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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声而去,见一处店铺屋中有异常的声响,她一脚踹上门板,闯进屋中。
地上正躺着一名年老的男子,已是气绝,身旁一名老妇跪坐于地,失声痛哭。
渐渐,周围的邻居都闻声围了上来,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因着死者死状凄惨,无人敢上前。
“呀,真是作孽啊,林大夫这么好的人,平常总是接济我们。是谁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那老妇泣不成声道:“他就是去关个门,我说怎么去了半天还不见回来。想不到竟是……哇……”她扑在死者身上,哭得晕厥过去。
清幽瞥见死者脖间有明显被两指掐住的痕迹,并不是一般被人掐死后呈青紫的颜色,而是紫中带黑。秀眉紧蹙,她一步上前,单膝跪地,伸手探了探死者的身子,竟是冰冷冰冷的,照理此人刚刚死去,身子应当还带一丝温。即便是死去多时,也不会是这般冰冷的感觉。她不由得联想起当日天清谷被人血洗时,每一个死去的人,也是这般身子冰冷冰冷,好似从寒冰腊月的冰河中打捞出来一般。
心中,掠过一丝怀疑。方才她追洛云惜到此处附近,不过跟丢了一刻功夫,为何突然就出了人命,其中会有什么必然联系么?是不是过于巧合?可是这名老者,分明是被有武功之人以阴寒的内力扼死。
想到这里,她伸手比了比两指掐痕间的距离。果然是女子所为!
脑中,有瞬间电光流闪,会是那天想要杀她的冥门女子么?还是?
她的视线,落在屋中左前方打开的窗子上,想来凶手便是从这扇窗离开的。心中一凛,脚下正待跟上,她突然注意到柜台之后,有几个抽屉半开,并未关阖好,像是刚刚打开过,而地上亦是落了些许草药碎屑。
她匆匆瞥了一眼药名,竟然还有一味红花。当下更是起疑。
轻身一纵,纤白的身影便从窗子中一跃而出。
不管凶手是谁,此时此刻出现,总是有几分怪异。她要一探究竟!
清幽脚下生风,连踏几步,身形没入浓浓夜色之中。
迎面扑来的是清新的空气,空寂的大街之上,有无数店铺的灯笼,闪动着橘黄的灯火,映着黑沉的天空,如梦如幻。
清幽疾步寻着一股阴寒之气而去,突然前方墙头之上传来一声轻笑,低沉鬼魅的声音,似是变过声,因隔得较远,面上又蒙着黑色布巾,一时也瞧不清楚样子。
怔愣间,那黑衣女子已是掌风袭来,凛冽无比。因着右手尚未拆线,伤口仍在恢复中,清幽左手执剑,出剑相挡。
剑气激荡起她的衣衫,在空中翩翩飘飞。
袭击之人攻势迅猛,招招皆是夺命,且带着一股子阴寒戾气。清幽左手执剑,协调性尚是不佳,一时招架不住,竟是被她逼得四处游走。
暗夜之中,她素白的身影好似穿行在狂风骇浪中的扁舟,一个不慎,竟被那女子一掌击中肩胛处,顿时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几乎令她踉跄几大步。
清幽落定,敛平狂乱的气息。
此人的内力强劲,招式也迅猛,更要命的是,阴寒之气迫人。所幸那女子的招式似是练了不久,并不是操纵自如。不然,方才那一掌可是会要了她的命的。若是她的右手恢复如初,这黑衣女子未必是她的对手。可如今,她只得落败下风。
不过,即便心知打不过,她也不能表露于面上,涨对方的士气。
清幽轻哼一声,用尽全力,剑起,运起剑气好似狂风暴雨下的青松,也不算快,却是凌厉地刺向那黑衣女子。
陡然,一团烟雾在她面前爆开,将那黑衣女子的身影尽数吞没。
