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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征一声不吭拔下带血的鱼钩,但此时他甚是疲累,所以没有马上下去,而是扶着船舷喘息,心中犹豫:“不知宗极门那帮人怎么样了。他们要是没死光沿河搜索,我现在这个样子怕逃不远,眼下既然上了沈莫怀的船,也是一种缘分,要不要借助他们渡过眼前的难关呢?”
沈莫怀是个不喜欢动粗的人,他看看秦征的样子,也不急着赶他走,说道:“听说关中在王猛的治理下百姓生活不错,怎么你连件衣服也没有?是下河沐浴溺水了么?”
秦征道:“不是,我是遇上了强盗。”他此时说话用的却是他自己本来的声音。
沈莫怀叹了一声道:“可怜,可怜。这里离长安也不算太远,居然也有强盗出没,看来王猛也没传说的那么好嘛。”
秦征道:“这位公子,我现在又累又饿,能否讨口饭吃?”
沈莫怀看了看鱼钩上的血,眼中掠过一丝歉意,说道:“好吧,你等等。”便回舱拿了几块点心出来递给他,又取了一套衣服道:“这是我的旧衣服,若不嫌弃便穿上吧。虽说关中已沦为夷狄,但一个男子汉赤身裸体的实在太不成样子。”
秦征和他年龄相仿,算不算男子汉还两说呢。不过沈莫怀这个年龄通常都自诩为男人,那和他同龄的人自然也就是男子汉了。
秦征三口两口把东西吃了,力气长了不少,跟着穿上沈莫怀送他的旧衣服。这衣服其实根本就不旧,但对沈莫怀这种人来说,也许穿过一次的衣服也算旧衣服了。秦征穿好后对沈莫怀道:“谢谢公子。不过小人新遭丧乱,无家可归,眼看公子这船船大人少,不知是否需要人在跟前奔走效劳?”
沈莫怀奇道:“你忽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才吃了东西拿了衣服,还想找事做?”
秦征脸皮红了红道:“一家得便,不烦两家。”
沈莫怀对船舱的方向笑道:“师父,这个人有趣得很。要不要留他给我们打扫船只?”
船内人道:“你自己看着办。”
沈莫怀又看了秦征两眼道:“你这人看着不讨厌,言语也颇有文理,读过书吧?”
秦征红了眼睛道:“小人从小随家父在关东浪荡,四处流离,幸而家父在家破之前读过两年书,流浪中划沙为字教我认,所以我倒也认得些篆隶。”
沈莫怀笑道:“还有其他本事没有?”
秦征想了下道:“小人会钓鱼。”他知道这一点很可能会打动对方。
果然沈莫怀眼睛一亮:“钓鱼?”
“嗯。”秦征看了看沈莫怀手中的鱼线鱼钩道,“我在关东浪荡的日子里,有时就靠钓鱼捕兽为生。”
沈莫怀大喜道:“好好好!那你就留下吧。不过我也不会留你太久,等我们到了渭水没法再行船时,便不能带你了。到时候你可得自谋生路了。”
秦征道:“这个自然。小人也只是想做份短工。”
沈莫怀忽然又道:“不过还有个问题,我们船上没舱位让你睡觉啊。”
秦征道:“不要紧,船头船尾,有个地方能坐着打盹就行了。”
沈莫怀看了看月亮的方位,说道:“那好,你便留下吧。晚了,我要睡了,明天再来向你请教钓鱼的本事。”
他说完便回舱了。秦征坐在舱门边上,心道:“今晚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了,却不知明天怎么办。”
忽然舱内传来对话声,正是沈莫怀和他师父。此时夜深人静,秦征耳目又灵敏,所以听得清清楚楚:“你为什么留他?”
“师父你不是说由我决定么?”[汶网//。。]
“我没说要干涉你的决定,只是问问你为什么。”
“嗯,其实留不留他都可以。他的样子,好像落难了,多半前面还有人会为难他,所以要借我们的船来躲避。”
秦征听到这里心中一惊,想道:“原来我的心思竟被他窥破了,可他为什么还要留下我呢?”
