒋正璇的视线垂落在聂重之的手臂上,忽热停顿了下来,他袖子卷起处,隐隐露出黑红的一条。她定睛再看,感觉像是伤痕。蒋正璇伸手去掀他的袖子:“这里怎么了?”
聂重之右手臂往身后一缩,避着她:“没什么,不小心擦到了,不碍事。”见他这样闪躲,蒋正璇自然更是不肯放手,与他面对面地僵持着:“让我瞧瞧。”
聂重之无可奈何,只得由着她把袖子往上翻折。蒋正璇蓦地便凝住不动了。他手肘上方有一条长长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结痴了,可还是血红得狰狞之极,让人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弄的?”蒋正璇的指尖颤颤地搁在上头,隔了几毫米的距离,不敢碰触到伤口,她慌乱地道,“小药箱搁哪儿了?”
聂重之:“不小心擦到的,不碍事的,已经快好了。你先出去听会儿歌,看会儿电影,我很快就好了。”
蒋正璇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杵着不肯出去。聂重之无可奈何,只好道:“药箱在我的卧室里,你先去拿来,等下我弄好了饭菜再擦碘酒.我得先把虾和蟹煮了,不然我们半夜也吃不上饭。”
蒋正璇这才出了厨房,去他房间找药箱。捧了药箱回厨房的时候,便见聂重之弯腰在水池前洗虾蟹。他的衬衫本是塞在里头的,不弯腰的话蒋正璇也没有注意到,可他这么一弯腰,衬衫便因动作而往上扯,露出了腰际的皮肤,一块一块大小不一的淤青红肿。
蒋正璇上前猛地一把撩开了他的衣服下摆,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他的腰,恼声质问道:“这里是怎么回事?这又是在哪里伤到的?到底是怎么回事?”电光石火间,蒋正璇恍然大悟,“你去找工作了是不是?你去哪里工作了?”她一连串地发问,又惊又怒。
聂重之缓缓转身,见她好看的脸因生气而红润。见瞒不过去,聂重之只好说实话:“工地。”他的声音轻微了下来,“那里不用经验,只要有力气就行。”
蒋正璇只觉胸口处有股气在乱窜,后退一步:“你疯了,你去工地搬砖头,你居然去工地扛材料?!你……你……”她气到极处,胸口起伏不定,余下的话竟一下子说不下去。
聂重之侧着脸,避开她的视线:“我知道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我总不能让你跟着我挨饿受冻。工地没什么不好,我凭自己的力气吃饭。”
蒋正璇想说:“家里明明有钱。”但聂重之凝重的神色,令她知道她不能将这句话说出口,那会伤了他的。再说了,她当着他的面在两人公用的抽屉里搁了一大沓钱,他又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不肯用而已。
她并不介意他出去工作,只是他现在身体才刚刚康复,再说了他怎么能去工地做那些粗活呢?
蒋正璇去揪他的纽扣,也不管聂重之愿意不愿意,一颗又一颗地解开,然后一把扯开了他的衬衫。果不其然,聂重之的身上特别是两个肩膀处红肿成一片。
一阵刺痛难过似云一般掠过了蒋正璇那漆黑如墨的眼睛,泪水一点点地在她眼底凝聚,她怒不可遏,拿指尖去戳他肩头的青红处:“你不知道疼的是不是?不会疼的是不是?不会疼的是不是?竟然瞒着我去那种地方工作。”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头?
被她戳到的地方酸酸胀胀地泛着疼意。她是不是终究开始在意他了?虽然是这样缓,这样慢,可她终于开始在意他了!
聂重之怔怔地凝望着她,沉沉的眼开始明亮闪烁,他缓缓地吐出一字:“疼。”
蒋正璇悬于睫毛的那颗泪似珍珠,无声无息地坠落了下来。她不解气地再度戳他,用尽力气地狠狠一戳再戳:“聂重之,疼死你!疼死你算了!看你还去不去工地做那些活儿!看你还去不去工地做那些活儿!”
明明是她戳他的,可是蒋正璇的泪却扑扑地落下来。
聂重之一直无言地站在那里,深深沉沉地望着她。忽然,他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指。他一点点地低下头去,缓缓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那样虔诚,那样珍视,那个瞬间,仿佛有什么从他的吻里头缓缓地倾泻出来,从手上的脉络一点一滴地流讲了骨髓,慢慢地渗进了蒋正璇心里。
空气里有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在浅浅流动,周围是令人心酥的灯影夜色。
他说:“是我不好。你不哭了好不好?”
这个傻子!聂重之这个傻子!
