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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娘娘的命,早晚都有用井水,自己开小茶房的时候。到了那时候,还用得着招呼么?该是你的,自然有人送来。”
“咱们娘娘还不是从太孙婕妤熬过来的,那时候全院就一口井,太孙妃娘娘用完了,太孙嫔娘娘用,太孙嫔娘娘用完了,咱们娘娘谦让,还要请何娘娘先提了水咱们再提、再烧、再用。”花儿撇了撇嘴,“不就是服侍了皇爷几夜么,这就飞起来了。咱们娘娘的水都拿着倒,皇爷那物事就是金做的,捅进你们家贵人那里不也还得j□j么,j□j去那就是你家的了?都得和敬皇爷一样敬着你?没规没矩的,真叫人打从心底看不起。后院里住的两个贵人服侍得不比你们家主子多?也没见她们混来倒我们主子的水呀。倒真不愧是跟了你们主子的宫女子,轻狂得哟,啧啧啧,吹口气是不是就飘起来了?”
小那一听,心里就是一咯噔,见茶水房里站了个缩头缩肩的小宫女,手里还端了个茶盘,他立刻也就是认出来了:赵昭容身边的宫女子英儿。
“我说姐姐们哎。”他嬉皮笑脸地进了屋,和红儿、花儿都打了招呼,“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这么动气,我听着都害怕。”
小那做事勤快,虽不识字可心明眼亮,人缘一向不错。和红儿、花儿都是半开玩笑地认了干亲的,两个大宫女见他进来,都缓了颜色,花儿道,“弟弟你也不是不知道,娘娘早起喝了三杯水那是养生,用过早饭以后才正经喝茶,井水澄清三遍,烧沸了第一斟最轻最轻的水泡儿泡的西湖龙井,闷上那么一小会儿给送去,才合娘娘的口味。蓝儿服侍娘娘用饭呢,让我们俩看着,这才一转头当口,贼蹄子走进来,刚滚的水拎起来就倒,拦都拦不住!”
说着又恼火起来,扭头便骂英儿,“哪里学的贼头贼脑,宫里最近老是丢这丢那的,回头告了宫正司搜你屋去!我看你是想去提铃那!”
英儿年岁小,有点忍不住了,连茶盘差点端不住,眼泪已从眼角迸了出来,带着哭音道,“好姐姐,饶我这一遭吧。是我没长眼……我,我自扇耳光!”
说着,一手扶着茶盘,一手就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细嫩的脸蛋顿时红了一片。
红儿、花儿见了,方才不再发怒,红儿起身道,“若是娘娘喝出不对了,你便等着瞧吧!”
说着,便端了一壶茶,和花儿一道扬长而去。小那叹了口气,上前把英儿手里的茶盘接了过去,温声道,“英姑娘,您今儿受罪了。听我一句劝:这宫里可不是家里,规矩多着呢。赵贵人虽是主子,可只要还在这永安宫住着,就不能越过庄妃娘娘去。不懂规矩,可大可小,能和如今这般完事,是你的福分——快别哭了,主子就在隔屋呢,这一哭多丧气啊!擦擦眼泪,我帮你把茶端过去。”
英儿想哭,却又不敢,捂着脸无声地抽噎了一会儿,也就气平了,擦擦红肿得和桃子似的大眼睛,强笑道,“我……我……多谢公公,我不敢让公公帮我端!”
说着,又把茶盘给扯了过来,自己跑出茶水房去了。
小那站在当地怔了一会儿,也是不由得叹了口气。一转身,见原本看着茶水房的赵伦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便笑道,“你倒是心大,这茶水房里放着多少娘娘的吃食呢,也就敢这样走开。”
“人有三急嘛。”赵伦冲门外张望了一眼,“再说,赵嬷嬷前儿说,这里不比从前,人来人往杂乱得很,叫把娘娘吃用之物都换了地方收藏了。”
他从茶水炉上拎起铜壶,往茶壶里续了热水,给小那倒了一杯,“都散了?”
