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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问你苹果还需要多久才能送去?”
“马上。”有这人在一边监督着,哪还敢神游太虚,急忙拿刀削苹果。
费格莱茵见她可以一刀削到底,连着不断,觉得挺有意思,伸手拽了下苹果皮,硬是把它给拉断了。
“刀工不错。”将扯断的皮扔进自己嘴里,嚼了几下,咽下去。见林微微抬头看他,便笑道,“我没他那么讲究,皮上含有丰富的维他命。”
他不是弗里茨,但她同样不敢大意,都是一群披着羊皮的狼。把他们偶然的示好当真,你就完了。
拘谨地闷头工作,一共切了三个苹果,全部去皮去核,切的方方正正地放在盘子上。
见她要端起来要走,他一把按住她,接过盘子,道,“我去,上尉让你做完事,就回去休息。他不希望你将感冒传染给他。”
感冒?他怎么知道她感冒了?她只是胃里不舒服而已!
…
坐立不安地望着门口,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将苏珊娜等了回来。看见她,林微微松了一口气。
苏珊娜一脸憔悴,可是身上却没有伤,看见林微微,她一怔。“我等了你一个晚上。”
听她这么说,苏珊娜脸上露出了迷茫, “等我?”
“是,找个地方说几句话。”
她想拒绝,却被微微硬拉着往外走。
见四下没人,林微微索性开门见山地说道,“那张纸条,我看见了。”
“什么纸条?”
“篮子夹缝里的。”心里没底,所以只能靠运气忽悠她。纸头里具体写了些什么,她不感兴趣,而她在乎的是他们是否在策谋一场逃亡。
苏珊娜听见她的话,一愣,道,“那只是一句问候的话。”
“苏珊娜,我母亲是二分之一的犹太人。这句希伯来语的意思是……”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半晌,然后环视下四周,最后又将目光对准了对方,低声道,“真的要我说出来?还是,你觉得我该直接去告诉弗里茨?”
听到弗里茨这个名字,苏珊娜浑身一抖,脸色变的很难看,她颤抖着嘴唇,道,“你等我,我以为是因为你担心我一夜未归的安危,原来不是。”
她的神情悲戚无奈,叫人看了不好受,林微微别开眼睛,硬下心肠,道,“你不必扯开话题。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你们在计划些什么,UFA公司给我们大家都带了希望,不是么?”
苏珊娜闭嘴不语,拒绝和她继续说这个话题。可微微哪肯就这么放弃,道,“听着,你应该庆幸看到这个秘密的人是我,而不是弗里茨。我没有其他要求,只要你们带我一起行动。”
她沉默半天,才抛出一句,“难道你不怕死吗?”
“和你们一样的想法,没希望的活着,还不如去死。”
“我做不了主。”
林微微更正道,“不,你可以。”
“可是,没有位置了。”
位置?假如是起义反抗,需要什么位置?只有逃跑,才需要!
“那就腾一个位置出来,想要多一个帮手,还是对手,你自己决定。”见苏珊娜的口风松了下来,她继续道。和弗里茨相处那么久,其他本事没学到,威逼利诱的到学了不少。
苏珊娜抿嘴不语,似乎还在做最后的抗争,“不要逼我,我这是为你好,知道太多会死的。”
“难道你不怕死吗?既然明知道会死,为什么还要做这事?”她伸手拉住苏珊娜,道,“我们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是同病相怜的可怜蛋,我们谁也没有选择!”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最终妥协,但她很快又尾随了一句,“你会后悔的,简妮。”
“没试过怎么知道是否会后悔?”林微微看着她,平静的回答。
第一百零五章 越狱(中)
苏珊娜的越狱计划并不复杂,就是乘着UFA公司撤组时,躲在他们堆放工具的卡车里一起逃出去。参与的一共有十五个人,加上林微微就是第一十六个,另外几个都是营地里暂时替UFA公司服务的苦役,他们负责搬运道具和布景。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做这事,发挥的空间总是大一些。
这是一场赌博,会有生命危险,如果赌赢了,那么自由就归他们;如果赌输了,那么等待他们的必定是死亡。
仔细思量,始终觉得不靠谱,有太多的不定因素,成功的机率不到百分之五十。那几个人倒也罢了,集中营里有成千上万的囚犯,少掉两三个,或许一时间还无法察觉,可是她和苏珊娜都是弗里茨近身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弗里茨城府不如弗雷德,但到底不是傻子,恐怕连集中营的大门还没出,就会被发现了。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彻底。”林微微看着苏珊娜道。
“什么意思?”
“索性我们弄晕弗里茨,这样成功的概率会大许多。”
苏珊娜只是抿着嘴唇,皱眉看她,“你确定要这么做?这是一条不归路。其实……”
见她欲言又止,林微微停下手下的活,问,“其实什么?”
