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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翠漠然站起。
易龙给王小翠松绑,将矿泉水塞到王小翠手上:“给她喝水。”
王小翠很机械地给夏晓蔷喂水。
“兄弟,有吃的吗?我饿了。”沈默说。
易龙不说话,只是逐一将几个人嘴上的胶带扯下,返身从纸箱里取出若干食物:“吃,都吃!我可不想弄几个饿死鬼和我作伴。”
揭下胶带之后,夏晓薇急不可耐地叫道:“姐,姐……”
“叫什么叫?医生给她看过,用了药的。死不了!”易龙训斥。
夏晓薇向王小翠投去询问的眼光。
黑暗中,尽管王小翠根本看不到夏晓薇的眸光流转,但凭着多年的主仆默契依然明白夏晓薇的心思。故而,她用力地点点头,算是对易龙说法的肯定。
“兄弟,手还绑着呢!怎么吃?”沈默说。
“吃东西还用得着手?趴下舔!”易龙戏谑地说,而后又是对着王小翠,“你,一个一个地喂!”
王小翠已经是习惯性的驯服了。对着一堆方便食品,小心翼翼地问夏晓薇:“二小姐,您吃点什么?”
夏晓薇摇摇头。
“肉!给我肉!我要吃肉!”林涛叫嚷,听起来没心没肺的,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疼痛。
王小翠撕开一袋薰肉。
林涛就着王小翠的手上大肆吞咽。
“沈先生,你吃什么?”王小翠问沈默。
“他,没得吃!什么都不给他!你自己快点吃,我已经不耐烦了。”易龙禁止王小翠给沈默喂食。
王小翠依旧一言不发,默默地取了一小块蛋糕,吃掉。
易龙重新给王小翠上绑,除了沈默和病中的夏晓蔷,依然每人一片胶带封住嘴巴:“吃饱喝足了就都给我赶快睡。告诉你们,我可是夜猫子,睡觉都是睁着一只眼的。谁要想捣乱尽管试试!”
再一次静默。
易龙搬一只纸箱杵在沈默面前,摆上食物。烤鸡、腊肠、茴香豆,还有酒。拉了另一只纸箱塞在自己屁股下,对着沈默:“看在我们两家四代人交情的份上,咱们哥俩儿喝几盅。”
“就这样喝?我可是只有嘴没有手。”沈默说。
“用不着。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君子。”易龙扯了一条鸡腿伸到沈默嘴边。
沈默张口啃下一块肉:“嗯,香!原来做回君子也简单。”
“兄弟,我叫你兄弟可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话。那些话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堆狗屁!我是冲酒的缘分,陪我喝酒,我叫你一声兄弟。”易龙直接将酒瓶凑近沈默嘴边,灌进一口。然后看着沈默艰难地吞咽—那口酒对沈默来讲有点太猛。“你真像个娘儿们!”易龙面露不屑,一口比灌沈默那口多得多的酒浆灌进自己喉咙,“如果不是一个人喝酒太闷,鬼才懒得让你陪!多少年了,总是他妈的一个人喝酒,太没劲了!”
沈默笑而不言。
“笑什么笑?你,就是像个娘儿们!喝!”易龙的酒瓶堵住沈默的嘴。
沈默将酒咽下:“兄弟,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可爱。”
“可爱?说不定我哪会儿就一枪把你崩了,那是不是更可爱?”
