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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燕婷披了衣裳送他出去,轻轻拉着他的手,道:“好妹妹务必帮我这一遭,回去与令表兄说了,帮与不帮,愚姊总是感念妹妹一番心意的。”
周文宾又是脸一红,道:“且放心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违心求亲
周文宾回了府悄悄往小门进了,自回房卸妆洗漱睡觉。心中装着事情,也没睡好,还没到中午就醒了。
他穿戴齐整走出房去,好友都在苑中喝茶,他走上前笑道:“老祝,归田赋与琵琶行拿来!”
“你又不曾与我同去同回!”祝枝山笑道:“我怎知你究竟有没有被人识破,归田赋则可,琵琶行则不可,另外你还须谢我一百两银子。”
周文宾皱眉道:“你又来抵赖!你说我不曾与你同去同回,识破未识破且不提,至多是你未赢我未输,为何还要谢你一百两?”
祝枝山不紧不慢道:“你今早才偷偷摸摸回来,当我不知么?那昨夜在何处度过?你一身女装,难道会宿在哪位男子房中么?这岂不是早已被人识破,还由得你毫发无损地回来?有人说你回来时面泛桃花,必是昨夜宿在某位佳人闺房之中,不仅同床,而且同被同枕,绵绵细语,你侬我侬。你与人做了一夜露水夫妻,不该谢我?”
众人大笑起来,周文宾暗赞祝枝山心思细腻,笑道:“你少胡扯!我怎能揭穿自己?即使与佳人同寝,那也是以礼相待,不敢逾矩,况且人家姑娘既肯与我同床,便未看破我是男扮女装,否则岂能留我到清早?早已将我赶了出来。”
“未必!未必!”祝枝山笑道,“若是我祝某,人家姑娘不但将我赶将出来,还要请来街坊邻居来痛骂我这斯文败类,使我万劫不复,无所不用其极。但你周老二就不同了,你长得一副俊俏模样,只需好姐姐好妹妹叫两声,人家姑娘便不舍得将你赶出被窝,不仅不赶,还知疼知热地抱住你相互取暖。”
周文宾笑叹道:“你若想抵赖,总有话说,我出门有事,今日失陪了!”
文徵明道:“逸卿要去何处?我随你去罢。”
这时周宁过来道:“公子,礼部员外郎尚大人带着他公子来了。”
周文宾道:“我正要去寻他,他倒来得正好!”
他来到前厅,见地上放了一堆红绸箱子,上前一揖道:“胭伯驾临寒舍,小侄未曾远迎,还乞恕罪。”
“贤侄客气了,”尚臣明笑道:“今日不请自来,多有打扰,今次前来,是特为犬子求亲而来。”
“哦?”周文宾道:“但不知尚贤兄看中的是舍下哪一位姑娘?”
周府的姑娘很多,但对方是员外郎之子,所提的自然是千金小姐顾湘月。周文宾装傻充愣,引得尚家父子一阵心头不快,尚臣明笑道:“闻说令妹兰心蕙质,尚未婚配……”
“舍妹已然许配人家!”周文宾打断他道:“配的是小侄好友文衡山,这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胭伯说是不是?”