待雾散之后,清幽方才看清楚,清绝剑已是斜插入一壁青石砖墙间。她一步上前,长剑如流星划过,落入手中。她仔细看了看,但见青光闪耀的剑刃之上,有一滴鲜红缓缓落下。
刚才那名黑衣女子,好似受了伤。
秀眉一凝,清幽负手立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之上,目光可及之处,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踪迹。
****
翌日,清幽去了城楼处与燕行云碰了个面,且商量了些去紫竹境内的具体细节,方回行馆之中。进门的时候,便好巧不巧的遇上了洛云惜。
她本想避开洛云惜绕道走,脑中忽的想起昨晚的事,莫名死去的大夫,还有一味落胎的药——红花。心下想着打探一番,便迎了上去。
洛云惜见了清幽,唇角渐涌笑容,亦是凑了上来道:“静王妃,好巧呢,我刚去膳房叫了开饭。你还没用午膳罢,要不一起去前厅?王爷已经在那等着了。”
有柔软的春风自清幽面上拂过,卷起几片嫩绿的翠柳,在空中翩翩飘飞着。
此刻,清幽靠着洛云惜很近很近,却丝毫感觉不到昨夜那女子身上的阴寒之气。秀眉微蹙,作势抬头望一望高悬的日头,她飞快地掩去自己方才的试探,只笑道:“也好,刚忙了一个上午,还真是有些饿了。”
说着,清幽挪了挪身子,便朝前厅走去。
行馆之中,鹅卵石甬道弯弯曲曲,遥望可见前方亭台楼阁正掩映在一片翠绿之中。
果然是一夜春风吹遍,次日百花竞相红。仅看眼前,已是处处春意盎然,连新开的花朵都带着勃勃的生机。
清幽走在洛云惜前头,她突然停住了脚步,弯腰折下一支开着粉花的山樱,看了看,觉着并不美,又折下几朵小小的二月兰别在发间。转眸间又看上了另一朵花,因离的有些远,她便蹲了下来伸手去摘。
洛云惜见清幽摘花摘了良久,不免有些奇怪,轻轻靠近她的背后。她刚想出声询问,不想清幽倏地自地上站起来,微抬的手肘一下便搁上自己的小腹间。几乎是出于本能,她微微闪身避开清幽的撞击。转念一想不对,她眸色陡冷,朝后一仰,作势便要跌下去。
清幽自然不会让洛云惜轻易的摔倒,届时落了她的口实,诬陷自己想要害死她腹中的胎儿。早有准备,清幽不疾不徐地伸出一臂前去挽住洛云惜。
想不到的是,有人更快过她一步。
凤绝一臂揽住洛云惜,将她牢牢扶稳。抬眸,他看了清幽一眼,只以眼神传递着他心中的关切。轻轻启口道:“小心一点!”
那话,似是对着洛云惜说的。
可在清幽看来,却也是对她说的,因为他的眼神始终温柔地瞧着她,不曾移去。他这是在告诉她,要小心一点,这种时候万万不能节外生枝么?还是,他也察觉出什么异常来了呢?要她小心一点洛云惜呢?
心思细腻流转间,他们已是来到前厅,早有丫鬟小厮摆好碗筷,满满一桌的饭菜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洛云惜好似这里的女主人般,十分客气。她拉了一张凤绝对面的座位给清幽,巧笑嫣然,“静王妃,请坐。”
清幽面上划过一丝异色,静王妃,这已经是洛云惜今日第二次这般叫她了。
看来,这阵子洛云惜怕是将她与凤绝从前的事打听得清清楚楚了。那么,洛云惜也应该知晓自己曾经两次嫁给凤绝的事了。也不知今日洛云惜邀她与凤绝一同用午膳有何目的。
她不动声色地坐下,从容地执起面前的筷子,径自吃了起来。眼光,却时不时落向坐在凤绝身边的洛云惜身上,心中不停地思忖着。方才真是可惜,本想假借扶住洛云惜,探一探洛云惜是否受伤,毕竟昨夜清绝剑上沾染了血迹。不过,多少有些收获,方才洛云惜轻易躲过了她手肘的撞击。往日的洛云惜,怎会身手如此灵巧?这不是极其怪异么?