“散了。”小那想到英子颤抖的肩膀,有些不忍心,“姐姐们今儿气性不大好,倒是她倒霉撞上了不是。”
“什么撞上的,就是有意等着的。”赵伦不屑地纠正小那,左右一看,又压低了声音,“那位主现在可是得了意了,往常还让着二层楼里的两位贵人,现在她心底,永安宫除了庄妃娘娘,可不就是她了?一天能来上十次茶水房,不是要这就是要那。姐几个早看她不痛快,今儿这就是揪住了小辫子,借题发挥给她点脸色瞧瞧。——你只管给咱们娘娘送膳,别的任事不管,还没听说呢吧,昨儿个打发人来给娘娘传话呢,说是午饭想吃一碗炖鹅肉,请娘娘费心!”
小那一听,倒抽一口冷气,茶盅差点儿没端住。“可有这事儿——娘娘知道了?”
“压根没让娘娘知道,钱嬷嬷就给回了,说,‘没有这个道理,贵人想吃,自己上御膳房传话去’。”赵伦撇了撇嘴,“那位还真就遣人去了!”
徐循以前是太孙婕妤的时候,因为和太孙妃不在一个院子里,所以三人都是用自己的用度吃饭,太子才人时大家都住偏宫呢,各领一宫也是一样。如今是永安宫的主子了,便不再是只管自己和自己的下人。像是今早送来的早点,除了豆腐脑和小烧饼是特供的以外,余下的都是分了好几份,往后院里送去给美人、昭容用的。一宫只传一次膳,没有分别用膳的道理。所以赵昭容想吃炖鹅就必须得徐循这里去点菜,她自己去御膳房说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小那很好奇,“御膳房还真给送啦?”
“送了。”赵伦道,“他们还敢回话?——也闹不清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啊,还不是叫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昨晚摆膳时候没看见那碗油汪汪的鹅肉?”
小那这才想起来,吸着冷气道,“哎哟——你一说我记起来了,我出门的时候,娘娘还问呢。”
“可不就是了。”徐循在永安宫的一言一行,哪能瞒得过近人们的耳目?赵伦比小那还像是在现场见证的。“娘娘看了还说了一句,‘怎么做了一碗这么村的炖鹅啊?’,钱嬷嬷在一边呢,便说了原委,‘原来赵昭容还真派人去御厨房点菜了’。”
小那就和自己没在一边一样,一惊一乍地问,“那娘娘呢——娘娘呢——”
赵伦瞅了小那一眼,叹了口气,“小那,不是哥哥说你,做事得带眼啊。你当时怎么就没支起耳朵多听一会呢?”
把小那的胃口给吊够了,**得他抓耳挠腮上窜下跳的了,赵伦方才续道,“——娘娘听说了以后,也没说什么,就是冷笑了一下。”
小那摇了摇头,颓然道,“我说呢!今儿两个姐姐怎么这么刺儿,原来是娘娘动气了!”
庄妃娘娘是出了名的好性儿,别说在皇爷跟前,就是和下人们相处,那都是和和气气,笑口常开的。这不是被气着了,至于冷笑吗?只是娘娘贤良淑德,就是受了气也不往外说,不和赵昭容计较罢了。
不过,娘娘不计较,嬷嬷们、姐姐们却似乎是另有看法,今儿英儿被逼着摔自己的那几个耳光,痛在她身上不假,可没脸面的,却是池子边小亭子里住着的那一位得宠的昭容……
小那还想和赵伦再八卦呢,只听得屋外环佩叮咚,两个人却是都不敢再说话了:今儿是三日一请安的日子,徐娘娘用过早饭,就要传了肩舆,往坤宁宫去。
满院子都是屏息静气的,送走了主子,又一下都忙了起来。收拾家什、打扫院子,换熏香,给猫儿狗儿喂食,拿了新下的花儿来把开得没那么好的盆花给替换了。柳长随背着手踱到当院里站着,一双眼在院中环视,一院子的人谁也不敢怠工偷懒,都是赶着要在娘娘从坤宁宫回来之前,把活儿给做了。
小那在永安宫就是专管传膳,别的和他没关,还想猫在茶水房里和赵伦八卦呢,赵伦也不敢留他了,把他嘘出了屋子,自己恭敬烧开水新泡了一杯茶,端出去给柳知恩。“柳爷您用茶。”
柳知恩嗯了一声,就着赵伦的手喝了一口,“今早上,听说和赵贵人的使唤宫女闹别扭了?”
