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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不是说他不会感到愤怒——逻辑、道德,这些事的确是没有什么好分辨的,可法外容情,法外还能容情呢!他和徐循的情分呢?去哪里了?难道他是逼徐循操刀把自己的亲爹妈给杀了,还是把点点和番到外国去?没有啊!他让徐循做的不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件事?徐循居然——居然还不答应?
在她心里,难道自己和她的情分就不足以让她让步,不足以让她做点不那么正确的事?这些年的日子,这些年对她的好难道都是好到别人身上去了?
“你、你!”皇帝都不知道现在是心痛还是头痛了,各种怒火从心底席卷出来,被背叛的受伤,被忤逆的愤怒,无法回嘴的憋屈……他随手将茶盘一推,屋内顿时哐啷大响,这响声多少还发泄了他心中的暴虐。“你好样的!徐循!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有!”徐循仰着脸,她脸上浮现的倔强——对于皇帝来说竟然是如此的陌生,忽然间,他发觉自己似乎完全也不认识这一个徐循。“然而天理昭彰,徐循不敢逆天行事!”
“好哇,你这是在给我扣帽子?”皇帝勃然大怒,简直恨不能拔剑砍些什么东西才能解恨。“你还好意思这么和我来往高处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干些什么!闺房女子务求柔婉贞顺,你占了几条!你还以为你是完人了你!女、女四书、女诫里,有教你和夫主顶嘴?你这是目中无人,你这是忤逆大罪!你以为你入宫是为了谁?是为了让你这么教导我的?让你来教我的?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徐循!这是你做的事吗!”
“我入宫是为了服侍您的,不假。我中选时才十三岁,什么也不懂,是宫里女史把我教成这样的。柔婉贞顺、谦让恭敬,先人后己……这都是为了更好地服侍您。”徐循的双眼也亮了起来,她的气势根本没有减弱,“是您希望我变成这样,我才长成这么一个人的,这些年来我兢兢业业,夙夜自省,尊奉的都是这些做人的道理。可也正是这些做人的道理告诉我,孙贵妃就是不够资格做皇后,她的德行就是不足!”
“你——”皇帝不禁气结,连话都插不进去。
“我本来就是为了服侍您来的,您今儿倒不如索性就告诉我,您到底要我怎么样。”徐循的声音越来越大。“您是要我遵循女诫,遵循多年来内书堂的教诲,服侍您、劝诫您,不争、不抢、不妒、不恼,还是要隐藏心意巧言令色,排挤异己践踏规范,就瞅准了皇后的位置往上爬?我是您的人,您要我怎么样,我就是怎么样,后一种人,您当我不会做吗?”
她的眼眸忽然变得无比幽深,就像是两个会吸人的洞,“后一种人,我也会做!您到底要我怎么过活,发句话那就行了,您要我做后一种人,我就做,我就尊奉孙贵妃为后,把她当成典范,我和她学!我也不管道德,不管规范,不劝您不管您,您让我干嘛我就干嘛,大哥您要想让我做这样的人,那您发句话,我整个人都是您的,你要我改,我以前的人都算是白做了,今日起我就做一个这样的人!”
“你这是把我比商纣啊!”皇帝气得手都抖了,“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个昏君?你——你——”
他的眼神在室内巡梭了一会,终于寻到了一把装饰用的金剑。上前几步就拔了出来,对准了徐循道,“你信不信我就在这里杀了你!”
徐循瞥了未开刃的剑锋一眼,忽然竟笑了。
“剑锋这么钝,怎么杀得了人?”
她跪着膝行了几步,直接强拿着皇帝的手,圈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大哥你要我死,那就掐死我好了,从入宫起,这条命就是你的了,要掐就掐,我不会反抗的!”徐循仰着头说,整张脸就像是烧起的大火,烧得令皇帝都感到刺眼。“然而,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就是掐死我,我也不会改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数多吧!
