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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棉帘一挑,红绣抬起头来,正瞧见两名小厮和一名中年管事的先行出来,躬身候着,少顷,一位年约不惑,器宇轩昂的中年美男子阴沉着脸走了出来。此人身高八尺,高瘦身量,生的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诸葛言然那副好皮囊如今看来多承自其父,爷俩相貌竟有七分相似,只不过诸葛言然欠缺了乃父的稳重成熟之气。
此人不作他想,定然是这幅身子的生父诸葛任远了。红绣低下头嘲讽一笑,有个父亲到不若没有,娘亲就是惦念了他小半生?瞧他的长相,倒也难怪了。
诸葛任远撩衣摆方一入座,诸葛橙绢便“咣当”一声扔了茶盏跑到跟前,指着红绣道:“爹爹,这个贱丫头打人,紫绡的鼻子都被打破了!爹爹你要给我们做主啊,卖她去煤窑子,还有她那个贱人娘,一路让千人骑万人枕去!”
诸葛任远闻言皱眉,刚拿起茶盏的手一顿,目光一扫三小姐房里的众人,宝翠莲露等丫头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头暗道这话怎的被小姐学去了,如今可害死他们了!
三小姐尚不明白父亲已经恼了,只觉得自个儿受了欺负委屈的紧,憋着嘴挤出两滴眼泪,不依的说:“我们今儿不过是心情大好,想去寻寻傻子的乐,不料乐子没寻到,傻子还敢动手打人,爹爹,你要给我们做主!”
诸葛言然立于一旁,低垂了眉眼看不出心思。诸葛老爷睨了眼儿子,端起白瓷青花的茶盏抿了一口,低沉的声音充满威严,言简意赅的说:“掌嘴。”
金贵侍奉诸葛老爷三十余年,最是明白主子的意思,忙上前道:“老爷,这不妥吧。”
不待诸葛老爷发话,三小姐已经蹦起来老高,指着金贵骂道:“不过打一个奴才,有何不妥的,你们都是我诸葛家养的狗,说打打得,说踹踹得,如今还轮得到一条狗来指手画脚!”
金贵敛眉顺眼低了头。
诸葛老爷哼了一声,道:“还不掌嘴!”
“是!”
金贵应是,招呼了几名婆子过来,一左一右抓了诸葛橙绢。
三小姐惊慌失措的踢腾起来:“爹爹不是要掌红绣的嘴吗,怎的抓我!爹爹!”
“对不住了三小姐。”掌刑的婆子到底是惧怕柳姨娘,巴掌也不敢轮开了,只轻轻掴了一下便退了开。饶是如此,诸葛橙绢也嚎啕大哭起来。
诸葛老爷放下茶盏,揉了揉眉心,疲惫但气势丝毫不减的吩咐道:“去把柳氏叫来!”
“是。”
红绣跪在地当间儿,还未被审便看了出好戏,垂着头将讥讽藏在肚里。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棉帘一挑,一阵香风扑鼻。柳姨娘在刘婆子搀扶下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红绣抬头扫了一眼,就见柳姨娘穿的藕荷色喜鹊报春的长褙子,下配着藕色的袄裙,头面儿上也是珠翠环绕。仅仅半盏茶的功夫,要打扮妥当,又要从柳院儿乘着轿子赶来,除非她是超人上身了,否则怎么可能做到?
大眼睛一眯,红绣已然明白,如今这个正屋,怕是三房妻妾早已在外面不同的角落注意着了。诸葛老爷大约也知晓她们定然在外面,打了诸葛橙绢,亦是在提醒柳姨娘不该疏于管教,更是提醒杜氏和秋姨娘要引以为戒。
柳姨娘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诸葛老爷近前,依规矩行了礼。诸葛老爷也并未拦着,由她做完了全套。柳姨娘咬着下唇,心道此番老爷是真恼了。
“老爷。”
“嗯。你可知错?”
