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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微一时看呆了,身上不住地打着冷颤,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水晶之夜,弗里茨是如何一枪一个将她辛苦救回来的孩子击毙;又是如何在集中营的场地里,将拂逆他的波兰人一一射杀;在那漆黑的楼梯上,他一步步向她走来,军鞋上的铁扣敲击在地面上,发出了令人胆战心惊的响声……
这么多年了,原来,一些本质的东西还是没有改变。
她睁圆眼睛瞪向他,跳动着的微弱火光照出了她眼中的迷茫和惊恐,一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这里是在萨克森豪森的集中营,是斯大林格勒战场,还是没有出口的地狱?
感受到她的注视,他回头,撞上她两道不可思议的目光。他的嘴角上扬的更厉害,脸颊边的酒窝清晰可见,印在火光下,极尽妖娆。
随着他脚步的跨近,她的一颗心越跳越猛,几乎就要跃出喉咙口,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冻结。
他伸出手指,抬起她的脸颊,对他的畏惧和骇恐让她眼中的色彩鲜明起来。弗里茨微微一怔,再次想起了简妮。透过那双心灵之窗,他看见集中营里一幕。自己用一种绝望而颓废的方式吻她、攻占她,不费余力地赶她入死角,逼得她走投无路。之后,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他赏了她一颗子弹。
两人只是无声地对视,一个高烧不退,一个惊慌失措,这眼前发生的到底是梦还是真,谁都说不清楚。沉默之后,他突然在她面前蹲□体,伸手摸了下她的脸,她皮肤上的温度比他的手还要凉,却带着真实的存在感。
他板正她的下巴,侧过脸,对着她的唇吻了下去,就像当初对待简妮那样,带着惯有的强硬,去肆无忌惮地掠夺他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的嘴唇很冷,可他的吻却很炽烈,顶开她的嘴唇,闯入她的牙关,缠住她的舌尖。他的凶残让他的吻也带上一丝血腥,他粗鲁地咬破了她的唇,允吸她的血。嘴里鼻间灌满了他
的狂野的气息,是那样熟悉,也是那样叫人恐惧。
林微微惊呆了片刻,一时忘了自己早已不是简妮,当她反应过来时,又怕又怒。她飞快地转开脸,躲避他的亲吻,双手用力地推开了他。弗里茨大病未愈,身体还很虚,被她这么一推,向后仰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力气爬起来,他索性就这样坐着,弯起一条长腿,一手撑地,另一手抹了把嘴唇上的血迹,是她的血。
林微微手脚并用地向后挪动,和他拉开距离,冰冷的空气中,她听见狂舞不止的心跳,和自己颤抖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你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弗里茨抿起嘴,很平静地回了句,“因为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死,就这么简单。”
“可是你已经伤了她,你杀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孩子啊。”
他笑了起来,带着无限嘲讽,道,“女人孩子老人?那又怎样?他们照样可以成为厉害的敌人,他们会从身后乘人不备地将你我干掉,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林微微无言以对,战争里的无耻勾搭,她不熟悉,也不想知道。
见她不语,弗里茨又道,“女人,战场不是戏场,如果想要高尚,就滚回德国。这里上演的一切都是卑鄙,肮脏,无耻的,我们是在为生存而斗争,不是为正义或者人性!”
德国人侵略苏联,苏联人对德军士兵施加暴行,恶性循环,于是,彼此间的仇恨越燃越烈。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两军战士间除了仇恨,便是疯狂的复仇。
几千年来,中国一向被认为、也自认为是世界上最文明,最讲道德的国家。所以,从小受到的教育让她无法苟同他的世界观,即便这会成为她的缺点。人活着本来就该是有所为,有所不为。遭遇挫折时,可以不停地退让,但必须守住自己最后的底线和原则。不然,这就不是能屈能伸,而是没有信仰道德,三观沦丧。这一点上,她并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观念。
林微微沉默了半晌后,咬着嘴唇道,“我真不该救你。”
弗里茨把玩着手中的手枪,闻言,便将枪口对准了她,手一颤,空射一枪,道,“我死你也活不了。”
命运将她将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串在一起,真是一件十分可悲的事,而他俨然就是东郭先生救下的受了伤的狼——永远养不熟的狼,随时会遭他反噬。
死人是不会威胁到他们生命的,所以,这一方天地安静了下来。虽然重新燃起了火堆,可并不能驱走心里头的寒冷,她抱着腿,望向远处的尸体,茫然地眨着眼睛。
她一直在想弗里茨的这句话,我们不是为了正义而战,而是生存!
战场上杀人是不会让人觉得罪恶的,因为所有人只是为了生存。苏联妇女攻击她,是为了活下去,而弗里茨将他们击毙,也是为了活下去。可偏偏活下去这三个字成了人们心中遥不可及的梦……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走完这一程?
再一次深刻地体会到战争的血腥和无常,她很害怕,很后悔,当初确实不该任性跑到战场上来。可如今她想撤退,却回不去了。
弗雷德,你是否能来救我于水火?