146、处置
马十听着屋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叫喊;真是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到腊月冬风的寒冷——刚才他虽然也站在门外,但寒风吹过来的时候;仿佛都被身上那层厚重的毛皮斗篷给抵挡住了;留下来的只有打从心底暖出来的那股子兴奋狂热。现在;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屋内传出来的声响;马十心底的热火慢慢地熄灭了,就连那层斗篷仿佛都不再管用;被风一吹,连五脏六腑都给吹透了,若不是他正身在大庭广众之中,马十都恨不能蹲□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发发抖。
“……那就掐死我好了……”徐娘娘的声音自门帘后隐隐约约地就透了出来。马十浑身一个机灵;再忍不住;转过身震惊地瞪住了厚厚的棉帘子。
徐娘娘这是疯了吗!她是不想活了?
皇爷会怎么反应,马十不知道,但皇爷的祖父,文皇帝,盛怒之下那是真的干得出把妃嫔活活掐死的事的。文皇帝一辈子金戈铁马,马上打来的天下,尸山血海都经过了,怎会把人命当一回事?而皇爷也随着祖父多次征战,不是那等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软弱汉子,真把他惹急了,指不定真的把徐娘娘掐死了。她还能到哪申冤去?
虽然国朝的后宫好像还没出过这种事,但马十却很肯定这件事的结局——鱼吕之乱那么大的事,死了那么多人,外面能不知道吗?可大臣们连一声都没吭。文皇帝的起居注根本都没记……徐娘娘一个人的命,能和那几千人比吗?掐死了那就是白死,外头根本都不会得到什么音信的,也就是打发人往徐家送个信儿罢了,只怕徐娘娘的家人还要因此惶惶而不可终日呢……
徐娘娘这又是何苦呢!唉!马十也不清楚来龙去脉,还当徐娘娘是因为自己被冤枉了,在那和皇爷发脾气呢。他心里真是为徐娘娘着急:过刚易折啊!对皇爷这样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自然是柔能克刚。您对他发什么脾气呢!真是的!本来皇爷心里还没气的,被您这么一激,万一掐死了,那没的可是自己的命啊!
在徐娘娘喊了这么一句以后,屋里一下就静了下来。马十的耳朵都快竖成兔子了,心简直都要跳到嘴巴里,他犹豫着,不知是否该进屋查看一下情况。万一皇帝盛怒之下真的在掐徐娘娘,好歹也能喊一声,把徐娘娘的性命给保下来再说了。
当然,闯进去的话也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直接被皇爷在盛怒之下……不论是被皇爷随口赐死,还是随口打发去服贱役,反正对于马十来说也都是不能承受的损失。
他还在那犹豫呢,屋内便哐啷啷传来了连番的巨响,像是有人在里头拆屋子似的,这动静把厢房里的下人们都给惊出来了。马十很清楚地看到钱嬷嬷脸上的神色——本来还透着喜庆的笑意呢,她是带皇四女的嬷嬷,刚才皇爷提起继后说法的时候,人还没在屋里。刚才可能是有人过去给她说了这事,钱嬷嬷正高兴呢……
唉!马十是发自内心地暗暗叹了口气,他也顾不得屋里的动静了,横眉立目做出嗔色,拿眼神瞪了一圈,一圈人就都又立刻消失在了来处:这皇帝都说了退下了,在他没有传召之前,任何人要窥探屋内的动静,那就是找死。
伴随着砸东西的声音,屋内隐隐约约地也传来了皇爷的吼声,还有徐娘娘的声音——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马十的心还是落回了原地。起码,徐娘娘还没被掐着脖子,还能说话。
然后,然后皇爷就一阵风似的卷出了屋子,唿地一声,差点没把棉帘子给掀飞了。马十顿时就忘了自己的种种顾虑,颠颠地跟在皇爷身后。——皇爷进来有一阵子,抬轿子的宦官们早都散开各自取暖去了。马十不跟出去,皇爷连轿子都没得坐。