沈默摇头。
“你还别不信,我身上可是有人命的。这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易龙喝了一大口酒,“杀人这事吧,还真有点邪门儿!好端端的,想想就怕。可是逼到那个份儿上了,血气一来,根本不知道害怕,说杀也就杀了。可这杀开了头儿,也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有时就想,一条也是命,两条也是命。横竖是一个死字,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你说,一个人到了这份儿上,他还能在乎什么?—我他妈还在乎什么啊!”最后一句,易龙几乎是吼出来的,炸雷一样。
“不!你在乎。”沈默的语气很平静。
易龙瞪眼。不屑。质疑。
“你在乎一个人—阿金。”沈默轻轻地说出这一句。
易龙愣住,就像被人突然点中命门。
“说说你的阿金好吗?总说杀人的事,太血腥。”
易龙猛然灌了一口酒,那样子仿佛存心想一下子把自己呛死似的。黑暗中,瞪着沈默,两眼发出狼一般的绿光。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
易龙的眼前幻化出一个个场景……
一排排金黄色的禾晾。少年的易龙在跑。一座吊脚楼的美人靠上,少年阿金天真灿烂的笑容。阿爸在磨镰刀。阿金高举着一方帕子,一个鸭蛋冒着热气:“阿龙哥哥,我给你煮了鸭蛋,还热乎着呢!你看!男孩子扎户棍的时候会损伤血气的,要吃鸭蛋补一补。”阿妈也拿着一个鸭蛋,笑着说:“我们家阿龙好有福气哦,扎户棍的时候有两个鸭蛋吃。”易龙坐在石墩上吃鸭蛋。阿爸蹲着抽水烟,长长的竹筒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阿婆在吊脚楼上慈地爱看着楼下的一切……少年易龙的头发一缕缕落下……阿金蹲着,将落发一根一根地捡起,一边捡一边说:“头发是不能乱丢的,如果丢了,阿龙哥哥的魂魄就会散的。魂魄一散,阿龙哥哥就会变傻。要捡起来,放进灶膛里烧掉,阿龙哥哥的魂魄就不会散了……”
一丛丛的篝火。狂欢的人群。青年的易龙吹奏着芦笙。青年的阿金曼妙地舞蹈。眉目传情。
漆黑的夜晚。突然的尖叫。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阿金投入湍急的溪流。“阿金!阿金……”溪流中,易龙撕心裂肺地喊声在夜色中回荡。易龙怀抱着阿金在溪流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行走。
还是一样的夜晚。寂静的山梁。两支猎枪。两个岜沙男人。两张扭曲的脸。两声枪响。血,像突然绽放的花儿,诡异,妖冶。易龙捂着肚子,依然站着。而另一个,躺在地上。
逃亡的日子。错乱的黑天白夜。走马灯一样的乡村,城市。路边。草丛。行人。垃圾筒。残羹剩炙。警察。噩梦。
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垠的海带养殖场。一排排的浮绠在海面上形成优美的弧线。一条小船。易龙已经是一身渔民打扮。一头短发,有点脏,有点乱。整个身躯套进一件连靴带裤的黑色胶皮衣里。臂膀裸露,油黑锃亮。海带已经堆满了船头。
一间简陋的工棚。阿金幸福地忙碌着。一个大大的海碗冒着热气,飘荡着香气。土豆炖海带。渔民易龙大口地吞咽。阿金欣慰地笑。夜色。海风。几乎散架的小木床,吱吱呀呀地响。拥吻。喘息。
月亮照在阿金脸上,那是一张明显浮肿的脸。目光因过度嗜睡而变得呆滞。“阿金,阿金……”易龙的声音很焦虑。
木牌,白底黑字。虞江市人民医院。易龙背着阿金。上楼。下楼。白衣白帽的医生。冰冷的机器。血,阿金的血,被注入到玻璃器皿里。诊断书上,沉重的超过月亮山的三个字:尿毒症。易龙呆呆地站在医院的门厅里,像一条即将死掉的鱼。
血。易龙的血。从小臂流进一个粗大的注射器。钱,从一个窗口里递出来。易龙疯狂地抓在手里,沾着唾液数着,哗啦啦响。钱,从一个窗口里递进去。两个窗口,不同的是外观,相同的是冷漠。阿金躺在万向车上,被几个白衣白帽的人推走。
深夜。渐渐安静的巷子。或明或暗的街灯。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皮鞋敲击着水泥路面。的笃,的笃。易龙从斜刺里窜出。对峙。厮打。拳来脚往。乒乓作响。临街的楼上,有窗户打开,又迅速关上。本来还亮着的几处灯光,相继熄灭。