柳姨娘低眉顺眼,早没了当日要教训刘婆子的锋芒,柔声道:“妾身知错了,回去定会好好管教橙绢。”
“如此甚好,我瞧着三小姐房里的下人,一个个面儿上似个人样,到不知平日里都教小姐些什么?哪学的那些下作言辞!伺候不了小姐,便找了人牙子卖了出去吧。”
诸葛任远话音刚落,宝翠莲露等丫头已不停的磕头求饶,哭嚎着再也不敢。
柳姨娘暗自咬牙,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红绣,面上恭顺的道:“此事妾身自会去安排。”
“嗯。”诸葛老爷拉长声应了一下,放下了白瓷茶盏,目光转向红绣,仿若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你打了二小姐?”
红绣挺直了腰杆,回道:“是。”
“为何?”
诸葛老爷此问一出,满屋子人连同屋外偷窥之人都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诸葛老爷待红绣是不同的。如若不然,往常下人打了主子哪还有问缘由的,直接罚了便是。
红绣抿了抿嘴唇,道:“二小姐和三小姐无故找茬,想寻我的不是,不曾想我不在,就欺负我娘,我娘身子弱,被他们打昏在地。我是心疼娘亲,一时激愤才出手打了二小姐。老爷,此事红绣自知理亏,再怎的,动手打了主子便是错的。可打在娘身,痛在我心。我……”
红绣哽咽了一声低下头,心道诸葛老爷既然问的出来,她便一五一十说了,处置与否全看诸葛老爷做主。但人心都是肉做的,谁家没有母亲长辈呢。就算尊卑有别,娘被欺负了做女儿怎会不反抗?如今她算是三言两语找到一屋子人的亲情共鸣了。
第一卷 为己筹谋 第二十章 喜讯!
诸葛老爷目光深沉,带了红宝石戒指的修长食指敲打着黄花梨木的桌面,半晌不吭声,也不知作何想法。
诸葛言然垂了头,剑眉微蹙若有所思的望着鞋面。柳姨娘手中的帕子险些被拧成麻花,三小姐也不哭了,嘟着小嘴愤愤的瞪着红绣,一副恨不能立时生吞活剥了她的模样。
少顷,诸葛老爷站起身,扬了扬袖子道:“散了吧。言然,随我来。”
“是,父亲。”诸葛言然闻言立即跟了上去。满屋子下人仆妇都呆立当场。
红绣打了小姐,如此就算了??
柳姨娘搂着诸葛橙绢,恨恨的瞪向红绣,目光宛若尖刀,似要在她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老爷仅是说了一句“都散了”,丝毫未有惩治红绣之意,今日的一场“官司”,反倒累的她两个女儿一个被打的鼻孔窜血,另一个当众被掴了一个嘴巴。最大的赢家反倒成了贱人养的傻蹄子!
然而,恨归恨,老爷尚未惩处,她又怎能面儿上跟红袖过不去,那不是当众忤逆老爷的意思?柳姨娘扯着诸葛橙绢的手,道:“快随娘去虹雅楼瞧瞧紫绡去。”
诸葛橙绢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被爹爹下令掌嘴此时还有些惴惴的,点了头瞪了红袖一眼,就随柳姨娘去了。
待人散的散,走的走。特意慢行了许多的刘婆子这才搀了红绣起来,仅是用她粗实的胖手拍了拍红绣的手背,圆脸上尽是赞成的笑意。
红绣也未多言,回以一笑。与刘婆子出得正屋又嘱咐她好生将养身子,之后快步向外院走去。
而同一时间,通往书房的青石小路上,诸葛老爷倏然停住了脚步。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诸葛言然也顿住,抬头看向父亲。
父子俩目光交汇,到底姜是老的辣,不多时诸葛言然便心虚的低了头。
“哼!”诸葛任远哼了一声,甩袖先行,只威严的说了一句:“你是长子!以后少动些小心思!”