想着想着,清幽神思游离,目光亦是定定注视着自己碗中的米饭,并未用心,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米饭。突然,满满一筷子清炒鱼丝夹入她的碗中,浓郁的菜香令她稍稍回神。
抬眸间却见凤绝为她夹菜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清幽微愕。
他似也骤然意识到自己如此行为在洛云惜面前有些不妥,然菜已夹也无法收回,只得缓慢抽回手,他看了一眼清幽,眉头微皱道:“只吃白饭怎么能行呢?过几日要去紫竹国,路途遥远,大家必须把身子养好。”
很普通的借口,理由也十分苍白。
洛云惜眸中波平浪静,语调略显别扭,“王爷,人家如今是静王妃呢。”说罢,她斜觑了凤绝一眼,微露不满。言下之意很明确,人家自有自己的夫君关心,何需你操心。
凤绝浅浅勾唇,也不抬头,只是淡淡道:“习惯了。你别介意。”
一句“习惯了”,令清幽的眼眶微微湿润,似中有雾气笼罩在眼前,挥之不去。
是啊,他的情意,他的关切,天长日久,缓缓浸润着她,如今早已成了一种习惯,即便有着重重阻隔,即便有着再多的不可以,习惯又怎能轻易改去。
一句话,堵得洛云惜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脸上有些挂不住。无奈凤绝说的“你别介意”,又令她不得发作。
三个人默默吃着,彼此不再说话,一餐饭竟是吃的食不知味。
片刻后,洛云惜水眸一转,突然道:“哦,对了,静王妃。今早皇上那边来了圣谕,要王爷将我扶正呢。占了姐姐昔日的位置,我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呢,也不知姐姐会介意么?”
凤绝执筷的手,僵了一僵,渐渐放落桌面。昔日他即便再是恨清幽,再是想找人替代清幽,他也有着他私心的底线,那就是他妻子的位置,他心中唯一的妻子的位置,是留给她的,谁也不能占去。
可如今……他又该怎么办才好……
清幽已经吃好了,听着这话不免心中惊了一惊。她望了望凤绝此时眸中,夹杂着无奈,夹杂着隐痛。心知他定是为难,她回以他一抹舒心的笑容。
转而看向洛云惜,她字字温言道:“圣旨赐婚,恭喜你了。”
凤绝面色微白,“如今本王正值公事,这些事等回东都再说。”
洛云惜笑的如屋外春色般明艳,水蛇般的腰肢缠上凤绝,一手亦是攀上他宽阔的肩膀,细声道:“王爷,横竖只是扶正而已,又不是迎娶,不用太麻烦的。只要办上一桌酒席,宴请下行馆中的人就好了,我不会介意的。”
凤绝皱眉,他不动声色地拂落洛云惜纠缠的双臂,还欲再开口拒绝。
无奈洛云惜却顿时红了眼睛,盈盈泪珠缀于睫毛之上,将落未落。语中已是含了哽咽之意,“王爷,我不求凤冠霞帔,只是一个小小的喜宴而已,难道也不行么?此行王爷人在风宿城,紫竹国战事,剿灭圣教,岂在一日两日,若是一年半载,若是回去东都,要等到何年何月?相信爹爹也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儿早些扶正的。”
言下,略带以靖国公威胁凤绝的意思。
说着说着,洛云惜的泪缓缓落下来。她伸手扯住凤绝的衣摆,“我只有这点小小心愿,王爷答应我好么?”
凤绝直欲起身离开,无奈洛云惜缠得太紧,他低斥道:“云惜,别胡闹,本王还有重要的事。扶正的事,过几日再说。”英挺的眉间,掠过烦躁,如今他只想拖一日是一日。
拉扯的时候,有“叮当”一声,清脆落地。
清幽的视线,落在此刻正静静躺在地上的象牙簪上。
通体成雕,浑然天成,不是珠宝,亦不是美玉,没有璀璨的光辉,也没有黄金的灿烂,只是独自发出淡淡柔和的光泽,静雅,清新,柔美。
此刻,她看着这支象牙发簪,好似有无数昔年美好往事自眼前略过。
其实,她一直没有告诉过他,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这支发簪,这支他亲手为她削制的发簪。从前,是她不懂珍惜,他才会将它转赠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