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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恪在她疑惑的目光里,缓缓道:“是关于舍弟严川的。”
展宁最终上了严恪的马车。
严恪口中的严川,便是秦川。
数日之前,汝阳王见了秦川的面,将秦川带回了王府,让他认祖归宗。
既然认了祖归了宗,堂堂汝阳王的嫡子,宗室子弟,那并需得禀告圣上,报请将名字刻上玉碟的。
秦川自然要改回严姓。
不过少年念着养父母的恩情,虽然改了姓,却留下了养父母给他取的这一个川字。
到如今,秦川已经回了王府一段日子。或许是因为当日展宁的提醒,这一次,汝阳王对秦川多了许多看顾,知道秦川喜武好兵法,不仅专门替秦川延请了名师,还亲自教导秦川兵法。又因秦川初回王府,身边没有合用的人,便将自己的心腹卫士拨了几个过去。
汝阳王这般态度,明显是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嫡次子颇为看重。
他那汝阳王府虽然复杂,但一时之间,还没有人敢贸然对秦川下手。
而秦川隔个两三日,也总会抽时间出府见展宁一面,与展宁细说近日所遇之事和接触的人,让展宁帮着他分析利弊,指点他下一步当如何做。
这内外兼有助力,秦川渐渐在汝阳王府站住了脚跟,并没有像上一世一样,一回府就遭遇各方势力的各种手段,又不得汝阳王看重,以致最后连性命都丢了。
展宁也因此对秦川放心了许多,却不想今日,严恪竟然会与她谈起秦川之事。
天色渐暗,长街之上并无多少车马,马蹄的哒哒声和车辆辘辘声显得异常清晰。展宁坐在严恪对面,对上对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心里有些发沉。
她只想帮着秦川在汝阳王府站稳脚,可对这位世子,却少了些考量。
上一世的秦川,对这位世子而言,没有丝毫威胁,而这一世呢?一个得汝阳王看重的嫡次子,和一个优秀却与父亲感情不深厚的世子,好像不会是多融洽的关系。
而严恪开口的一句话,让展宁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严恪道:“舍弟对展公子似乎很信赖,他回府以来,每隔两三日,必然要见你一面。想必对你的话,他也是颇为听从的。”
严恪这话,往深了想,倒有些指责展宁诱导严川的意思。
这样的罪名,展宁自然不能认,她想了想,刚要开口,却听见车外马儿长嘶一声,接着马车猛地一阵剧烈颠簸,她未能坐稳,整个人竟直直朝严恪摔了过去。
事出突然,严恪伸手要扶她,可自己的身子也给颠得歪斜,竟让展宁直直撞进了自己怀里。
而他伸出去扶展宁的手,不巧刚刚压到了展宁胸前。
展宁一时间脸色剧变,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猛地挥了开严恪的手。
☆、第四十章
展宁的女儿身份;是她最大的死穴。
这意外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严恪手压在她胸前的第一瞬间,她的身体迅速在理智之前作出了反应。
可是在挥开严恪的手过后,她立马就后悔了。她默默让自己冷静下来;勉强将面上异色收去;故作镇定地从严恪怀中退了出来。
“在下失礼,刚刚冲撞了世子;还请世子见谅。”
展宁努力让自己的反应显得平常一点。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燕京的天气已经开始转暖,她的衣衫自然也开始穿得薄一些。但为了谨慎起见,胸前绑着的束胸她一直没松过。
刚刚严恪的手按在她胸前只有片刻,且当时情况又混乱,严恪或许没有发现异样也不一定。
而且就算这样的想法是侥幸;她也必须得把眼前这关蒙混过去,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败露身份。
大概是展宁挽救及时,严恪的表情还算正常,似乎真没发现什么。他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不过是小事,没什么。展公子大概是不喜与人接触过密吧。”
人家主动搭了台阶,展宁自然要顺着下,她只当默认了严恪的说法,又说了声抱歉。
严恪却不再理会她,而是打起车帘,询问外面的状况,“连安,怎么回事?”
负责驾车的是严恪的随从,闻言赶紧应道:“回世子,是皇城司的人马。”
皇城司?这唱的是哪一出?
展宁清楚地见到,严恪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下一刻,他径自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眼见他下了车,展宁自然也跟着下去。
挡在马车前面的,是一小队人马。为首的是个身着暗朱色鹰袍的中年男子,大概四十岁上下,身量瘦削,面白无须,凤目狭长,显得有些刻薄。跟在他身后的,是七八个二十来岁的精壮青年,着一色的暗蓝色鹰袍,长相各不一致,但个个面上都带着几分倨傲。
果真是直属于景帝的皇城司的人马。
只见严恪朝那领头的中年男子拱了拱手,“魏督公,这是有公干?”
展宁知道,那领头的中年男子姓魏名海,乃是皇城司的督公。
据说他是罪臣之后,阴错阳差之下净身入宫做了太监,后来不知怎么地,又得了景帝的信任,成了景帝的心腹。景帝登基之后,为了掌握朝中大员、边疆将吏的情况,专门设了皇城司,直接听命于他,负责为他刺探各方消息。皇城司中人多为宫中太监,而魏海,理所当然地就成了皇城司的掌权督公。
皇城司设立十多年来,他为着景帝办事,将不少大臣暗暗送上了黄泉路。这里面,自然有些是和他有私仇,被他诬陷谋害的。朝中文武官员大都看不起他,暗地里骂他是乱咬人的疯狗。可人不能和狗对咬,所以谁也不肯轻易得罪他。
上一世,即便是严豫,也没和这位起过正面冲突。毕竟魏海的背后是景帝,天子的信赖不好得,天子的猜疑可来得快。
展宁心底有些奇怪,这位今日怎么咬上了严恪?谁知对方见了严恪,却显得有些惊讶,立马从马上翻身下来,与严恪道:“原来是汝阳王世子,咱家奉陛下之命出城公干,因时间紧迫,行得有些莽撞,冲撞了世子的马车,还请世子见谅。”
展宁不动声色打理了下四周境况。他们所处这条街道,的确不算宽敞,对方人马若行得急,躲避不开有所冲撞也是情理之中。可当真就这么简单?
