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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春宫、延喜宫里当然是大部分东西都先期被运来陈设好了的,延春宫里一群宫人忙里忙外地在布置,孙玉女和徐循看了一会也就出来,又到延喜宫逛了一下,出来走在西长街上,眼望着一排宫殿过去,正好一阵北风吹过,两个小姑娘都轻轻地打了个寒颤。孙玉女紧了紧斗篷,挽起徐循的手,忽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徐循也跟着她叹了口气,两个人一时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徐循才问,“你做什么唉声叹气的呀?”
孙玉女瞅了她一眼,倒是扑哧一声笑了,“那你又叹什么气呀?”
徐循也笑了,“我不知道,看你叹气了,我跟着你。”
孙玉女拿胳膊肘轻轻地顶了徐循肋骨一下,“你就和我装吧你。”
她看着连绵不绝的屋顶,又叹了口气,倒是自己把谜底给揭破了。“我就不信,你没想着这个……单是这些主宫都还空着六间呢,我们自己的宫里还有偏殿、暖阁。这些地方,总是要有人住的吧。没过几年,只怕里面也就住满人了。”
看到空屋子,想到这些事,十分人之常情。徐循也没有否认孙玉女的意思,垂下头,拿脚尖跐着地也不说话,孙玉女紧了紧搂着徐循的胳膊,过了一会,又轻轻地说,“太孙妃娘娘就不说了,仙仙福气大,怀得早,怎么也算是有结果了。就咱们俩,还是孤孤单单的,连个做伴的小闺女都没有。”
徐循也是打从心底涌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她也紧了紧和孙玉女挽在一块的胳膊肘,笑着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福气会来的。实在来不了,咱们就和崔惠妃娘娘、张贵妃娘娘一样,彼此做个伴不也顶好。”
不管怎么说,只要太孙能登位,她们这批潜邸旧人一般少说都有个妃位的,就看混得好不好,能到什么位置就是了。后宫封号也是有讲究能看高下的,虽然待遇没什么区别,但要争总是有由头。当然啦,不想争的人,有个妃位,够养老也就行了。皇宫里妃嫔那么多,得宠的终归只有几个,别人难道还不活了?徐循在这事上还是看得很开的,她又说,“再说,就是有了孩子,也没法养在自己跟前,有没有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孙玉女扑哧一声笑了,“你就酸葡萄吧你,吃不着你就说酸了。等你自己有了,你不知多开心呢。”
她顶了徐循一下,徐循也没法否认,只好嘟嘴说,“不然我还就一个劲钻牛角尖,折腾自己,让自己心里难受吗?现在没有,就说葡萄是酸的。吃着了,葡萄就是甜的嘛。”
本朝的皇子皇女,不论哪个妃嫔所出,全都归在皇后名下教养,各级藩王呀,太子呀、太孙呀,后院也都应循此例。子女落地以后,给产妇看上一眼,就抱出去给乳母带了,吃喝拉撒都不用生母操心的,都是皇后给安排场地,六司一局包括二十四衙门给安排人手,皇女七岁、皇子八岁就开蒙了。然后皇女自然有女红课程要上,皇子的情况微妙一点——主要是因为现在这几朝局面安定下来不打仗的时候,各位皇子基本都很大了。至于皇孙什么的,地位毕竟也不是很高,太孙的几个小兄弟都是随便找了几个人来教,皇爷对他们的教育是一点都不上心,所以也不能说还有什么规范。倒是太孙的几个年纪接近的大兄弟,还算是一直在上课的,从八岁开始就和太孙一样也有讲师给他们做经讲。
