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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娘冷成这样。哪里来的热?”顾珊之脱口而出。
她也不管顾瑾之是否高兴。
“我方才取脉,袁太太脉沉弦滑,这就是体有热邪的脉象。只因藏得很深。大夫可能忽视了……”顾瑾之依旧耐心解释,“应该为清凉泄热的药。将热邪清出去,否则如火上浇油,亲家太太就危急了!”
袁大奶奶几个人都变了脸。
袁太太忙道:“有劳七小姐,您给老身个张方子吧。老身这命,就托付给您了!”
她知道顾瑾之治好了太后,还治好了宜延侯。
这是她闻名京师的开端。
婆婆发话了,袁大奶奶就忙去端了笔墨纸砚来。
顾瑾之坐下,开始写方子。
顾珊之在一旁嘀咕着问:“冷成这样,怎么是有热呢?”
有热,应该是高烧啊。
谁家有热却这样冷?
袁太太忙给她使眼色,冲她摇摇头,让她不要多言。
顾瑾之不以为意,一边写着方子,一边回答顾珊之的问题:“热邪在里,会阻碍气血周转。亲家太太的热邪集在中焦,就将气血全部逆在中焦。气血无法到达四肢和体表,人能不冷吗?”
众人终于明白过来。
连顾珊之都听懂了。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
袁太太骇然。她是相信顾瑾之的话。
要不是热邪,怎么温补的药下去,她的冷越来越严重呢?要真是风寒寒邪,温补的药下去,人该好起来啊!
片刻,顾瑾之的方子写好了。
她拿给袁家大奶奶:“快叫人去抓药,立马给亲家太太服下去,片刻也不能再耽误了。这些火炉全部扯下来,屋子里也要通通风……”
袁家大奶奶接了方子,道了谢,立马喊了小丫鬟拿去外院,让管事的去抓药。
等她回来,袁家二奶奶已经在吩咐丫鬟婆子,撤掉火炉和幔帐,甚至把袁太太床上的被子抱去了两床,只留下了一床。
地炕也熄了。
寒风吹了进来,袁太太一个劲的哆嗦。
顾瑾之就道:“不妨事,不妨事,您这都是表象。冷点没关系,只有热邪能散出去就好。”
袁太太咬牙道谢。
宋盼儿恨不能立刻奔出去。
她已经一身汗了。
袁家的三位奶奶,额头也有汗珠。
“请……请亲家太太去外头坐……”袁太太对儿媳妇道。
袁大奶奶就将顾瑾之和宋盼儿请了出来。
过了片刻,外头有脚步声。
一个穿着湛蓝色缂丝鹤氅的年轻人快步走了进来,一边进门就一边大声问:“这是哪位谁开的方子?”
然后看到了宋盼儿和顾瑾之,是陌生的面孔,他忙息了声。
顾珊之就上前,叫了声三爷,然后介绍顾瑾之和宋盼儿给他:“这是我娘家三婶和七妹。”
年轻人连忙恭敬行礼,喊了三婶和七妹。
他就是顾珊之的丈夫袁裕业。
“……方才唐突了。”他给宋盼儿道谢,“外头小子拿张方子给我,说是里头开给太太的。我娘亲风寒发冷,这方子却用了生石膏做主药。生石膏乃是大凉之物啊!我心里着急,这才冲撞了三婶。”
然后又问顾珊之,“谁看的方子,是昨儿那个李大夫吗?”
顾珊之尴尬极了,道:“是我七妹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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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假寒(加更求粉红票)
袁裕业非常孝顺。
大哥和二哥因为生意,过了正月十五就去了陕西。
家里只有他和父亲。
而他的父亲,是个不管事的性格。
母亲病倒之后,袁裕业自己寻了些药书看。
虽然只看了两天,却也熟记了些温病和伤寒的药。
生石膏的药性,正好在他熟记范围之内。
他并不知道是顾瑾之开了这方子,只是知道母亲怕冷,却开大凉之物,吓了一跳。又想起那位李大夫的药,让他母亲的病越来越奇怪,他心里对那位李大夫已经有了不满。
再看到生石膏,他就一头脑门子怒意。
此刻听了妻子的话,他愣住。
继而,他连连给顾瑾之赔礼道歉:“……我无心之过,七妹不要怪罪!”
他连作揖两次。
宋盼儿开始因为他叫嚷心里有点不痛快,此刻又见他是误会,态度又诚恳,气就消了。
而顾瑾之知道世人对袁太太这病容易误解。
袁太太这病,中医上叫“真热假寒”。
人们肉眼之能看到寒,又知道寒热相博,断乎不能想到热毒存体,阻碍了身子的气机,反而生出寒相来。
顾瑾之也起身,给袁裕业还礼:“原是没有说清楚的……”她又把袁太太的病因,跟袁裕业解释了一通。
顾珊之见顾瑾之没有生气,心里好稍微踏实了点。
袁裕业见她说得很有道理,又想起她的神奇名声。心里就信了六成。
他又给宋盼儿和顾瑾之道歉了一遍,自己拿了药方,出去抓药。
宋盼儿坐了一会儿,等身上的汗收去了些。才带着顾瑾之告辞。
四姑娘很舍不得她们走,苦留她们吃饭。
娘家不来接,她不能自己回去。虽然在娘家跟宋盼儿和顾瑾之也不亲,可到了婆家这里。就想和娘家婶婶妹妹说说话儿。
那边里屋,袁太太也吩咐丫鬟出来留宋盼儿和顾瑾之。
顾瑾之就对母亲道:“娘,咱们要不就吃了饭再回去吧?我正好看看亲家太太喝了药的情况。”
宋盼儿看四姑娘一脸的期盼,心里倏然有点软。
她就答应了。
大奶奶忙亲自去厨下备饭。
宋盼儿和顾瑾之也移步到了花厅说话。
二奶奶陪坐在一旁。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袁裕业就将药买了回来,吩咐丫鬟去熬药。
二奶奶忙起身,亲自去熬,正好留下顾珊之和宋盼儿母女说点体己话。
“……三爷他方才,也是担心婆婆。话说得有点不妥。三婶别往心里去。”顾珊之仍想起袁裕业进门前气势汹汹的态度。又给宋盼儿赔礼道歉。
她知道宋盼儿爱记仇。
宋盼儿就哭笑不得。
“你三婶就这样小气吗?”宋盼儿道,“姑爷道歉的话说了一箩筐,你又来了!”