诸葛言然低着头,一阵微风吹过,水貂绒的大氅微微晃动。叹了一声,果然什么都逃不出父亲的双眼。
实质上今日发生之时,他从府外归来,路过外院之时便已看到全过程,仅是挑了个时机进去而已。
父亲此时定然气他看到事发不加以阻拦,待到事大又因不想得罪柳姨娘而不予处置。然而借着此事能帮母亲压一压柳姨娘的气焰,还能让下人们做个教训,园中安生数日,如此也值得了。如今他要做的便是如何能让父亲消气。
※※※
“娘亲,您感觉如何?身子好些了没?”红绣斜坐在榻上,舀了一勺药汤送到连翘嘴边。
连翘笑着点头,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伏武那位朋友的药倒是有效。”
红绣笑道:“这些药便是伏武哥的朋友赠予的,您可要乖乖的喝光,养好了身子才有力气不是?”
说起洛寻,到真不只是个光会做些小药的“游方道士”。前日连翘晕倒在地,被伏武春桃他们抬回了草屋,洛寻仅是去看了一眼,便说连翘积劳成疾,肝郁气滞,急怒攻心。当下洋洋洒洒开了张药方去抓了药,两服药下肚,如今红绣都瞧着连翘气色好多了。不过洛寻称他还有事,并未多留,当天就告辞了,不然她还想求他多帮娘亲看看呢。
连翘叹了口气:“这月的例银被娘糟蹋了大半,本想着年关将至,给你裁身新袄的。”
“娘亲说的什么话,您身子好了,我心里比穿什么新袄都舒坦,眼瞅着快到大年了,咱娘俩还是头一次清清楚楚的一块过,您就不想着让绣儿心里舒坦舒坦?”
连翘鼻子发酸,似有泪意,却笑的更欢喜了,是啊,今年的大年,或许是她此生最舒心的一个年,有什么能比红绣痴症大好了值得庆贺呢。
正思量间,草屋外突地传来一个女人的笑声,声音愈来愈近,片刻,门帘一掀,刘婆子笑着进了屋,“红绣,好事,可是有天大的好事呢!”
连翘见了刘婆子,忙着要下地。刘婆子上前拍了拍她手背道:“连妹子快歇息着,早闻你染了风寒,可你瞅瞅,柳院的事儿忙的我呀,前胳膊打后脑勺的,没个歇停时候,今日得了空这不是来瞧你了,顺道告诉你个天大的好事儿,可让你宽宽心!”
红绣见连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暗叹了口气,忙亲热的拉了刘婆子在条登上坐下,又倒了热水端上来,客气的道:“您将就着暖暖身子,我这的情形您也晓得,实在是没有好茶……”说道这里羞赧的低头。
“快别忙了,你这份心老婆子我的省得。”刘婆子笑着拍拍红绣的手,道:“我也不卖关子了,前日大少爷训话,提及了府里的人事问题,恰巧我与管事的相熟,便提了一嘴,外院儿东侧挨着马棚那不是有间空房没人住吗?你们娘儿们住这个草棚风吹透气儿,八面透风的,不若搬去那屋,好歹也暖和些。还有啊,以后你们就随长工一块儿到饭堂去用饭。”
红绣面上一喜,心道买了刘婆子的好到底是有用处的。连翘忙下了地给刘婆子行礼,“多谢了!多谢了!”
刘婆子圆脸都笑出褶子,受了连翘的礼,后又拉了她的手道:“还有呢,你们娘儿俩在府里做活,仅是连妹子你一份例钱,如今红绣聪明伶俐,也是个劳力,我已与管事的说了,他允下红绣一个月五百钱的例钱,到大少爷书房去做打扫的粗使丫头,这可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瓜子都得不来的巧宗儿。你说,值不值得一喜?”
连翘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对刘婆子自是千恩万谢。红绣却是一愣,面上带笑与刘婆子寒暄,又拉着她闲扯家常。可心中却是疑虑。
让他们搬出草屋,到饭堂去用饭,解决他们母女的“温饱问题”,她相信以刘婆子的八面玲珑,与管事的说上一嘴自然成事,这些都是她能力范畴之内的事。唯独去大少爷书房做粗使丫头,此处让人心疑。
且不说她能不能决定大少爷书房里的人事,就说她做这些事,定是报答她的,给房子住,给饭吃,给月例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