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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让她接,她不能推脱,现在终于找到了不管宫的理由,皇帝虽然觉得徐循是找了个借口就要跳出来了,但也不好说什么——这种事,除非他去和太后、皇后两边都把话给说到尽头,都给点得透透的,不然如何制止?如果会制止,也不可能等到现在,而不制止,就如徐循说的一般,老娘娘不断拿她去打压皇后娘娘,仇只有越结越深的,就是按身为妃子的本分,这都不应该。她后退一步,反倒也许能调停一下和皇后的关系,让宫里少点是非。
“但装病终究是意头不好。”话虽如此,但他还是挣扎了一下,“要弄也等过完正月再说吧,反正刘太医那里,你吩咐两句也就行了,他自然知道该如何说的。”
徐循的唇角顿时就翘了起来,她有点兴致勃勃地道,“不知有没有什么病,是不能使心,要多多使力的。最好是什么用心的事一概都不需要管,每天都往西苑去跑马才能痊愈——有这样的病那就好了。”
皇帝啼笑皆非,喝道,“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是把老娘娘当傻子吗?”
虽然过正月即病,太后心里多数也是有底的,但这生老病死毕竟是人之常情,如果她兴高采烈地每天都往西苑走,那太后哪里下得了台?徐循起码也要付出点闭门不出的代价,才能从宫务里脱身出来,要不然,简直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了。
徐循心里有些不快,不禁撅嘴道,“不是我看谁弱势就同情谁,关键是大家还好端端过日子呢,她老人家非得要插一脚,一定要是后弱妃强她才满意吗?这都多大年纪了,也不安生享些清福……”
皇帝嘿了一声,淡淡道,“有静慈仙师在侧,只怕老人家是要安生也难。”
徐循没想到,现在他对静慈仙师的成见都如此深厚,张口欲要辩解,却是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勉强道,“那也要老人家自己听得进她的话么……唉,说来说去都是一本烂账,还是不说了。”
家务事就是如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就拿徐循今次的得失来说吧,国朝规矩,宫里妃嫔,要是没有特别的功绩的话,一般来说都是默默无闻了此一生,别说实录了,就是各种典籍里也很可能连这个人的存在都不会体现,徐循现在是皇次子养母,将来应该是必定能留下自己的脚印的,而人死为大,能有三分功劳,都可以吹成十分,今次的事,如无意外,将来必定是会被吹得天花乱坠,给她留下贤德美名。虽说节省下来的钱财,对内廷的庞大花销只是九牛一毛,但架不住这精神是政治正确,又有太后给抬轿子啊——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美名,若换了个人,还不知要多感谢太后呢,至于皇后,本来就不交好,压住她又算什么?
偏徐循就觉得委屈,而且她还委屈得特别有说服力,连皇帝都能为她感同身受:以徐循的性子,她必定是会觉得委屈的。
虽说和他也没太大关系,但宠妃委屈了,皇帝不期然就想补偿补偿她,他捏了捏徐循的肩膀,以帝皇之尊给她按摩了几下,又沉思道,“糟,不能去西苑,还真不知该怎么哄你好。”
金银珠宝,徐循够多的了,她原本也还喜欢这些打扮物事,自从去过一次南内后,审美上反而返璞归真,以自然真趣为主,那些奇珍异宝就是得了,戴两次也都束之高阁,却很难像从前那样,简简单单地用点财宝,就买来她开心的笑靥。
至于功名利禄等,徐循都并不在乎,这种人因为情操有点小高尚,所以是最难讨好的,皇帝想想她一旦不能去西苑,仿佛生活中都没什么乐趣可言了,便有点心疼,也有点头疼,“该赏你什么好呢?”
多年相伴,徐循对他的动机也是了如指掌,她心底涌起了一阵复杂的情绪——要说不暖,那是骗人的,皇帝对她的好,她如何能感受不到?
可每当要沉浸进这暖融之中的时候,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又是历历在目,徐循甚至无法说服自己不要去理……好,别人的事她可以不管,可以不在乎,可她自己呢?皇帝明知道她是如此反对殉葬,可却从来也没有哪怕是暗示过一句,告诉她以后她可以免除这样的命运。
但他对她的好却又是真真切切,好到无法回应这样的表示,甚至令她感到了十分的内疚,毕竟在这种时候,过去的表现还很遥远,而皇帝的好,却又正在眼前。
“我这真是什么都不缺了。”她挑选了一个最标准的答案,“你有空能多来坐坐,看看壮儿、点点——”
见皇帝眉头微扬,似乎意有不足,她便忙加了一个人,“还有我,我也就是心满意足啦。”
“你这意思,我也就能做到这个了?”皇帝分明有点高兴,却还要抑制着自己的喜悦,强作出略有不满的样子,“还是说,连这最简单的事,我都还做得不够好?”