“其实,”她没有马上接话,而是犹豫了半晌,“其实,指挥官大人对你不一样。你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他对你不一样!这句话先是乌苏拉说过,现在又是苏珊娜,可是她们不知道的是,正是这句话让她惊惶万分。
确实,比起其他囚犯,弗里茨对她已经仁慈了不少,正确的说,是更像对待一个人。在看见林微微病痛的时候,他也会心软;在喂小猫的时候,他也展现出人性的一面;只是,一个向魔鬼交换灵魂的人,不能后悔、不会回头,否则,他的下场会比任何人更凄惨。这一点,弗里茨也知道,因此他的内心在激烈地交战;因此他做出来的事情才会那么矛盾而别扭;因此当看见弗雷德可以被人救赎出黑暗时,才会妒忌到发狂。
夜夜在噩梦中,她都感觉到有一双冰冷的手放在自己的颈子上,手心里蜿蜒的伤疤像一条毒蛇直直钻入骨子里,太可怕了。在钢琴前,他的思想一定也在做了激荡的斗争,让她死还是还是让她活,只是一线之隔的决定。
总有一天,他不是一枪崩了他自己,就是一枪崩了她,否则他迟早会发疯。这一点,他和她都知道。所以,林微微才破釜沉舟地决定要逃跑,只有跑到弗雷德那里,才算安全,才能放心。
见她神色坚定,苏珊娜只是说了一句,“你会后悔的,简妮。”
“那就让我到时候再后悔吧。”
距离《永恒
的犹太人》拍摄结束还有几天时间,他们临走前一晚,在司令部召开庆功会,然后第二天一早,他们会离开。
弗里茨是个酒鬼,可和弗雷德一样,他从来没有真正喝醉过,至少没有醉得不省人世。所以,要让他睡上一整天,光是酒精恐怕还是不够的。
但是,如果酒精加安眠药……
医务室里有大把的麻醉和安定,可问题是,那里不是随便谁都能去的。一般被鬼畜医生弄进去的人也是有去无回。
他们几个人中,唯一有这荣幸能够活着进去,活着出来的就是林微微了。可是,脚上的伤口早就愈合,怎么才能找到一个借口再次进去呢?
日子一天天翻过,眼见时间如沙漏,分秒倒数,可她还是一筹莫展。奇迹从来不是坐等别人带来给你,而是靠自己创造。最后,她咬咬牙,做了破釜沉舟的决定。
腊月十二月,鹅毛大雪纷飞,她穿着单衣在冰天雪地里站了一个夜晚。瑟瑟发抖地看着隐在乌云下的月亮,靠回想着和鲁道夫一起度过的那一点甜蜜,硬是熬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她如愿地发烧了。可即便如此,还不能松口气,弗里茨会怎么处理她还是未知之数。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她是故意的,于是,只得硬撑着去厨房做事。在送早餐的时候,她不小心手软了下,将咖啡全部泼在了他身上。
看见他盛怒的目光,她想开口解释什么,结果眼前一花,天旋地转地摔了下去。头晕得厉害,每个人都在眼前晃动,但是她不敢晕厥,掐着手背死也要醒着撑到医务室。虽然,她并不知道他是否会让她如愿。
他们每个人都说弗里茨待自己不同,所以她只好赌一把,赌他会如何处置她这个病人。是无动于衷地处理掉她,还是和上次那样送她去就医?
他说些什么,她听不太清,头很痛,心跳得很快,对自己的将来惘然不知。要装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保持清醒却很难,一双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早知道那么辛苦,昨夜就不该那么卖命。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隐约觉得自己被弗里茨抱了起来。对付集中营里的老弱病残,他们向来不会心慈手软,他会怎么处置她?是要将她枪决吗?这一刻,突然她很恐惧死亡,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鲁道夫;死了,一切心血都白费了。
也正是因为烧糊涂了,她才会突然伸出手拉住他,干涩的眼睛里滚出两道眼泪,对他说,“不要枪毙我。”
那一刻,弗里茨看着她,一双混沌的眼睛里有乞怜、祈求、恐慌,还有一些连他也看不懂的情愫在其中。这一眼,直直地撞进了他的心灵。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丢下众人,还是随心所欲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从司令部到医务室,不过短短几步路,林微微却觉得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在看见迈尔之后,她不由吁了口气,从来没觉得鬼畜医生的脸也可以是那么亲切,一瞬间忍不住热泪盈眶。滚烫的热烈碰到他的手指,让弗里茨浑身一颤,差点松手。
“怎么又是她。这女人真是事多。”迈尔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晕了,你看一下。”
碍于弗里茨,迈尔不得不诊断。摸了摸她的额头,又将听筒放在她心脏后背心,大致检查了一下。
他问,“你最近有没有呕吐、反胃、心绞痛、头晕、出冷汗的现象?”
林微微点头后,他又道,“做个深呼吸,吸气、呼气……”
听了又听,见他一直沉默不语,弗里茨沉不住气,在一边问道,“什么病?”
“心肌炎。”
“心肌炎?很严重?”
迈尔看着他,没好气地说,“疲劳恐惧引起的!”
“……”
“如果不是发烧,根本没有病状。给她打一针,睡一觉就会好的。”
“那就好。一会儿我让费格莱茵来接她的时候,要看见一个生龙活虎的人。”
迈尔擦了把汗,没接口,但眼神清楚地说了,丫的你就做梦吧。
弗里茨一顿威胁后,屁颠颠地走了。迈尔望着大门口,只得叹息,“怎么就摊到了这么个学生,尊师重道一样都没有学会。”
神马?鬼畜医生竟然是鬼畜男的老师!多么惊爆的消息,怪不得一个活体解剖,一个虐杀活人,真是和谐的一对师生。
林微微浑浑噩噩地胡思乱想,被打了针,喂了药,实在撑不住眼皮的厚重,瞌睡了一会儿。不知道晕了多久,突然一个激灵,陡得醒了过来。
还好,她还在医务室里,四周静悄悄没有半个鬼影。真是天赐良机!挣扎从病床上爬起来,她想要下地,可是全身出了一身虚汗,软绵绵的使不出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