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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沉默,又道:“仙子小姐帮我去找一找姑爷吧……”
苏菜菜笑得满足,像只偷了腥的猫:“好说好说。”
话分两头。
澜芝阁。易芝君的闺房。
易芝君从花梨木雕翠玉兰浣纱衣橱里拿起一叠厚厚的地契,交到刘管家手里,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刘管家,您看着芝君从小长大,芝君求您,拿着这些地契带着浩儿走好不好?芝君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她擦了擦眼泪,急忙道,“若是这些不够,芝君这里还有很多银票,您都拿走,只求放浩儿一条活路,芝君自己是无所谓,但浩儿不能这么没了。”
“小姐,使不得,使不得呀,你快起来……”刘管家连忙扶起了芝君,哀痛道,“就算老奴想帮小姐,也没有这个能力呀,现在整个易府都在姑爷的掌控下,老奴的一举一动姑爷都看在眼里,指不定刚刚出了这个门,姑爷后脚就跟来了,更何况……更何况老奴的儿子还在姑爷手里。”
易芝君惨白了一张脸,哭得无助:“那怎么办?我可怜的浩儿该怎么办?他还那么小……”
刘管家到底是看着易芝君长大的,见她面容愁苦不复往昔荣华,又哭得这样凄苦无助,心中的愧疚越发的浓重,猛地跪在地上,一边打自己的脸,一边声泪俱下:“老奴对不起小姐,对不起老爷,当初姑爷给老爷下药的时候,老奴的儿子在姑爷手中,不敢提醒老爷,如今又害小姐受这个苦,是老奴混账,老奴对不起老爷,小姐放心,就算是拼了老奴这条命,也会把小少爷送出去……”
易芝君肩头一震,不敢置信地望着刘管家:“刘管家,你说药……什么药?傅宁远他……他给我爹爹下了什么药?”话未说完,热泪便从眼眶中溢出,簌簌地往下落。
芝君庙。
青衣少年拂手一挥,大堂上方凭空出现的影像慢慢消失。
傅宁远的面色苍白如纸:“不,不可能……那日画舫游湖,御谦怎么会和芝君什么都没做,光是品茶品了一下午?这虚像是假的,我分明听人说,他们之间有苟且……”
“虚像是时间剪影,怎么能够做得了假?”青衣少年笑得悲悯,“那日,易芝君和御谦,的确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所以为的那些,不过是你的自卑作祟而已。”
不,他不相信。
他不敢相信。
若这是真的,那浩儿那孩子……他以后该如何面对浩儿那孩子?
傅宁远眼中有着绝望的凄狂,孤注一掷,死灰欲燃:“那那碗凝血不融的血水怎么解释?若不是芝君背叛我,浩儿的血怎么会和我的血不相融?”
“因为滴血认亲本身就是谬论,你竟然会相信这种谣言而不去相信自己的妻子?你眼睛瘸了不成?”苏菜菜跨过门槛,气愤道:“原来你一直都在怀疑易小姐对你不忠?简直蠢得该死!”
傅宁远眼中似有血泪喷薄:“谬论?滴血认亲怎么会是谬论?《南史》记载……”
“不要和我谈那些没有生命的死书!”苏菜菜一把打断他,“你随便喊十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仆人,割开他们的手指,相互滴于一碗清水里,就知道孰是孰非了!”
澜烟阁。易芝君的闺房。
易芝君听完刘管家的话,流着眼泪,突然发癫似的笑了起来:“我一直以为只有我被傅宁远报复,受尽折磨,原来……原来爹爹也是他害死的?呵呵,他竟然为了燕奴的孩子,害死了爹爹,害死了我爹爹?”易芝君大笑,仿佛是想要用尽全身所有力气大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数百倍,却流着泪执着地笑着,“我如今也要死了,两条人命抵他一条人命……傅宁远,你好狠啊……”
易芝君噗的喷出一口血,白色的襦裙上染上了点点血渍,犹如血莲盛开在洁白的冰雪之上。
芝君庙。
十个仆人,十只小碗,竟然有六只碗里的血都是相溶的。
但他们分明是知根知底毫无血缘的人。
傅宁远的嘴唇发抖,眼中慌乱,一步一步后退,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古书怎么会出错?古书怎么会是错的?”他茫然的黑眸突然一凝,想起了什么,仿佛是受了伤绝望孤苦的困兽找到了救命的浮木,慌乱仓惶,“芝君,我的芝君,芝君在哪里……”
他转过身,落荒而奔。
“修道之人?”青衣少年,慈眉善目,含笑盈盈看着苏菜菜。
苏菜菜困惑,小子你哪位?
青衣少年笑得温柔:“我是渡苦渡厄之人,何余烬。”
何余烬,名字有些熟悉呢,苏菜菜拧着眉头。
澜烟阁。易芝君的闺房。
易芝君意识模糊地躺在床上,听着耳畔丫鬟小厮们慌乱的声音以及刘管家悔恨痛哭的声音,只觉得一切都离她那样远,她的身体越来越沉,眼皮越来越重。
鼻尖嗅到一丝桃花的芬芳。
大概是真的要死了吧,易芝君阖着眼睛,恍恍惚惚的想。
不然,秋日里,怎么会闻到桃花的香气呢。
她看到那白衣儒杉的穷书生,长身玉立,站在在桃花树下,对着她腼腆温柔地笑。
她听到他温柔坚定的歌声,悠久而漫长,像是一首岁月不老的丝竹乐曲。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末了,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易芝君。
喊得那样绝望凄苦。
是谁呢?