蒋正璇不知自己怎么了,涌起了想吻他的冲动,干是她也这样做了。她轻轻地踮起脚,轻轻地触碰了他的唇。聂重之却一动不动,片刻后,他才迫不及待地回吻了过来。
蒋正璇每一次发觉原来心甘情愿地与一个人接吻,缠绵回应,是这么美妙这么甜蜜的一件事情。
冬日暖色的阳光,慵懒醉人。蒋正璇轻轻地拥着被子翻了个身,身畔是空的,聂重之显然已经起来了。她抬眼便瞧见窗口处的那一朵斜斜绽放的红色玫瑰花,红花绿叶,热热的明艳。
那是他昨日与她逛街路过街边花铺的时候买给她的。他什么话也没说,就默默地递给了她。
不由得忆起那年她生日,他曾经用路易十四玫瑰花瓣铺满他的整层公寓,每隔几步就搁一件礼物。那年她二十四岁,整整二十四件礼物。
她连多一秒的目光也不肯停留,一点儿好脸色也没给他。而他居然也不恼,还瞧着她轻笑了出来:“怪不得都说女儿要富养,这样子以后就不会随便被男人骗走了。看来啊,要是以后我有女儿的话……”那个时候的他停顿了下来,没有再说下去。
眼前的这朵玫瑰是他送给她的最廉价的礼物吧。蒋正璇侧头微笑,可是她心头盈盈满满的,俱是稳稳当当的幸福。
这个时刻,她突生了一种念头:愿世事安稳,岁月静好,日子就这样一直一直过下去吧!
被子里有他的味道,暖暖的如同那渗透进来的阳光。她又窝了半晌,才起身下床。
卧室的门此时虚掩着,透过缝隙,她看了聂重之正侧身坐在小桌前,戴了一副白手套,拿着清洁液和小布块,正在替她清洁手提电脑。
这倒是蒋正璇与他再遇后第一次瞧见他触碰电脑。她站在门后,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个细小动作,缓慢而又认真,仔仔细细地擦拭了每一个角落,无一遗漏。好半天,他放下手里的物件,缓缓地脱下了手套。
蒋正璇要推开门,忽然察觉到了不对劲。聂重之的面色很奇怪,他伸出了右手,指尖一点点地探向了电脑,可还未碰触,便忽地缩了回来,似毒蛇猛兽在咬他的手一般,避之不及。
他整个人猛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怔怔望着电脑,然后大步走出了屋子。
聂重之他这是怎么了?现在居然会怕这台冷冰冰的电脑!
怪不得他宁愿去工地工作。
蒋正璇也不知道在电脑边站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丁零零”地响起,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只见手机屏幕上大哥两个字一闪一烁,她忙滑开屏幕:“大哥……”
蒋正楠的语气如常,但蒋正璇还是从中听出了急促不安:“璇璇,你快回来。妈妈心脏病发,刚送进医院,目前在急救。”
似有黑布一下子笼罩下来,明亮的屋子里瞬间黑暗:“好,大哥,我马上回洛海。”
第十章 只你痴心,终老无悔
蒋正璇在病房里头陪母亲挂完点滴,又说了一会儿话,这才回家。发动了车子,她随手打开电台广播。
一段清新的吉他旋律或,听到女主播插播了一则路况新闻:“目前启德路中段由东向西方向启德大厦门口又一起辆车相撞的事故,请各位司机朋友绕道通行,以免堵车。”
绕道而行。
车子行驶了不久,进入了一条梧桐小道。忽然,蒋正璇的目光被一家咖啡店吸引了过去。绿藤缠绕的屋子,深深浅浅的叶子在阳光下迎风摇曳,怎么就绕到了这里?
蒋正璇苦涩微笑。发生了这么多事,经过了这些年,想不到这家咖啡店依然还在。
她在路边停了车,推开了车门。
店内已经装潢一新了,唯一不变的事店里那一整面干净通透的落地玻璃和错落有致的盆栽花朵,还有迎面而来闻之欲醉的浓浓蛋糕香。
犹记得当年的蛋糕,软糯香甜,入口即化。于是,服务生递上餐单的时候,蒋正璇询问:“有榴莲蛋糕和蓝莓芝士蛋糕吗?”
美女服务生含笑点头:“有。这两个品种是我们店的招牌蛋糕,很多人都慕名而来。”
是啊,当年她便是在网上看到高评价,才拉着连臻过来品尝的。环顾四周,一切的一切都让人感慨。曾经她与叶大哥,连臻和大哥在这里度过不少时光。现在忆起,恍恍惚惚的,仿佛不像是真事,倒似做梦一般。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日子如流沙般簌簌地流过。连店也都不是旧时模样了,更何况人呢!
蒋正璇合上了餐单:“一杯摩卡,少糖少奶,再来一份榴莲芝士和一份蓝莓芝士。谢谢。”
她取出了手机,摩挲着光滑的显示屏。
那天她匆匆离开宁城,只给出门了的聂重之留下了一张纸条,便赶回了洛海。聂重之没有手机没有电话,她无法联系到他!她明知道她联系不到他的,可他为什么一直没跟她联系呢?都整整一个星期了!
这些天,她频频地看手机,等待着那通一直未打来的电话。
聂重之他一点儿也不想她吗?她心下不免有些焦灼的小委屈。他若是再不打来,哼,她以后就不理睬他了。真是的……这个坏蛋!臭坏蛋!
蒋正璇怔怔间,服务员微笑着端上了蛋糕和咖啡:“请慢用。”
蒋正璇徐徐地饮了一口,热而香浓的咖啡漫过舌尖,顺着喉咙而下,温暖了五脏六腑。榴莲的香味与蛋糕完美相融,或许是记忆的缘故,这些年她再没尝到过比这里更美味的榴莲蛋糕。
蒋正璇一个人在咖啡店里,一杯咖啡两份蛋糕,消磨了整整一个小时,看着白云掠过,暮云四合,天色渐黑,亦看着没有一点儿动静的手机。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在某一天会这般地思念聂重之。可他呢?为什么一直不给她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