顾珊之心头微安。
正说着。袁裕业进了花厅,又给宋盼儿行礼。
他问了顾家人的安。又跟宋盼儿寒暄了几句。
宋盼儿问他:“姑爷如今在做些什么?”
“在读书。”袁裕业道,“二月份的春闱,我也要下场去试试……”
宋盼儿这才知道他是个举人。
她和二房不合,自己未来的女婿又是王爷,根本没法子比较,所以她也懒得去打听四姑爷到底什么人品模样。
如今再看袁裕业,生的一表人才,还是个举人。
宋盼儿就觉得顾珊之赚大了。
“姑爷定会金榜题名的。”宋盼儿说了句客气话。
袁裕业道谢。
又说了些家里的琐事。
最后,袁裕业才问顾瑾之:“七妹,家慈的病,热邪是从何而来的?我们知道了,以后也多加防范。”
这等寒天冻地的,的确难有热邪。
所以大夫看到袁太太又是那般寒冷,自然以为是阳虚。
“我瞧袁太太的面相,丰腴白皙,气血旺盛,平日里是不是爱吃羊肉或者乳羊羹?”顾瑾之道。
袁裕业恍然。
羊肉乃是温燥滋补之物。
去年开春的时候,袁太太也是染了风寒。
大夫说袁太太有点虚,而且体内寒湿,需要用温燥之物驱寒,羊肉最好。
吃了几顿,袁太太居然上瘾了,偏爱羊肉的膻味儿。
猪肉、鸡肉也不爱吃了。
袁家也不是吃不起的。
于是,去年一年,从春上到冬四季,总少不得羊肉,连秋燥的时候,袁太太也有隔三五日吃上一回。
有时候做羹,有时候熬汁下面,有时候炖炒,每天都不带重样的,做给袁太太用。
“滋补之物,原是补气养虚的,可不能过量。咱们也不是那草原的游牧百姓,他们是吃习惯了,咱们可不行。像亲家太太这样,平日里不做重活,滋养之物消化不尽,全在身体里,反而给身子添了负担。”顾瑾之听了袁裕业的话,道,“她这是热邪久积且深,而且最近定是地炕烧的暖和了,又有外温入侵,才引发得如此……”
袁裕业听到她能一口断定袁太太的饮食,心里早已信了九成。
如今又这样一分析,就十成信了。
他又起身给顾瑾之作揖:“家慈性命,这次全依仗了七妹。多谢七妹。我方才进门,也是无心叫嚷。”
顾瑾之笑了笑,道:“姐夫客气了。”
说了会儿话,大奶奶亲自来请用膳。
吃了饭,宋盼儿才带了顾瑾之回家。
雪已经停了,马车仍是慢悠悠的,回到了元宝胡同。
到了家。天色微黯。
宋妈妈以为她们怎么了,正提心吊胆。
看到回来,就忙问:“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
“袁太太重病,咱们撞上了。总不能转身就走。”宋盼儿笑着解释,“这不,给她看了一回病。珊姐儿又苦留吃饭,姑爷又有话说。才耽误到现在呢。”
然后想了想,问宋妈妈,“下个月初九,是不是春闱啊?咱们家三爷,还准备去考吗?”
宋妈妈就笑。
三爷那样子,读书都是逼着自己的。
如今得了爵位,听说书都丢了,哪里去考呢?
晚上顾延臻进来吃饭,宋盼儿又拿这话问他:“四姑爷也要下场。您还去不去?要是去的话。咱们也得告诉亲戚一声。将来金榜题名,亲戚们也好送礼来……”
顾延臻就咳了咳。
他上次被大哥顾延韬气了一回,的确是重新把书翻出来看了。
可是没那心境了。
看了几页。就毫无兴趣,把书又丢在一旁。
宋盼儿是明知故意。把顾延臻扎面红耳赤。
他道:“万一考不中,还不如四姑爷,岂不是闹大了笑话?天又这样冷,我还是算了的。”
宋盼儿就抿唇笑。
顾延臻被她笑得很不好意思。
晚饭,顾瑾之没有在这里吃,她去了外院陪老爷子吃。
宋盼儿又疑惑:“瑾姐儿这些日子,除了早膳,整日都在老太爷那边。这是怎么了?”
“怕是又添了书给瑾姐儿看吧。”顾延臻也不知道,就胡乱猜测。
朱仲钧总是跟着顾瑾之。
顾瑾之到哪里吃饭,他就跟去哪里。
外头老爷子的书房那边,也在吃饭。
顾瑾之就将今日袁太太的医案,说给了老爷子听。
老爷子筷子顿了顿。
最后他道:“这个医案解得好!等袁太太痊愈,你复诊之后,做个医案保存下来吧。真热假寒的症状,我从前也碰到了一例,当时也给治错了。那户人家还挺好,错了又让我改了。寒热两相冲突,他们也信了我,而后就痊愈。”
顾瑾之点头。
像这种真热假寒之症,比较容易就看错了。
这样息脉非常精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