皇爷根本都没搭理马十,顶着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来的雪,直接就往前闷头直冲,马十在后头看得是浑身冒汗,一时间,又是心疼皇爷,又是为庄妃担心,好容易这边轿夫们把轿子抬起来,全都是飞一般往前小跑,好容易追上皇帝时,皇帝都走出老远去了。
没有小几子,马十忙跪在地上,让皇帝踏着自己的大腿上了轿子,也不敢起来,就这么恭声询问,“爷爷眼下是要去哪儿?”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四处乱看,也没见这暖轿何处有个大氅什么的备用,一咬牙便解了自己的斗篷,给皇爷双手呈了上去。“奴婢冒昧,亵渎爷爷了,只是才下雪,天冷,爷爷可万不能冻着了。”
皇爷刚才出来的时候,可能脾气大,火气也旺,也不觉得冷,这会儿坐上轿子,他开始抽鼻子了,听了马十的话,哼了一声,便取过斗篷围在了膝上——到底是嫌脏,没肯自己披着。
马十少了斗篷护持,也是冷得藏不住一个激灵,他忍住环着自己发抖的冲动,虔诚地又问了一遍,“爷爷,眼下是去长宁宫,还是回乾清宫——”
这就是问话的艺术了,可能皇爷现在情绪也是激动得都做不出决定,但选择题还是会做的。
“回乾清宫。”仅从声音,便可听出皇爷的心情有多恶劣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传太医来!”
底下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当然是连忙照做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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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着一个又一个的喷嚏,马十板着脸,示意小黄门把御医给领着退出去了,自己回过身,把刚烧好的山泉水灌进小壶里,焖了一焖,斟出了一盅淡淡的饮子来,拿小茶盘端了呈给皇帝。“爷爷进一杯菊花饮子吧。”
菊花麦冬秘制的饮子,在遍地都是火炕的冬日,是皇帝爱用的饮品。润肺明目去火气,极是滋润清凉的。皇帝虽然没有做声,但却也拿起了压手杯慢慢地啜了几口。马十退了几步贴壁鹄立,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也不敢多做。满屋里的中官不论身份高低一概如此,一反素日逗引皇帝行乐的活泛样儿,屋内的气氛,阴沉得几乎能拧得出水来。
不过,也许对于心情不好的皇帝来说,这些人的呼吸声都是嘈杂的。一杯水没喝到一半,他就挥了挥手,“都下去吧,马十服侍着我就行了。”
虽说金英、范弘和王瑾这样的大太监,平时在司礼监那也是威风八面权柄日重,连内阁大学士见了都要笑着拉手问好,可要说到皇帝的衣食起居,马十是绝对的权威。这些年来,也就是马十从里到外,把皇帝的衣食起居给研究得透彻了,在什么时候皇帝需要什么样的服侍,就他马十能拿捏得最是恰到好处。
虽说这会儿他也有点晕晕乎乎的——刚才雪地里受了寒,马十觉得自己要不喝碗姜汤,回去就得发烧了。可主子发话,只要病气还没发作那都肯定得留下来啊。马十接受着同侪们暗地里递来的同情眼神,垂着头不动声色,等一屋子人都走光了,方才小心翼翼地问皇帝,“爷爷,要不,奴婢给您捏捏肩膀?”
“不必了,刚才针灸了一番,现在肩膀暖融融的,还挺舒服,你再一捏就该发涨了。”也许是那一钟菊花饮子发挥了作用,皇帝的语气也和缓了一些。
好吧,马十不说话了,继续垂着头,和站在针板上一样样地立规矩。只盼着皇帝这里该干嘛干嘛,不管是看折子还是去找孙贵妃商量,又或者是去清宁宫、坤宁宫继续和哪个后宫妃嫔沟通也好,哪怕睡一觉也罢呢,就别在这发呆了。
但皇帝却不放过他,他静默了一会儿,直接就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刚才——是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