当然啦,从出阁读书这天开始,皇子就和内廷基本脱离关系,要出去外宫单独自己住了。只有乳母和几个中年宫娥可以跟出去服侍,连妙龄宫人都没法近身的,一直要等到快成亲的时候,才会由皇后做主拨给几个宫女,让她们来教导亲王、皇子等等。这些规矩,以前几个嬷嬷也是很详细地给徐循讲解过的,所以对于她们妃嫔来说,生了孩子,其实也没法朝夕相处,很多时候也会出现母子、母女之间感情淡薄的现象。比如说已去世的常宁公主,据说出嫁前,仁孝皇后让她和生母崔惠妃娘娘多说说话,母女两人相对的时候,常宁公主还怕生呢。
因为有这样的规矩在,所以虽说是酸葡萄心理吧,但也够徐循和孙玉女自我安慰的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刚才的那种失落现在好像又不见了踪影。孙玉女抿着唇一笑,兴致勃勃地拉着徐循又往前赶了。“走!咱们上东苑逛逛去!才下了雪,山上肯定可好看了。我生这么大,还没见过落到地上都不化的雪呢。”
没心没肺,也有没心没肺的好处,孙玉女都这么说了,徐循还有什么心事?她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拉上孙玉女就出去东苑玩儿了。等快到吃晚饭的当口,才回来宫里,那时候,孟姑姑都来过一次了,是太子妃打发她来,看看两个小妃嫔安顿下来没有的。
才到北京就调皮,出去玩耍没赶上这一茬,孙玉女和徐循都有点吐舌头,孙玉女怕生,不回自己宫里,在宜春宫吃了饭,又和徐循说了半宿的话,干脆都一起睡了,说定第二天起来,一道去给太子妃请安。
嫔妾们就是这样,没有太多的心事,做主母的可就不一样了。太子妃忙活了半天,这才刚歇下呢,就是睡前的这点空档,也都顾不上休息,半靠在床上,还要听孟姑姑汇报工作。“太孙宫那里,安顿得都挺好的。奴婢一间间宫室仔细看过了,摆设得挺得体。没想到,太孙婕妤平时看着迷糊,办起事来还挺干练的。”
太子妃听了,眉眼间的皱痕也舒展了开来,她仿佛不经意地问,“太孙宫那是怎么个布局,现在是如何住的?”
孟姑姑自然形容了一番,她口齿便给,说得比画得还逼真。“西长街那面一字排开是九间偏宫,最北是延春宫,住了玉女儿,离清和阁最近。太孙昭仪您也知道,是到出发前才觉得胎不稳不能来的,延喜宫却是已经给她空出来了,太孙婕妤住第三间宜春宫。”
太子妃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地点了点头,她低声道,“这孩子,的确很实在省事,不枉大郎、大郎媳妇疼她一场。”
她犹豫了一下,又添了一句,“明日起,让她和玉女一块过来,帮着我做点事吧。”
孟姑姑低眉敛目,恭声应了是,又放松下来,笑道,“明儿见了婕妤,可要恭喜她一番,才随驾没多久呢。您一来,她就又得了脸面了。”
“脸面都是自己挣的。”太子妃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大郎媳妇自从生了囡囡以后,也是这病那病的,一点都不得安稳。我也是有心让她多歇息一阵子,好好将养身子……”
她沉吟着拖长了尾音,把孟姑姑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不过,这话到底还是没说完,没能下个定论,太子妃就又改了主意,“不过,来日方长呢,还是先看看大郎媳妇恢复得怎么样再说了。”
孟姑姑暗中透了一口凉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是,按我说,您也该仔细保养保养了。这半年,为了迁都的事,您是废了多少精神,才能这么四下周全……”
宫漏三声知半夜,好风凉月满松筠。宫里的夜,从来都有很多故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徐和小孙在这点上也属于难姐难妹了~
今天更新得比较早!
