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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门口下了车,早有小厮进去通禀。
略微等了等,就有个妇人带着丫鬟婆子们迎了出来。
罗裙窸窣,环佩叮咛,顾瑾之便见到了姜夫人。上次相见是去年。和上次相比,姜夫人丰腴了些。
她梳了高髻,头上带着嵌蜜蜡石的赤金簪子,披了件湖蓝色缂丝披风,里面是天蓝色兰花刺绣长袄,月白色的挑线裙子。
看到顾瑾之,她连忙满脸堆笑。
顾瑾之给她行礼,喊了声夫人。
她亲自过来,扶了顾瑾之的手。
走进一看,她眼底的淤积藏匿不住,显得很苍老。大概是为了女儿的身子,揉碎了心吧?
“上次见到你,还是去年年初。如今有快两年未见,长高了些,也出落得越发水灵漂亮……”姜夫人赞着顾瑾之,“你娘亲好?你大伯母和二伯母好?”
“都好,劳夫人记挂。”顾瑾之一路上和她寒暄,就到了上房。
第246节病因
姜夫人没想到顾瑾之会来。
她看了眼秦申四。
秦申四连忙解释道:“我去了顾家,和七小姐说了说二小姐的病。七小姐便说,既是生病,夫人和二小姐自然等得心焦,便急忙来了……”
“是的。”顾瑾之道,“我不请自来,唐突了些。”
姜夫人忙道:“哪里话?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然后又道,“小女不在此处,顾小姐请挪步。”
顾瑾之道是。
姜夫人便亲自领了她,出了上房的院门口。
门口停了几辆青帏小油车,顾瑾之和姜夫人上了马车,去了二小姐的院子。
二小姐的院子,叫濯莲院,在元平侯府的东南角。
院子门口有一泓池塘,修建了小小的凉亭。此刻已经到了初冬,败荷早已修剪,池面光洁如镜。
进了院子,一株粗大的老槐树盘根错节,耸入云霄。树下摆了石桌石椅,纤尘不染,足见平日里二小姐喜欢在这里闲坐。
而石桌上,放了盏青石棋枰。
老槐树的叶子早已枯黄掉落,虬枝伸延,更添了残冬时节的寂寥。
姜夫人见顾瑾之打量这院子,又想到这院子里的单调,不似其他姑娘们的院子里种满花花草草。
单单一株古槐树,的确叫人看着奇怪。
姜夫人便轻声说了句:“我们家昕姐儿。性格怪得很……”
原来姜家二小姐叫姜昕。
怪说不上,孤僻应该是有的。
顾瑾之笑了笑,没接话。
进了屋子,陈设也是素净简单。
案几上只摆了两只白瓷花瓶,瓶中插了枯枝。这样,真的显得怪异了。
秦申四给这位二小姐看病已经一个月多,他是见怪不怪的。
可姜夫人怕顾瑾之多心。姜夫人最不喜欢女孩子太过于离经叛道,她喜欢中规中矩的女孩子。
看到这瓶中的枯枝,她脸色变了变,给身边同来的大丫鬟使眼色。让她暗中将那白瓷瓶拿下去。
而姜夫人自己。面上恢复了笑容,带着顾瑾之和秦申四,直径进了姜昕闺房的内室。
姜昕病成这样,早已不再隔帘问诊了。
秦申四这一个多月几乎都在这里。姜夫人也不用他避嫌。只求他能看得更加仔细。治好女儿的病。
二小姐的里屋,陈设同样的素净,清一色的湖色帐幔;东次间临窗有小炕。炕上摆放的炕几、被褥、引枕,也是素色;窗台上也摆了两只花瓶,同样的插了枯枝……
这让姜夫人心里大怒。
姜昕是病了,这些丫鬟们居然任由她这般胡闹。
平日里她好红的,喜欢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姜夫人也由着她。如今病成这样,这般不吉利,还弄这些……
姜夫人心里憋着火,又不能当着顾瑾之和秦申四教训女儿和女儿的丫鬟。
她面上依旧笑着,问前来行礼的丫鬟:“姑娘醒了吗?”
丫鬟忙点头,亲自帮忙打起帐幔。
帐子里的床上,月白色的被单、诊金,裹着一个苍白的人儿。她满脸脓疮,脸有点变形了,甚至恐怖;头发稀稀疏疏的,斜落在枕席之间。
见女儿这样,姜夫人的心又揪了起来。
姜昕的那些怪癖,顿时就丢到了脑后,满心满眼都只有女儿。
她坐到了女儿的床前,低声喊了声阖眼打盹的女儿:“昕姐儿,大夫来瞧你了……”
姜昕慢慢睁开眼。
眼睛很大,却空洞,眼神无精打采的。
她已经看不清了,眼前的人对于她,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娘亲的声音,她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她低低喊了声娘,道:“是秦太医来了吗?”
她这个样子,家里应该是宁愿她死了,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万一被人看到,她也不想多活了。
“是,秦太医,还有顾家的七小姐。”姜夫人道,“你知道顾家的七小姐吗?”
姜昕想了想,问道:“可是那个治好了宜延侯中风的顾家小姐?”
“正是。”姜夫人笑着道。
姜昕微微咧嘴,露出一个似哭的微笑:“我知道她……她很了不起,医学好,祖母来信也说过,在延陵府她也治好过祖母。延陵乡下还给她立了生祠。”
她的语气里,既羡慕又惊讶,甚至想努力睁开眼,看清楚顾瑾之的样子。
结果,也只是徒劳。
生病让她的眼睛上蒙了层白纱。
这层白纱,越来越重了。她如今连贴在脸上的人都看不清了。
“我听了顾小姐的事,最是佩服她。”姜昕声音弱弱的,那长满脓疮、眉毛掉光的脸上,浮动了几缕笑容,“能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就好了。只可惜,以后怕是看不见了。”
姜夫人眼底顿时就浮动了水光。
顾瑾之上前,叫了声二小姐。
“不必如此悲观。”顾瑾之道,“这世间百病,都有个起因。既有起因,就是对症的药。只是二小姐的病因,可能潜伏较深。我替你把脉,看看脉象如何?”