尚臣明脸拉得更长了,道:“文氏清贫如洗,怎配得上尚书千金?为了令妹终身着想,贤侄还是三思地好,切莫耽误了令妹。”
周文宾不冷不热道:“胭伯官居从五品员外郎,文家伯伯乃正四品知府,何来不配一说?况且文氏清贫,但家无再嫁之女,族无鸡鸣狗盗之徒,清清白白,家父家母甚是喜欢,舍妹已许文家,便再无转圜,胭伯还请不必多言。另有,请尚贤兄放我岳母大人回家,并归还田契,二百两银子我可以拿给贤兄。”
他特地说文家无再嫁之女,正是挖苦尚臣明父子。
尚臣明还有一姐,名尚惠芝,早年嫁了一个私塾先生的儿子。她一直期望丈夫金榜题名,谁知那书生赴京赶考途中不慎从马背跌落下来,摔瘸了腿不说,还错过了应试。她大失所望,更不想守着一个瘸子过一辈子,因此故意犯七出之条,不仅整日河东狮吼、还喝下打胎药将腹中的胎儿打掉,逼丈夫写下休书让她另嫁。
那书生终于忍无可忍,写下一纸休书成全了她。
尚臣明虽恼怒女儿丢脸,但也无法,他到处寻找合适的人选,发现徐州知县卓冲之子卓潇之才华横溢,将来必定有出头之日,便利用职权逼迫卓家娶他女儿。
那卓潇之是未婚男子,如何肯娶一位再嫁且人品不堪之女,迫于无奈将尚惠芝娶进门,却放着不管,让尚惠芝如守活寡。
次年他高中探花,又娶进工部侍郎之女,尚惠芝日子过得苦不堪言,不久后便心灰意冷上吊自尽。
这是尚家丑事,京城人尽皆知。周文宾拿这件事来说,尚臣明登时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尚少芳脸色大变,道:“她……她……怎会是你未婚妻?”
尚臣明阴沉着脸问儿子:“怎么回事?”
周文宾道:“我未婚妻杜燕婷两年前将二十亩地典给了令郎开的东门当铺,用这笔钱开了布店。怎知令郎不时带人前去店中帮忙,以至门可罗雀,生意寥寥,之后令郎收回了布店,说我未婚妻还欠他五百多两,这利滚利也未免翻得太风起云涌了些。胭伯,布店收便收了,令郎还抓了我未来岳母,限我未婚妻一个月内还钱或嫁给他。我实在百思不得其解,令郎既然相中了舍妹,为何又想强占我未婚妻?今日没有外人,说说私下里解决也就罢了,若是家父知晓,便不是这回事了,胭伯说是也不是?”
尚臣明脸色铁青,道:“贤侄放心,回去我就让犬子放人归还田契。孽子,还不走!”
周文宾自又回后园与好友说话,说过此事,祝枝山笑道:“你还不承认你昨夜与人家姑娘同眠么?”
周文宾一笑,将李端端周清叫过来,“你们去清湖街将杜燕婷母女接来,帮她处理一下事宜,尚少芳若再惹事,便来报我。”
两人答应着去了。
顾湘月看李端端走远,忙道:“昌谷哥哥,你喜欢端端不?她喜欢你!”
徐祯卿呆若木鸡,他想起这几日来李端端侍候他半点端倪也未显露出来,她的细心体贴他只以为出于她的本性,半晌红着脸道:“端端姑娘丽质清才,确实不可多得,只是……”
周文宾犹豫片刻,道:“端端的父亲是八年前被抄斩的户部给事中李益,男子斩首,女子官卖。昌谷,端端是好姑娘,只是命不由人,才有这一段不堪过往,你自己好好斟酌,若是无意,切莫误了她。你定知我一番相劝为何,令尊大人家教严谨,他是不会允许你迎娶端端的。”
徐祯卿心情有些沉重,他能理解周文宾对他的提醒,他何尝没有这番考虑,叹了一口气。
相处几日以来,李端端温柔勤快、才华出众,确实给了他很好的印象,如今知道她心中有他,他便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感。
若说毫不在意李端端曾在青楼这一段过往,只是自欺欺人,但他自幼也是执着之人,若是认定了人便不会再更改,此时他已对李端端动了情,一心想的只是父亲那边的难题,并不是李端端的身份。
顾湘月道:“昌谷哥哥,我让爹爹母亲也收端端作女儿,咱们别告诉你爸爸妈妈端端的经历,如果你喜欢端端的话。她真的是个好姑娘。”
周文宾皱眉道:“你把周府当什么了?不是端端不好,但未必有难题便要以此来解决。”
文徵明也道:“湘儿,你怎能教昌谷欺瞒家中二老?”