茶水房是赵伦的地盘,问他是最合适的,赵伦也不敢推说不知道,忙仔仔细细把来龙去脉和柳知恩交代清楚了。柳知恩听了,眉头一蹙,“这件事,娘娘怕不知道吧?”
底下人做事,娘娘能知道什么?就是什么都和她说,她也听不过来吧。赵伦摇了摇头,“两位姐姐像是没和娘娘通气。”
“知道了。”柳知恩眼皮也没抬,“多大的事,也犯不着一惊一乍的。这事,是赵贵人那儿没规矩。”
赵伦叹了口气,还想和柳知恩搭话呢,“也是这几个月,一下就红起来了……”
这几个月,四个新妃嫔确实很红,每个月也就是皇后和徐循能分几个晚上,余下有传召都是找这新入宫的四个秀女,孙贵妃、何惠妃和四个老宫女出身的美人,全都只能站干岸在那看着流口水。而其中就以赵昭容最为得宠,侍寝的日子,在四个秀女里那都是最多的。
赵昭容这人是什么样的性子,一个宫里住的,大家能不知道吗?赵伦心里也是纳闷呢:皇爷不像是这么不挑剔的人呀?再说,若要说赵昭容得宠吧,可这都几个月了——现在都是七月份了,赵昭容侍寝了三个月,就得了两次赏,赏的还都是寻常物事。当年徐娘娘还是太孙婕妤的时候,侍寝一次就赏一次,就是现在,三不五时的,乾清宫那里还给娘娘送东西来呢。
也就是因为一宫里的亲信都觉得赵昭容得宠得有玄机、有水分,红儿、花儿才会这样凌厉地维护庄妃娘娘的脸面。赵伦是庄妃娘娘的嫡系,一路从太孙宫里服侍上来的,当然对赵昭容这样轻狂的狐狸精也没好感,他这么和柳知恩搭腔,多少是有点试探的意思——想闹明白皇上究竟是看上赵昭容哪一点了。
只是,柳爷虽然一脸的胸有成竹,仿佛什么都明白似的,但却显然不愿将自己的智慧和赵伦分享。他又就着赵伦的手喝了一口茶,因没那么烫了,便把茶碗接了过来,随口吩咐道,“娘娘今日该用燕窝呢,熬上了吧?可别耽误了火候。”
赵伦顿时就被打发走了,连个屁都不敢多放的。柳知恩站在当院里,一边喝茶一边监督各宦官宫女们做事,自己心里也是在思忖着这赵昭容的事。
赵昭容这人,眼眶是浅了点,若那英儿晓事倒还好,若是英儿不懂事,照样把几个宫女的话给传了过去,两边的怨仇这就算是结下了。
心念这么一动,柳知恩端着茶碗就往后院闲庭信步过去了,才走过夹道呢,便见一个小宫女捂着一边脸颊,从水边的小楼里奔了出来,双肩一耸一耸的,一路往偏门跑去。
这……
柳知恩眼利,虽然只是一眼,却也看明白了:这小宫女没捂着的那边脸上,也有红痕,只是已经肿做了紫色。应该是刚才她自己掌嘴的时候抽的痕迹。
至于另一边脸,还要捂着,应该就是新被人抽了几记耳光了。
他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这英儿也是没规矩,宫女子犯错挨打,绝不许哭,更遑论跑了。这个心理素质,要是放在前些年,根本都混不上来服侍昭容的。也就是这几年缺人使唤,没做好培训,才惯成了现在的德行。
自然,也不是说赵昭容就很有规矩了,宫女子犯错,可以申斥,可以处罚,亲自动手打耳光是最没体统的处罚,如此和村妇何异?再说,国朝妃嫔讲究端肃柔和,动辄体罚,也有失女德么。
和娘娘商议一番,该报宫正司的,还是得报宫正司,柳知恩在心底下了决定,转身就回前院去了——算算时辰,娘娘大约也该回来了。
柳知恩的时间当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