易芝君在混沌中笑了笑,是谁都与她无关了。
世界已经结束,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跪在佛前,默默祷告:如有来世,易芝君,千万千万,不要遇见傅宁远。
那个在桃花树下为她唱歌的少年,六道轮回,上天下地,再也不要遇见了。
☆、第31章
傅宁远紧紧抱着易芝君尚有余温的身体,低着头,沉默不语。
她死了。
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她已经死了。
甚至没有来得及看他一眼。
仆人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傅宁远此刻脸上的表情。
傅宁远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胳膊不住的收紧,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轻轻打着颤。
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已经瘦成这样了呢?全身上下全是骨头,一点肉都没有,硌得人痛得很,仿佛再用一点力道就会让这女人的身体散架一般。
那个丰腴玉润的娇小姐,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那些娇娇软软的温言细语,分明就像是昨日夜里的缠绵。
她一脸餍足后的慵懒,娇柔迷人,趾高气扬,又带着小女儿的娇羞。
“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好好待芝君,一定不要负了芝君。”
“这天下,想要娶芝君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呢……”
“要是你有朝一日负了芝君,芝君一定不会回头再多看看你一眼。”
“不过,就算他们千般好万般好,我也只喜欢夫君你一个人。”
“将来我给你生七八个孩子,一半跟你姓,一半跟我姓,不用担心我爹,我爹爹什么都听我的。”“阿远你又笑话我,我咬你呀。”
“阿远,要是有一天你发现芝君做错了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原谅芝君。”
那日,你到底要我原谅什么?
芝君,醒过来,告诉我,到底让我原谅什么?
别装睡了,我知道,你又在捉弄我。
快醒过来。
告诉我。
究竟是要我原谅什么?
醒过来。
我什么都原谅你,都原谅你,芝君。
只要你,醒过来。
傅宁远将脑袋深深埋进易芝君的肩窝,黑眸晦涩沉痛,哆嗦着泛白的唇角,发不出声音来,眼中的热泪顺着眼眶滑落,浑身剧烈地颤抖,仿佛是幼兽失去母兽时绝望凄婉的悲鸣。
无声的悲鸣。
可是他怀中那个慢慢冷却的人,再也看不到他惊痛的眉眼。
苏菜菜赶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副情景。
黑袍的男人紧紧抱着白衣染血的女人,浑身发颤,凄苦绝望,像是要把女人揉进他骨血中一样。
画面悲凉,仿佛被全世界遗弃。
浩儿从奶娘的怀里爬了出来,滚到地上,跌跌撞撞爬到傅宁远脚边,抱着他的脚,傻兮兮地笑,口水顺着唇角往下流,他仰着一张傻气的笑脸,奶声奶气的背着诗。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傅宁远的肩头剧烈一颤,继而将怀中的易芝君抱得更紧,身子发抖,像是抱住世上最后的救赎,不愿再面对这个荒唐郁孽的未来。没有勇气再看那孩子一眼。
仿佛黄泉碧落,忘川奈何,天地间,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易芝君的身体突然迸发出一阵粉色的光芒。
苏菜菜虎躯一震:尸、尸变了?
却看见一团白色的影子从易芝君身上滚了出来。
“终于……吃饱了,嗝……”餍足的叹息。
是一个豆蔻年华的雪衣少女。红瞳,巴掌脸,细眉细眼,营养不良,瘦得只剩骨头。她眼圈鼻头和嘴唇都是粉红色,像是哭了很多天哭得红肿了一般,映着她惨白的脸色,有些像吸血女鬼。从衣服里露出来的雪颈上有着斑驳的粉色蝴蝶印迹,大小不一,爬满了她的玉颈,似有向上攀附的趋势。
苏菜菜环顾了四周,陡然惊觉,似乎只有自己看得到这奇怪的少女。
宫玖无声无息靠在苏菜菜身后,轻声喟叹:“咦,同归出来了。”
苏菜菜吓了一跳,捂着活蹦乱跳的小心肝,瞪大眼睛道:“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下回出场的时候能稍微有点脚步声成么壮士?苏菜菜默默腹诽。
宫玖眯着眼睛道:“易芝君死的时候,为师就来了。”他拿狭长的凤眸扫了苏菜菜一眼,娇嗔道,“苏儿,你看戏看得太入迷了,身入此局,雾里看花,这样可不太好噢。”
苏菜菜一愣,连忙转移话题道:“你刚刚说同归,这女孩就是那只叫苏同归的嗜虐兽吗?”
宫玖舒心地笑了笑:“没错,她就是嗜虐兽,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
何止是不一样?苏菜菜默默道,嗜虐兽在她眼中基本上就是个长着犄角獠牙血盆大口的变态。
却不想,本尊竟然如此小清新。
雪衣少女回过头来,红眸发痴,饥渴难耐,垂涎地看着易芝君,易芝君的额头绽放出一抹粉红色的荧光,慢慢扩散,从那一团荧光中扑扇扑扇飞出一只粉色光芒的蝴蝶,蝴蝶振翅飞舞,荧光点点,飞到雪衣少女面前,绕着她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她的下颔处,凝固,粉色光芒渐渐消失,那只飞舞的粉蝶变成她下颔上的一抹粉色印迹,和她脖颈上的粉色蝴蝶斑一模一样。
苏菜菜指着那只化作印迹的粉蝶,张大嘴巴:“师父,这是什么法术?”
宫玖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并非是法术,而是绝殇。嗜虐兽以情殇为食,常附身在痴情女子身上,尝其绝望品其殇,除非寄主能感觉到来自心上人的爱意不再痛苦,不然嗜虐兽便会一直呆在寄主身上,直至将寄主身子元神掏空为止。寄主身死,嗜虐兽餍足而出,寄主身上最后一缕情殇,称为绝殇,绝殇化作粉蝶斑附在嗜虐兽身上,从脚踝处顺沿而上,四肢,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