弗里茨的病情反复,在耽搁了四天之后,终于开始好转。在抗菌素和退烧药的连续作用下,他的寒热退了,变得有精神有胃口。自从上次伤口破裂之后,林微微索性就让口子开着,任由它们自动从内部愈合,这样反而比用针缝合的效果要好。
等他完全康复再走,那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是因为匮乏的食物和医疗,另一方面,离2月2号这个日子越来越近了。如果再不离开,他们很可能就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地狱。因为第六军团已经被高层抛弃了,还有十来天,俄军便会将这里彻底包围。
弗里茨对此也是忧心忡忡,一旦身体恢复了知觉,他便拖着林微微继续上路。爬出石穴,放眼望去,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德军留下的痕迹早被那场暴风雪所吞噬。在雪原上移动,只是靠着弗里茨手中的那块指南针,和天上偶然露出的繁星。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多余的动作,各自保存体能,谁也不希望死在这个冰窟窿里。
走了差不多一天,周围的景象开始有些不同,虽然还是冰天雪地,但这里出现了人烟,都是当地的居民。他们有些在外面推着雪橇,有些在自挖的洞穴口烧水,有些只是坐在雪地里等死。一张张麻木空洞的脸,即便看见这里出现了德军战士,也没有多少反应,仿佛对他们而言,是德军还是苏军,已经没有多少区别了。反正这里,只有一片天冻地寒,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
不少人在推雪橇,都往一个方向赶去,林微微几步跑上前,站在弗里茨身边,一起望去。
“怎么回事?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弗里茨没有回答,环视了下四周,然后三两步走到一对老夫妻面前。他说了几句,那个老人回了几句,他又说了几句,然后,林微微就看见他拔出手枪,一人给了他们一枪,这对老夫妻就扑通两声倒在了血泊中。
又是杀人,又是暴行!不过这一次,林微微没有了先前的震惊,心里只是在奇怪,他们到底又在哪里得罪了他?
莫名有人被杀,动手的这个还是德军鬼子,这本该是一件引起公愤的事情。
但奇怪的是,四周根本没人注视,甚至连看一眼的人都没有。大家只是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
弗里茨一回头,撞见林微微的两道目光,便举手招了招,示意她过去。
这一次她学乖了,没再问他枪毙他们的理由,省的心里添堵,反正这个鬼畜男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
“换上他们的衣服,我们跟着一起去罗斯托夫(Rostov)。”
“你怎么知道他们去罗斯托夫?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弗里茨皱着眉头,虽然脸上不耐,但还是回答了。原来,这些人是当地的流民,在这附近有一处难民收容所,那里隔几天就会发出一班列车,而下一趟车次的目的地是罗斯托夫。罗斯托夫和哈尔科夫相距60公里,是苏德两军临时的分界线。
弗里茨是这样打算的,他们已经掉队,想要从包围圈的裂口冲出去和第四军团汇合,是完全不现实的。现在,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混在苏联人的流民群中,跟着他们的列车,到达苏德边界,然后再想办法和其他战友汇合。
苏联土地辽阔,横跨欧亚两大板块。和亚洲接壤地方的民族长得亚洲化;而接近欧洲的地方,自然是欧洲白种人。所以,两人不说话,还能冒充一下苏联人。
既然是难民,就必定要丢弃所有与德军有关的东西,步枪手枪匕首这些丢弃也就算了,但关键是当弗里茨的军官证,这可是他们唯一的身份证明。一旦没了这个,他们怎么重返德军部队?
林微微想了想,从他手中接过证件,和自己的战地医护证一起叠在一起,折成最小的形状,然后塞进了内衣的罩杯里,贴胸藏妥。放在这里应该没有人会检查吧?不管怎样,只能赌一把。
抬起头,便撞见弗里茨两道深沉的目光,在她胸口扫来扫去,眼中满是暧昧的神情,一脸戏谑。在他面前仿佛自己一。丝。不挂,她不禁一阵心慌意乱,急忙拉拢衣襟。
渐渐接近了目的地,难民拉着雪橇排成一条长队,缓缓地向难民营挺进。弗里茨是伤病员,理所应当地躺在雪橇上装死,让林微微拉着。她越是苦逼,神情越是痛苦,两人被怀疑的机率越小。而且,像弗里茨这种鬼畜,是绝对不会因为让女人工作而觉得内疚的,绅士两个字从来和他搭不上边。
尼玛,为什么装死的那个人不能是我?林微微拖着两行眼泪,苦哈哈地扪心自问。
谁让受伤的那个人不是你!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回答。
尽管只是接济难民的火车,但还是布置了不少关卡,站着苏联哨兵。幸好这些都是流离失所的难民,从斯大林格勒各个方向涌来,身无分文,根本没有身
份证明。林微微和弗里茨混在里面,一时倒也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但,无法交谈,只能靠眼神和手势沟通,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火车要明早才来,两人必须在难民营里过一夜。狭窄的临时帐篷里挤满了人,没有位置,大家都只是躺在地上,伤口溃烂发出的异味,让空气变得浑浊、因为没有卫生设备,无法洗澡,很多人身上都跳满了虱子。林微微将包在头上的围巾收紧,企图挡掉一些臭气。
弗里茨躺在雪橇上,双目紧闭,在这种地方能够睡得着,也是一种境界。他的头枕在林微微的腿上,两人的扮相和姿势,让人误解是一对逃难的夫妻。
旁边有人碰了碰微微,指着弗里茨,问,“他怎么了?”
是一个中年大婶,出于礼貌,她回答道,“被德军打伤了。”
“伤在哪里?”
林微微不知道肩膀两个字怎么说,于是,伸出手在他的伤处笔画了下,道,“这里。”
“讨厌的德国兵,#@&%@#……”大婶说了一连串卷舌音,她愣是一句没听懂。但,又不能显示出自己没听懂,只能猛点头,表示赞同。
弗里茨的脑袋很沉,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