严恪不知是否相信魏海的说辞,但他显然没打算计较,反倒让连安将马车赶到了一边,“督公客气,既然督公有急事要办,我也就不耽误督公的时间了,督公请吧!”
“谢世子不罪之恩。”魏海嘴上说着谢,面上倒坦然得很。且他与严恪说过话,目光突然往展宁方向一转,看见展宁,他挑高眉冷冷一笑,尖声道:“哦,这位就是近日三元连中的状元郎吧?都说靖宁侯府的大公子是个别致人物,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因为净过身,魏海的声音显得有些尖细,且他面相生得刻薄,笑起来之时有种阴寒之感。展宁被他这么一笑,莫名觉得背上一阵恶寒,魏海盯着她看的目光,也让她觉得似被毒蛇盯住似的,浑身不舒服。再者,魏海的话,听着似乎是在称赞她,可那语气里,却一点称赞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对上这么个人,展宁绝不可能去得罪,只上前拱手见了礼,“承蒙督公夸赞,在下愧不敢当。”
魏海冷冷一笑,未再与她说话,只与严恪说了句告辞,便翻身上了马,领着一小队人马绝尘而去。
待魏海走远,严恪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展宁一眼,“瞧魏督公的态度,你得罪过他?”
展宁一怔,以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而言,魏海刚才对她的态度,的确有些微妙的敌意。可别说这一世,就是上一世连在一块,她和魏海也没有交集,哪能得罪对方?
展宁没有头绪,只能摇摇头,道:“今日之前,我与魏督公连面都没见过,怎么可能开罪过他。倒是今日世子马车被堵,究竟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世子也需多几分心思。”
“倒烦展公子替我操心了。”
严恪似乎并不在意,淡淡应了一句,便道天色已晚,请展宁重新上了车,吩咐连安驾车往靖宁侯府去。
因着魏海这飞来一笔,打断了两人刚才的谈话,一直到回了靖宁侯府,严恪都没再与展宁提起严川的话题。
过了两日,展宁与严川见面之时,特意向他问起了严恪的情况,以及严川对严恪的观感。
严川挠挠头,想了好一阵,似乎颇为头疼,“我这个名义上的大哥……我和他接触不多,也不太好形容。如果真要说,就跟个深潭似的,瞧起来无波无澜,八方吹不动,可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反正我不喜欢和他接触。”
展宁听得好气又好笑,但对严川的话,她也挺认同。
这心思单纯的人,看人看物皆由心,看得倒比别人准确些。
上次的谈话半途而废,展宁尚且摸不透严恪的心思,也不知对严川的认祖归宗到底抱着一个什么样的态度,不好误导了严川。因此,她并未将上次严川与她说过的话告诉秦川,只是吩咐秦川,在王府之中务必更加小心谨慎,若如可能,尽量与他的父王和嫡兄处好关系。
就目前而言,这两个人,都是他在王府之中站稳脚跟的关键。
严川每次见展宁都很开心,但并不太喜欢展宁和他谈论王府之中的勾心斗角。他闷声应下展宁交代的事,又关心地问了些秦思和展宁近日的情况,听闻展宁隔日就要到工部任职,反倒转过头来让展宁自己要多加注意。
展宁让他一脸的严肃逗笑了,伸手揉揉他的头,“你有空担心我,倒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再说了,只要你在王府之中站住脚,我便有了依仗不是?”
严川被揉得有些恼,“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可恼过之后,却又一拍胸脯认真道:“不过你放心,你想做的事情,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有能力帮你。”
展宁让少年如小兽一般诚挚又恳切的眼神看着,嘴角的笑意似乎漫了些入心。
她正色道:“好,那我可等着你。”
四月二十八,展宁如期到工部都水司报到。
梁朝沿袭前朝官制,设了礼、吏、工、刑、兵、户六部,每部以尚书作为主官,属正二品大员,尚书之下又分设左右侍郎,协助尚书管理部内事务,为正三品官。
其中工部之下,设了工部司、屯田司、虞部司、都水司四司,负责掌管各项工程、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的施行。
展宁所在的都水司,正是天下水利管辖之所。司内共有正五品郎中一人,从五品员外郎两人,正六品主事四人,之下还有司务、笔帖式等数名。
都水司的郎中姓曹名典,约莫四十岁,生得肥头大耳,来历却不一般,乃是当今三皇子生母淑妃的堂兄。这人腹中没有多少能耐,姿容又欠佳,即便倚着淑妃,也只做了个五品郎中。
偏偏他有点自以为是,总觉得以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坐着这个五品郎中的位置屈了才,总想再往上升一升。
展宁如今不过十六岁,却顶着三元连中的殊荣,直接被任命为正六品主事。曹典见了她,再对比对比自己,心里莫名就有点不平衡。加诸靖宁侯府这些年越来越走下坡落,淑妃却圣眷正浓,三皇子也颇得圣心,曹典心里并没有把靖宁侯府当回事,于是他面上不表露,暗地里却准备拿小鞋给展宁穿上一穿。
展宁到职的第一日,曹典没给她委派具体差事,只让人领着展宁去了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