姜昕听到了顾瑾之的声音。
她愣了愣,道:“你的声音……真年轻。你几岁?”
“十四。”顾瑾之笑着答道。
“哦,我也十四。”姜昕道,“你都能救死扶伤了?我却像个废人……”
姜夫人忙道:“别说话了,让顾小姐给你把把脉。”
姜昕道是。
姜夫人便起身,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顾瑾之。
顾瑾之坐下来。拉过姜昕的手,认真替她号脉。
她身上要长满了脓疮。
而脉象,正如秦申四所言,数而细,跳得甚快,这无疑是大火大热之证。
秦申四表述无误,那么用药应该也不会错的。
顾瑾之诊脉完毕,便对秦申四道:“秦叔叔,能不能将你开的药方,都拿来我瞧瞧?”
秦申四说好。
他给姜昕开的方子。随身的药箱里都带了。不需要姜夫人另外去找。
一共有十八张方子。
顾瑾之一张张的看,都是清热消毒的方子,用尽了各种方法去火……
她看得很仔细,眉头越来越重。
姜夫人看在眼里。心有点沉。
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鸦雀无声的。
“这些药方。都很对症的。”顾瑾之最后抬头道,“二小姐这病,便是火邪入体。热毒深伏所致的。秦太医开的方子,用的都是去火清泄之药。这样都不见效……”
姜夫人的一颗心,顿时就沉沦了下去。
姜昕听了,倒是轻轻笑了笑,问道:“我这病,是好不了的吧?”
没有人回答她。
顾瑾之也没有开口。
姜昕的病,就是毒火热邪。毒火上袭头面,所以眉毛脱落,鼻梁歪斜,上扰头顶,则头发掉落。
至于眼睛看不见,也是因为体内的毒火上了阴血,而眼睛得血才能看得出。阴血被毒火内炽而伤,就无法上走到达眼睛,故而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满身的脓疮,更是毒火发于外,损害了肌肤。血腐肉烂,便生脓疮。
这毒火,居然无法下去……
也不知她这热邪是从何处染得的……
盛夏过后,有人可能染了热毒伏体,到了深秋或者明年春上发出来。当年的胡婕,也是秋上染了热毒,最后得了喉痹证。
可是像姜家二小姐这么顽固的热毒,顾瑾之也是头一回见。
“顾小姐,您还有其他法子吗?”姜夫人沉了沉一颗乱跳如鼓的心,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顾瑾之,“昕姐儿这病,就拜托您和秦太医了。”
顾瑾之没有开口。
她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姜昕,已经面无全非,心里也有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感。
从医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如此棘手的病例。
没有了从前的驾轻就熟,看着家属茫然又无措,用一种抓住浮木般的眼神望着大夫,顾瑾之的心猛然揪了下。
年轻时的心态,居然回来了……
她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姜夫人的话。
秦申四见顾瑾之也为难,心里大惊。
他看了眼姜夫人,对她道:“夫人,您让二小姐和顾小姐说说话吧,咱们出去……”
姜夫人知道,这是有话要单独和她说。
她便和秦申四出了里屋。
姜夫人颇受打击,姜昕倒是意料之中。
她对顾瑾之道:“我最近总是做梦,梦里家里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我想着,我怕是看到了自己的鬼魂,那些枯败的枝叶,就是我自己了。果然,这几日连夜做梦,梦里的枯枝渐渐干了,腐朽了。我怕是活不成了……”
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倏然掩面哭泣。
姜昕看不见是谁,还是目光茫然的扫了扫。
顾瑾之便道:“我小时候,也经常梦到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
“一个破旧的房子,到处都是灰尘,屋子里尽是披着丧服的厉鬼,她们的爪子鲜红带着血,要吃了我……”顾瑾之慢慢道。
姜昕噗嗤一笑,有了兴趣,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跑啊跑,跑得太累了,实在出不去。”顾瑾之道,“可是那些鬼又要扑上来。我想,算了,死不过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闭上了眼睛,就不知道了。死了,也不过是一坯黄土。后来,我就听到了一个声音……”
“什么声音?”
“我娘的声音。”顾瑾之笑着道,“她说瑾姐儿,你要是去了,娘也不活了……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实在受不了了,只得起来重新跑,重新和那些女鬼斗。最后活下来了。才知道我高烧,烧了三天三夜,差点死了……”
姜昕倏然愣了愣。
她耳边,也有母亲的哭声。
那哭声,凄厉绝望,叫人心里发酸。
她也不想死,也舍不得爹娘。
可是她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希望,她没有喜欢的东西。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爱过任何东西。
姐姐哥哥们或喜欢吃食、衣裳、玩物、朋友,她都不喜欢。
所以生病了,她也觉得死了不错的。
虽然她知道,爹娘会舍不得她……。
可是爹娘的爱,不足以让她鼓起勇气去和病魔战斗。她觉得无趣,活着,死了,对于她姜昕,是一回事。
听到顾瑾之这话,她才猛然感觉有点惊心。
不知道为什么,心突然被什么撩拨了下,有点难过。娘亲的哭声,爹爹出征前坐在她床前的叹气声,一下子就涌入了心田。
她微微阖眼,不再说话了。
而秦申四,正在和姜夫人说他的想法。
“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