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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乃花之一种,朕知道,但香槟玫瑰又是什么?是玫瑰之一种?”楚明锋起身饮茶,浅浅啜了一口。
“大有可能。至于钻石戒指……戒指是否便是玉戒、金戒之类的?”
楚明锋端茶欲饮,沉吟道:“钻石是什么?石头之一种?教堂又是什么?”
宋云道:“教堂……会不会是教场。”
楚明锋大为烦恼,“妩儿怎么想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太费解了。”
宋云歉意道:“陛下恕罪,奴才孤陋寡闻,当真没有听说过这些。”
楚明锋挥手,“沏一杯茶顾渚紫笋。”
宋云应了,出了御书房,见一身官服的沈昭风尘仆仆地赶来,立即迎上去,大喜道:“沈大人可是刚回京?”
沈昭点点头,“陛下在批阅奏折?我可以进去吗?”
宋云笑,“沈大人来得正巧,陛下正犯愁呢。”
踏进御书房,沈昭看见陛下的右手撑在案上,捏着鼻梁。陛下如此姿态,鲜少有之,只有遇上棘手的事才会这样。
“连环凶杀案查得怎样?”楚明锋离开御案,一扫方才的沮丧,因为“军师”回来了。
“回陛下,臣已查到四起凶杀案的真凶。”沈昭从容回道,“虽然真凶尚未捉拿归案,不过刑部捕快和各府捕快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真凶是何人?”
据杭州府、松江府、苏州府和常州府四府发生凶杀案的青楼所说,发生凶杀案前几日,都有一个男子到青楼帮工。该男子年约三十来岁,却乔装成不同的模样,时而脸上有疤痕,时而嘴边有痣。案发后第三日,该男子便辞工,杳无音讯。四起凶案皆是如此,沈昭怀疑该男子有杀人嫌疑,根据四家青楼所提供,画出该男子的画像。虽然四张画像的容貌不太一样,不过画中人的五官还是显现出来,合成一张疑犯的真正画像,各地捕快和刑部捕快就依据这张画像缉拿疑犯。
沈昭道:“臣以为,此人极有可能是真正的凶徒,不过还要缉拿他归案后、听了他的供词才能定案。因此,臣不排除有其他的疑犯,还会继续追查此案。”
听了禀奏,楚明锋淡淡地颔首。
见陛下愁眉不展,沈昭问:“陛下为何事烦恼?”
“朕问你,你可曾听闻教堂、香槟玫瑰和钻石戒指?”楚明锋期待地看他。
“教堂……”沈昭玩味着这个词,大惑不解,“香槟玫瑰……玫瑰乃花之一种,产于魏国境内,春夏之交开花。香槟玫瑰是否玫瑰之一种?”
“朕也如此想,不过不敢断定。钻石戒指呢?”
“臣闻所未闻。不过,戒指是否为玉戒之一种?”
“你所想的,与朕不谋而合。”
“陛下,这些古怪的东西,从何处听来?”
楚明锋的唇际滑落一抹苦涩,“妩儿给朕出了一道难题。只要朕做到她所提的要求,便嫁给朕。”
原来陛下向妩儿提出此事了。沈昭淡淡而笑,“陛下,臣相信一句话: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倘若陛下当真做不到皇贵妃的要求,陛下不如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打动皇贵妃。”
楚明锋叹气,“你又不是不知她的秉性,她铁石心肠……不如你教朕一招,如何打动她。”
沈昭为难道:“臣亦从未做过此类之事,只怕会误导陛下。不过,假若当真难以做到皇贵妃所提的要求,折中是否可行?”
楚明锋眼眸一亮,妩儿的要求,做到了一半,有了十二分的诚意,说不定妩儿会感动。
————
两日后,楚明锋兴冲冲地来到温泉别馆,可是,还没按照她的要求做,她就泼了一盆冷水。
叶妩看见宋云奉上一朵细绢做的黄玫瑰和一枚碧翠剔透的玉戒,克制着笑,“陛下诚意不够。”
楚明锋自知理亏,用上一颗真诚的心,“妩儿,朕诚意十足,苍天可鉴。可是,就连沈昭也不知你所说的那三样是何东西,朕如何做到?”他拿过黄玫瑰和玉戒,“你说的香槟玫瑰,朕以黄玫瑰代替;你所说的钻石戒指,朕以为是玉戒,便命人日夜赶工、雕了一枚玉戒。”他将玉戒放在她面前,“你看,玉戒的内侧刻有两个字。”
她接过玉戒,的确,玉戒的内侧刻着“锋”和“妩”,虽然字体很小,但可以看得出来。“陛下虽有诚意,但诚意不够。”
“你当真要朕单膝下跪,问你是否愿意嫁给朕?”他干笑。
“我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而且陛下贵为九五之尊,只有臣民向陛下下跪,陛下怎会向人下跪?”叶妩悠缓道,“这朵细绢做的黄玫瑰,差强人意,不过我要的是真花,不是假花。这玉戒也算价值连城,不过我向来不喜欢玉。如此,今日陛下不必单膝下跪向我求婚。”
“妩儿,眼下不是玫瑰盛开的时候,朕上哪里找玫瑰?”楚明锋又气又急,“你这不是存心刁难朕吗?”
“存心也好,无心也罢,我不会改变心意。七日后,倘若陛下再做不到,这三个要求就作废,我不会嫁给陛下。”她笑吟吟道。
“折中一下也不行吗?”他的眉宇笼着愁绪,“朕可以废后宫,遣散所有妃嫔,一生一世只有你一个妻,绝无妃嫔,直至百年之后。若有违此誓,便让朕失国失江山失帝位!”