便听沈莫怀的师父道:“那你还留他作什么?”
沈莫怀笑了笑:“我觉得这人顺眼,所以就留下他了。反正我们也不怕麻烦。”
听到这里他师父便不再说话,舱内也就静了下来。秦征心道:“他们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小,既不是故意让我听到,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不让我听到。嗯,是了,这师徒两人行径奇特,多半来历不小。在他们眼里我根本就无足轻重。留我不留我,就像一个富家公子看见一只蝼蚁身陷水中,是否伸指相救都只在一念之间。所以他虽然留下了我,却连我的名字也不屑问。嘿嘿,可他们是否知道我的麻烦有多大呢?如果他们知道我的对头是宗极门,不知会有什么反应?”
他想着想着,竟然便睡着了。他梦见与秦渭在破庙中躲雨,外头雷电交加,破庙里头处处漏水,父子俩挤在神案下面。以往秦征觉得这种日子很苦,这时双手抱紧了秦渭的胳膊,却恨不得这样的日子能永远过下去。
忽然身体被人轻轻推了一下,秦征心中一惊:“宗极门!”整个人跳了起来,却见天已发白,自己是在做梦。手里抓着的哪里是秦渭的胳膊,却是一个英俊少年的手臂。
推他的是沈莫怀。这个贵胄少年微笑着,说:“你睡得可真甜啊,脸笑得像婴儿一样,我本来不想吵醒你,不过对不住,要开船了。”
秦征有些不好意思。沈莫怀道:“放开我,要开船了。”秦征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沈莫怀的手,脸一红赶紧放开。
沈莫怀便走到船后,拉起船锚准备开船,秦征赶紧过来帮忙,说:“公子,这些粗活当由我来做。”
沈莫怀笑道:“你倒是蛮勤快的。”拿着竹竿往渡头一撑,劲力透处,船便偏离渡头向河心移动,秦征看在眼里,心道:“他果然是个会家子,而且功力多半比我还高。”
沈莫怀又拿那根竹竿在船头戳了两戳,叫道:“别偷懒,睡了一夜了还不够么?开船吧!”船头两个隔水舱门打开,游出两个影子来蹿入水中,跟着那水面便有些混浊,似乎有什么东西游动起来拉着船只前行。
秦征往水里张望了一下,这时靠近了看,才隐约看见拉船的竟是两个人!惊道:“这……人拉船?咦!他们怎么有尾巴?”
沈莫怀笑道:“那不是人啦,是两头水鬼。”
“水鬼?”
“是啊。不过也不是真鬼。就是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的怪物。我听师父说,那是以前地兽门想要造出《山海经》中所记载的‘人鱼’,拿活人和鱼类交配做血因试验,留下来的后代。以前他们经常在五湖为患,被我师父收服了,便乖乖地听命愿做我师父的仆役了。这两个家伙没其他本事,就是游得够快,力气也大。”
这两只“水鬼”的力气果然够大,拖起这么大一艘楼船逆流而上竟比常人在岸上走路还快!若是不拉着船,那还不知会游得多快呢!
秦征看得惊奇,心想:“地兽门是什么?血因又是什么?拿人和鱼类交配?那可多残忍啊。”要想问时,却被沈莫怀扯住了道:“别看他们了,有什么好看的,来,教我钓鱼。”秦征这才打起精神,一一教沈莫怀钓鱼的诸般诀窍。沈莫怀听得津津有味,听完便拿着鱼竿比划实践,有疑问再问秦征。他显然天赋极高,什么事情都是一听就会,片刻间秦征就觉得没什么东西可教他了。不过两个少年一起坐在船头,谈谈说说,倒是十分投缘。
旭日渐升,船只来到昨日河心鏖战的地方。秦征但见河面一片平静,内心暗藏激荡:“船呢?宗极门的那七个畜生呢?还有,爹爹呢?”