55、低调
这天晚上;徐循睡得还不大好——都下雪了;宫里当然烧了炕,太孙宫这里组织试烧的活动还是徐循提醒衙门里的中人们去办的呢;屋子里暖洋洋的一点都不觉得冷。因为北方天气干;还得在屋子里放一盆水才没那么燥。可孙玉女因为刚到北京有点害怕,在床。上非得要搂着徐循,把徐循给热得浑身不舒服;好容易睡过去;起来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好像是出了几身的汗,又都蒸干了。
因为她品级不够;不奉诏不能擅入内宫,所以昨天也没去内宫迎接太子妃;现在有孙玉女领着那又不一样了,两个人着急起床梳洗,然后一道上马去内宫给太子妃请安。孙玉女倒是会骑马的,骑术也还可以,两人一道在马上慢慢地往慈庆宫过去的时候,天上飘飘扬扬又下了雪,徐循今日没带兜头的斗篷,只披了一件白狐大氅,头戴了一色的白卧兔儿,都是太子妃给的当年的老衣服,她到手以后稍微改了改上身穿的。今日穿过去,也有让太子妃看看的意思。
虽说下了雪,但风并不大,徐循也没觉得冷,又不想撑伞,反正路也走了一大半了,索性就这么淋着,等两人进了慈庆宫里,雪已经落了一头一脸。孙玉女忙着替她拍掉了一些,徐循自己也抖落了一些,两人便进去给太子妃请安。
内廷往北京搬迁,是反着顺序来的。地位最低的杂使婆子和苦力中人先来一批,把大家什安顿好了,炕烧起来了,摆设给弄好了。这时候中等职司的女官们来一批,在内宫里把办公处所给布置好了,各宫巡查过了,最后低等妃嫔们来一批,宫里也暖上了,人烟也稠密了以后,高等妃嫔们再过来直接进驻,等到她们到了以后,太子和太孙估计也就陆续到了,最后新年大朝皇爷登临新都,迁都的事就算是大体上完事儿了。现在,搬迁的进度就到了低等妃嫔来宫这里。太子妃带了太子宫、太孙宫的所有下人都搬迁过来了不说,内宫里也有一批婕妤啊、美人什么的已经住过来了,同时过来的还有张贵妃等贵妃娘娘的细软,因贵妃娘娘没来,这些事都得太子妃来管,因此慈庆宫里来往回事的女官和中人是络绎不绝,徐循和孙玉女进来的时候,刚下去了一批人,太子妃头顶勒着一条窄窄的镶珠抹额,正和张才人说话呢,见到徐循来了,也很高兴,让她到近前说话。
分别这么久,好容易又看到了长辈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肯定都要欢悦起来的,徐循也是有心露出笑容,打点精神好好地和长辈们问问好说说话。但她起来身上就粘乎乎的,出去受了风冒了雪,当时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进了屋一暖,反而是浑身不舒服,好像雪没拍干净,全化作水气往骨头缝里钻一样,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脸似石榴,面上发烧,有点头重脚轻了。勉强走到太子妃跟前,才行了礼还没说话呢,张才人便道,“哟,怎么了,脸上烧成这个样子,头发也湿漉漉的,难道这么大冷的天,你还出汗了不成?”
众人听说,都是吃了一惊,孙玉女忙道,“哎呀,可能是刚才过来的时候下了雪,扑到身上着凉了。”
她上前试了试徐循的额角,“是烫烫的!”
人都生病了,当然也来不及说什么,太子妃忙命人备了暖轿,把徐循原样送回太孙宫去了,又问得徐循过来的时候随身带了司药南医婆照顾,这才放下心来,遂又令人传话去找医婆不提。
这么折腾了半天,太子妃也是有点无奈,和孙玉女笑道,“这个小循啊,早不病晚不病,我们才来她就病了。我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呢,还想抓你们俩的壮丁,看来她是没戏了,只好揪扯你来帮忙。”
孙玉女和太子妃那是什么关系?两个人早都用不着客气什么了,听太子妃这样说,她便道,“我想着您也是要人来帮忙的,现在这宫里女官可没几个,宫人都只有原来的一半多,地方又要比原来更大了,光是清扫宫殿,一间间地清点家具就是不少的活计,还有张娘娘她们的细软也要好生安置吧?就咱们带来那些人,可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去呢。”
太子妃一拍大腿,“可不是呢?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