叶妩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表白与誓言,到底是感动的,可是那又怎样?她不想跟一个奉行暴力哲学的暴君生活一辈子。
他继续表明心迹,“朕登基十一年,不喜女色,后宫妃嫔再如花似玉,也入不了朕的眼。你不一样,你无声无息地入了朕的心,占据了朕整颗心。如若你不在朕身边,朕的心就空了,你教朕如何忍受?如何过完余生?”
她心中轻叹,“承蒙陛下厚爱,我不会改变,还请陛下体谅。”
楚明锋失望极了,无可奈何,意兴阑珊地回宫。
翌日,叶妩支开金钗,去了潇湘楼,在芙蓉厅与沈昭相见。
他不知她为什么约自己来潇湘楼,是不是不想让陛下知晓?
“妩儿,有要事与我说?”
“大人曾经答应过我,若我徘徊在生死之间,你会给我一个生的希望,助我一臂之力。”她开门见山,“大人是否改变了心意?”
“不曾改变。”沈昭淡淡道,好似随意道来,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可是,这便是他的真心话,无情似有情。
“只有一样东西可以救我,大人舍得吗?”
“什么?”
“《神兵谱》。”叶妩盯着他,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变化,“有了《神兵谱》,我就能摆脱陛下的掌控,逍遥自在,天高任鸟飞。”
“为何这样说?”他大感诧异,瞬间恍然大悟,“你一直和偷书贼密谋偷书?”
“大人不必理会此事,我只求摆脱陛下、离开金陵。”她凄然恳求,“还望大人成全,把真的《神兵谱》给我。”
沈昭解释道:“并非我不愿帮你,《神兵谱》关系江山社稷,藏在何处,只有陛下知晓,我亦不知。”
叶妩凄冷道:“陛下视你为左膀右臂,朝中大小政事都会与你商议,《神兵谱》如何珍藏,如何防盗,陛下岂会不与你商议?大人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他寥落道:“你不信我,我亦无可奈何。”
她再次问道:“大人当真不愿帮我?”见他无动于衷,她失望极了,“到如今,我才看清你的真面目。原以为你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原来你一直假仁假义。”她越说越寒心,语声悲凉,“自从被赶出将军府,到如今将近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数次被害,不是受伤就是徘徊在鬼门关,从未有过一刻的安宁。我一直视大人为知己,以为大人是那种可为知己两肋插刀的真君子,哪想到,事到临头,你言而无信,是明哲保身的缩头乌龟。”
沈昭郑重道:“你可知,《神兵谱》一旦落在秦国人、魏国人手中,会有怎样的后果?我是右相,怎能不为楚国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着想?如若因为我一人之故,使得楚国陷入水深火热之境地,我如何对得起陛下与先皇?”
“我只是小女子,不懂家国大事、天下大势,只知保全自己。”她知道自己太任性,他不帮自己、不交出《神兵谱》,情有可原,是对的。如果因为自己而置楚国于险境,她也不会心安,可是,她能否离开金陵,全在《神兵谱》。她只能逼他,“今日你不帮我,那么,我死。若你帮我,那么,我生。生与死,就在你一念之间。”
“妩儿,不要逼我。”他沉声道,俊眸闪着盈亮的色泽。
“我最后问一遍,大人会不会帮我?”她怎能不逼他?
若不逼他,她永远也拿不到真的《神兵谱》,永远也摆脱不了楚明锋的魔爪。她只能卑鄙一次,利用沈昭的仁厚、对自己的情意……
沈昭凝视她,眼中水泽摇曳。
那是泪花。
叶妩知道,对他来说,这是一个痛苦的抉择,他正天人交战,在情与理之间摇摆。
四目相对,短短一瞬,好似经年那么漫长。
他始终沉默,她从怀中取出一方雪白绸帕,递给他,“既是如此,这方绸帕还给你。谢谢沈大人这一年来的关心与呵护,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情谊,生死不问。”
沈昭的目光落在绸帕上,没有接过绸帕,泪花越聚越多,越来越亮。
说出这番话,她也是逼不得已,心好似被自己亲手切成两半。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如此结果,叶妩没有料到,绝望地往外走,却听见他沉哑的话。
“明日午时,我差人送到别馆。”
“希望不是假的。”她背对着他,没有欣喜、兴奋,只觉悲伤。
“真的《神兵谱》,陛下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沈昭的语声清朗了几许,“藏书之前,我曾翻阅过几次,早已将里面的十八种神兵利器记在脑中。因此,我凭着记忆抄录了一本副本。”
“你把副本给我,我怎知是真是假?怎知你是否删减、篡改?”
“既然我沈昭无法得你信任,你又何必求我相助?”他苦涩地笑。
叶妩悄然抹去泪花,转过身,挤出一抹微笑,“人世间,只有你,我愿意相信。”昭行至她面前,心底的柔情从俊眸缓缓溢出,“离开金陵,你会去哪里?”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这是他们最后的告别吧。想到即将离开他,她到底有些不舍,“我也不知道,走到哪儿就是哪儿,到处游玩吧。”
他温润地笑,“倘若有朝一日,你想起我,便给我捎来一封书函报平安。”
她颔首,在这异世楚国,他对自己最好,以他独特的方式呵护自己,尽量让自己免受伤害。而今,她就要离开他了,再也见不到他了……突然,她扑上前,拥住他,热泪滑落脸庞,“你待我的一点一滴,我铭记于心,一世不忘。”
沈昭慢慢抬起双臂,慢慢的,就在即将搂住她的时候,她松开他,转身奔出芙蓉厅。
泪花终究汇聚成一行清泪,他俊眸模糊,那抹倩影很快就消失了……
他总是这样,总是慢一步,在她即将离去的时候才有所举动,已经晚了。
————
五日后。
楚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