他几乎想跳下去探个究竟,却终于忍住了没表露出来。
再往前二十余里,楼船便到了郿县。岸上往来的人渐渐多了,看见这艘大船都有些惊奇。沈莫怀将船停靠在一个人迹较少的地方,问他师父是否要办些什么东西。舱内列出一张单子来,沈莫怀便取了一些钱让秦征上岸去买。
秦征问沈莫怀:“要是我拿着这些钱跑了怎么办?”
沈莫怀瞪了一眼道:“跑?这个问题我可没想过。”
秦征又道:“要不,你跟我一起上岸走走?”
沈莫怀满脸的向往,但往船舱看了一眼,口中大声道:“这种小地方,没什么好看的。”
秦征一听明白过来,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很想上岸玩的,只是顾念着他师父,所以故意这么说,便笑了笑道:“那我上去了。”跳上岸来,进了县城,买齐了东西正要回去,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道:“别磨蹭了,快回去吧!”
秦征心头狂震:“是冯周启!”脚下的步伐却半点不变。没多久,便有两个人从他身边走过,他看了一下那两人的背影,果然是昨日袭击他们的宗极门门人,其中一个正是冯周启。秦征心道:“他们没死!他们竟然没死!那爹爹怎么样了呢?”
深吸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跟在他们后面。他不敢跟得太近,幸好此时路上行人颇多,人步杂乱,让人难以察觉他在跟踪。走了一小段路程,冯周启两人便转入了一个小客栈。秦征在门口停了一停,决定犯险,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敲着柜台问:“有没有雅静一点的房间?”
那客栈的门面却是一卖茶水点心的地方,冯周启已和其他两个宗极门门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另外两人看模样,一个是严周震,还有一个是昨日未曾通报姓名的人,但秦征想起爹爹曾说有一个叫刘周誉的一路追杀他们,想来就是此人。
冯周启等见有人进来都往这边看了一眼,秦征压住心中的害怕,大大方方地也看了他一眼,瞪目道:“看什么!”口中带了些才学来的关中口音。他这样做看似冒险,其实似险实安。冯周启等人都没见过他的真面目,若秦征一直鬼鬼祟祟地背着他们,说不定反而会让冯、严等人觉得他身形有点熟悉。现在让他们先看一遍这张冯、严等人没见过的脸,让对方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反而不会再去怀疑他的身份。这些微妙的心理骗术,都是逃亡路上秦渭传授的。
果然,冯周启等人见秦征如此无礼,只是一笑,冯周启道:“关中毕竟沦陷已久,百姓染胡风太深,都不知斯文为何物了。”
秦征也不再理会,免得弄巧成拙,转过脸去,刚好那掌柜的说:“客官,真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满了。”
秦征一脸的不悦道:“满了?”
掌柜道:“是啊,都让这几位爷包了。”
就在这时,背后的冯周启道:“这次大难不死,还得了桃源的地图,实在是意外的收获。当时幸好司马师兄见机够快,要不我们几个就算不被烤熟,只怕也要身受重伤。老的虽然已经废了,但小的……”
因为旁边有人,所以冯周启这几句话字眼掐得颇有机巧,不相关的人便是听去了也未必懂他在说什么,但秦征却是懂的。
他听到这里脑袋嗡嗡作响:“他说什么‘老的虽然已经废了’——难道爹爹还活着?”他从小经历坎坷,所以动心忍性处非其他同龄少年所及,但年纪毕竟还小,如何能在这种情况下也做到心若止水?一时心神激荡,冯周启后面的话便没再听进去了。
忽然冯周启咦了一声,秦征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惊道:“不好!难道被发现了?”
桃源地图惊现
秦征背着冯周启等人暗自防备,那个掌柜还在他面前道:“客官,真是不巧,小店很久没这么好的生意了,只不过……”
忽然脚步声乱响,门外冲进七八个人来,围住了柜台。秦征耳闻人是从门外来,反而镇定下来。那掌柜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