徐循一下就想到了自己刚入宫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会因为皇帝故意板起的一张脸而吓得手足无措,但现在,她已经可以很娴熟地解读出他的表情后头代表的情绪了。
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柔情,一下就占据了主导,她也故意板起脸来啧了一声,却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望着皇帝的眼神,自然而然,柔情流露,“怎么会这样想?正是因为你平时对我太好了,才竟想不出缺了什么啊。”
“那又说缺我陪你?”皇帝还在引导她说出那句很昭然若揭的情话。
徐循忍不住笑了一会,才迎着他的眼神,屏着笑意,半真半假地道,“就是因为你的陪伴,是给了多少都不足够的,所以才能想到向你祈求这个呀。”
才说完,她就禁不住笑场了,皇帝也跟着一起笑,他先笑徐循,“朕要问你三句话,才能引出这一句来,你也太笨了。”
后又自嘲,“连问三句,就为了得你这一句,我也真够执着的了。”
话虽如此,但他眼神中的喜悦和深情,却亦不是玩笑能遮掩过去的。不顾是光天化日,屋内还有宫女侍立,两个孩子随时可能睡醒进来,皇帝一手撑着炕桌,慢慢地就靠了过来,吻上了徐循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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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除夕的脚步逐渐靠近,做事的人反而都闲了下来,最后发过一波年货肉食,就闲了下来——这肉食,是供各宫处理了上供或者是备着年节期间食用,都是悉听尊便。御膳房每到年节任务就重,加班加点,常有饭送得不对点儿的事,先备点肉菜,各宫也不至于一时供应不上就得断顿了。
从十一月开始,各宫每天早上起来都吃辣汤,平时饭食里也添了烤肉和浑酒两样,吃了可以御寒,孩子们格外供应鲜奶喝,也只有冬日才有奶,夏日怕吃坏肚子,是例不供应的。只是点点一吃鲜牛羊奶就拉肚子,又爱吃奶味,徐循只好为难赵伦,让他在茶水房里给点点憋一些奶制点心享用。
一转眼就要四岁了,点点也是越来也懂事,有时候嘀嘀咕咕和身边人说的一些话语,还不能说没有道理。腊月二十四她祭灶回来,就问了好多逻辑性很强的问题,比如说为什么皇帝只祭永安宫,并不搭理别的宫殿,问得当时身边的都人欢儿都有些发冷汗,钱嬷嬷和徐循说起,两人都是又欣慰,又头疼。
“吵得很。”现在她遇事都很会发表自己的意见了,“怎么只要爹在,就老放炮啊?能不能别放啊?”
“这是规矩,”徐循笑着说,“从现在到明年正月十七,你爹出去进来都得放大花炮,你问他觉不觉得吵呢?”
皇帝其实也觉得挺吵的,不过这是喜庆的规矩,他亦无可奈何,不便为自己的清静而败了气氛,所以整个腊月和正月,永安宫里就时不时地要响起一声炸,有时候往往还要伴随着壮儿的哭声。
今年皇后身子不好,就没有出席乾清宫的晚宴,众人在除夕日6续侍疾,表过了心意,才回去换新衣赴宴。太后虽有心提拔徐循,但到底还有点分寸,没让她和皇帝一起侍膳劝酒,徐循也算是松了口气,至此方才放开心胸,快快活活地过了一个除夕。
从初一起,一边赴宴,徐循并宫里的嬷嬷们一边也就忙得团团乱转——毕竟是数千人的庆典活动,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出现,徐循真不知道以前皇后是怎么撑过来的,今年算是宴会开得少,事情还少点,饶是如此,她也觉得天天都要花费心机,感觉每天都过得特别累心。毕竟,除了这些横生的工作以外,她还要应付各种今年忽然间乐于和她搭讪的各色人等,按照嬷嬷们的提醒:越是这样的时候,越是要小心翼翼,不然,任何一个黑脸,都能让人在心底歪派她一些很不好听的话。
真累!要不是点点、壮儿玩得开心,看着儿女们的笑脸,心里多少觉得辛苦也有报偿,徐循真不知道过年还有什么意义。就连她娘家也来增添烦恼,这一次年节,徐小妹是没进宫来,但徐师母就小心翼翼、婉婉转转地提出,她妹夫觉得自己屡试不中,绝了以科举上进的心思了。
徐循其实是早隐约猜到了赵妹夫的心思,不然好端端的,也不会老家不住,要到行在来了。徐师母提出时,她都没什么吃惊,只道,“这是绝不可能的,除非他肯改姓徐,入赘到我们家来,不然,一个外姓人都能得官,别人不说我什么,我自己都羞煞了不能见人。”
她如今年纪渐长、权威日重,连徐师母在她跟前都有些气虚,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了,徐循又叮嘱她道,“小妹在京,只时常接济着,若妹夫觉得生计艰难了,住进咱们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唯独前程上还要靠他自己努力,也不好打着我们家的名号在外做生意——”
徐师母终忍不住,鼓起勇气,借着徐循的话头道,“休说皇后娘娘一家了,连何娘娘他们家都在外头抢田放债,咱们也不是要做这些缺德的事儿,就正经做点生意,难道也不行么?”
徐循没想到何仙仙家里人竟至于如此,闻言不禁怔了一怔——听徐师母意思,估计孙家也没少做灰色生意。
她心里不禁一阵不快,也说不上是为了谁,亦不和母亲分辨是非,只道,“我只知城里有厂卫,耳目众多,什么事都瞒不过人去。我在这宫里虽是贵妃,可战战兢兢,总怕别人抓住了我的把柄。家里人既然不能帮我,也别给我扯了后腿吧。”
徐师母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称是,徐循看在眼里,心底亦不由叹息:养移体、居移气,早些年来,徐师母也许还觉得眼前的富贵已足够享用,如今有徐小妹和赵妹夫在耳边日日劝说,恐怕终于是有些意动,也不满足于徐家现在的家底了。即使碍于自己强势,无法违逆,她看得出来,母亲心底亦不是没有微词。
得益于她如今的职务,今年徐师母进宫觐见的时间,应该要比往年长些,徐循本来还想问问父亲和弟弟妹妹的身体等等,见母亲如此,心思也是零落,遂微微一笑,拍手令人,“把点点和壮儿抱来见姥姥吧。”
徐师母见到外孙女和她更为看重的‘外孙子’,也是大悦,稍微有些冷淡尴尬的气氛,便重又火热了起来。
新年里吃了几顿饭,又看了几场戏,便到了上元节,今年气氛比往年又不一样,才是正月十四,宫里的气氛就显着得不一样了,就连徐循身边的都人,按说也是见过世面的,进进出出时也是笑着互相打眼色,明显情绪要比平时兴奋。
过来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