顾湘月赌气地一人瞪了一眼,拔腿就走。
文徵明看她生气,想去解释,回头看几位好友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又不好意思去。
“迟些再说罢,至少待科举过后。”徐祯卿又微微叹气。
顾湘月回到房中,委屈得直哭,她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更不是让徐祯卿恶意地去欺骗父母,周文宾与文徵明却都来责备她。
竹香不在,她哭了一阵,觉得无趣。自己不由好笑,多大点事,自己哭个不停。
她走到楼台上,竟看到文徵明正站在不远处小亭中看书,清闲自若。想是忌惮周上达,他想找她说话,却不敢过来。
看到他拿书的手还裹着绷带,一霎那她所有的气都消了,她计较什么?她爱的,本就是他的朴质善良,与他在一起虽然平淡,但永远不用费心思去猜去算计,甚至不用去苦心经营,她若不离,他定不弃,她需要的不正是这样的感情?
她下了楼去,“小书呆,你跟我说实话,你想考状元么?”
“你看,这是什么书?”文徵明翻出封皮,是元代王实甫写的西厢记!
“我以前从不看此类书,父亲也不让我看,只道尽是淫词艳曲,那时逸卿劝我一读,也是为了让我知晓两情相悦的乐趣,劝我珍惜于你。如今看来,却也有趣。我曾经希望金榜题名,倒不为做官,只是读书人谁不想高中后以文采名扬天下?父亲对我也有此期盼。我四人虽有些薄名,但世人皆以功名论才华。子畏乡试高中头名解元,我却一试无成,当时父亲还安慰了我一番,父亲料定我将来成就,定远胜子畏。其实我自己心中清楚,子畏之才岂是我可比?只是不敢令父亲失望。如今有了你,功名于我,已是淡泊了。三年一次科举,你若不在意,我应试也无妨,只作消遣罢了,你若盼我做官,我尽力去考便是。”
“傻话!我才不想你做官呢!”顾湘月温柔地看着他,“做官有什么好?况且明朝时局动荡得厉害,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活着,才华不是用做官来衡量的,我们后世都知道你们四人,书画也很值钱……”她一时说得高兴说溜了嘴,忙收住了后头的话。
文徵明一怔,“后世?”
顾湘月笑道:“总之做官不如山水之乐,我喜欢陪你写字画画,一辈子也不腻!”
她突然想到贾宝玉与林黛玉也曾一起看西厢记,忙一把将文徵明手中的书抢了过来,“不许看,你要学张生翻墙来找我么?”
文徵明哭笑不得,红着脸道:“湘儿,你又胡思乱想!”
顾湘月嘻嘻一笑,“曾经有一男一女一起看这本书,结果那姑娘病死了,那公子娶了别人,不能看!”
文徵明道:“那又是怎样一个故事?”
顾湘月想了想,道:“这男子叫做贾宝玉,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姐姐还进宫做了贵妃的,家里人多,丫鬟婆子的,热闹非常,倒有些似周府这般,后来他来了个妹妹,叫做林黛玉,两人两小无猜地相处起来,两情相悦,只是这林黛玉姑娘病怏怏娇怯怯的,时常吃药,又兼之心思太过细腻,多愁善感,心气又高,动不动就把什么诗词悲苦引申到自己的命上去,长辈们虽然怜惜她,却认为她不适合做贾宝玉的妻子,然后将另外一位精明能干识大体的薛宝钗嫁给了贾宝玉,林黛玉得知这个消息就香消玉殒了。”
文徵明奇道:“那贾宝玉明明心仪林黛玉,却为何心甘情愿便娶了薛宝钗?难道他自此与那薛姑娘白头偕老了么?”
“你还不晓得?”顾湘月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大户人家也有难处的,正如文伯伯不让你娶我一个道理。这故事结局不好,后来遭了难,家道中落,死的死、出家的出家,所以这个故事叫做红楼梦!”
文徵明喃喃道:“红楼梦!这名字当真取得妙!功名利禄,正如黄粱一梦啊!”又微笑道:“你既忌讳,不看便是!只是一个故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