冰冷的大理石地板。垂死的易龙。像一头猪一样被人拖着。晃动的人影。“就这熊样还出来打劫?”“这小子身手还不错。”“能为我所用吗?”“试试吧,也许行。”“查他的资料。”所有的声音在易龙的耳边轰鸣,只是,他说不出话。
虞江大学。依绿园3号A座。杀手易龙在错愕中扣动了扳机。夏青教授仰面倒下,鲜血从胸前涌出。保险柜。细碎的纸屑从颤抖的指缝间滑落……夏青教授躺在地板上,右手举着手机贴近嘴巴。易龙再次开枪。子弹从夏青教授的左眼射进头颅。血,一大滩的血。楼梯口,五花大绑的王小翠。乌洞洞的枪口,惊恐的大眼睛。蒙面的易龙挥手,枪柄砸在那女孩儿头上。血,在女孩儿脸上蚯蚓般蜿蜒。
空荡荡的屋子里。墙壁上的投影。形容枯槁的阿金无力地靠在轮椅上,睁开眼睛:“……龙……哥哥,我……很好……”“阿金!阿金!”易龙呼喊着奔向墙壁,向影像中的阿金伸出手。一个震怒的声音:“你是个废物!给我弄来一堆垃圾!”易龙软弱的声音:“先生,我这条命都是您的,只求您救救阿金……救救阿金……”
“救救阿金!”易龙脱口而出,如梦初醒一般打了个激灵。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呷酒。吸气。吐气。“阿金是世上最好的姑娘,她不该就这样被毁了……我一定要救她……一定要救她……”易龙的声音如同梦呓。
“也许,我能帮你。”沈默试探着说,心里不免存了一丝侥幸。
“不!没有人能帮得了我。你?一个娘娘腔的教书匠!更不行。从现在开始,你他妈给我闭嘴!我不想听到你在我面前啰唣!”咕嘟咕嘟,两口酒下肚,易龙抬脚将面前的纸箱踢开,上面的食物滚落在地。
“冲动是魔鬼……”沈默的话音未落,易龙的枪口已经顶上了他的脑门儿。
易龙打开保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沈默闭嘴。
僵持。
易龙收枪。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瓶,倒了一粒药丸在掌心,小心地放入鼻孔。再取出一只镂空的薰香球,点燃里面的香料。
一股奇异的香气开始飘散。
沈默等人同时感到昏昏欲睡,不多会儿,先后横七竖八地躺倒,不省人事。
易龙举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强光手电逐个照着地上的人脸。沈默,林涛,王小翠……照到王小翠的时候,手电光停留在那张清纯粉嫩的脸上,易龙仿佛又看到那条蜿蜒的血蚯蚓……如果那天自己再稍微用点力气,这张可爱的小脸儿也许早就香消玉殒了。接下来是夏晓薇,夏晓蔷。这对姐妹花长得可真像,娥皇女英,风姿各具。直到确信每个人都已经被薰香迷倒之后,易龙才放心地回坐到先前的纸箱上。将曾经摆放食物的纸箱拖到跟前,铜砣、笔记本、硬玉白鱼儿一件件摆放。易龙倒想瞧瞧能让这么多人你争我夺的东西到底有什么奇异之处。
在易龙眼中,那只铜砣无非是一个死疙瘩,看不出什么奇特的地方。最吸引他的是那只硬玉白鱼儿,那形状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他小心地取出自己胸前的护身符,一只硬玉黑鱼儿。两件东西的形状、大小是如此完美的匹配。易龙将两只玉鱼儿摆放在一起,看到那个图案,立时讶然。那是一幅太极图!黑白双鱼儿浑然一体!双鱼挂件的打孔处恰恰就是太极眼的所在。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护身符和这几样东西有什么关系?巨大的好奇心让易龙的手伸向李畋的笔记本……
笔记本里的故事对易龙来讲,无异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对于这样的东西,易龙向来就没有什么兴趣。他只是想寻找与自己有关的东西,草草翻过,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奇*书*网。整*理*提*供)唯一算是有一丁点儿关系的是笔记本最后一页的几个字:青铜兽钮莲花权的另一半钥匙在岜沙。
青铜兽钮莲花权?原来这只破旧的铜砣居然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青铜,兽钮,这都能看得到。可是,莲花呢?莲花在哪?另一半钥匙在岜沙。钥匙?原来这黑白双鱼儿是这只铜砣的钥匙!青铜兽钮莲花权……易龙快速翻动着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