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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说了这许多话,心里舒坦了不少,一砸碗:“我就是个混蛋,当初害怕寂寞所以明知秦卷的偏执固执,却仍贪恋他的一丝温暖;现在也是害怕寂寞,所以和别人抢儿子。”
我的酒量比三万年前好了不少,但几杯下肚也有些熏熏然,我仰面躺倒在屋脊上,大大地吐出口酒气:“这些话我和东华说不得,也只能和你说说了。反正……”闭上眼,我喃喃道:“你也只有几十年的寿命,轮回过,很快就忘记了。凡人真好呐,再伤心再难过,不过百年。我却要独自一人记着一些人,一些事,到这天地尽头……”
醉梦里,一双手温柔地抚过我的额头:“阿秋,你不是一个人。”
我以为自己可以酣畅淋漓地醉一夜,结果却在半途被惊天动地的敲门声给惊奇了,头痛欲裂地歪在椅子里喝醒酒茶,听着底下小仙急急促促的禀报。在听到“昭圣帝君不愿举行大婚”时,彻底清醒了。
正文47祖宗,入魔界
匆匆驾云赶去了典仪宫;跨进主殿;随意一扫,秦卷、英招、游奕一干当事人等皆在场。英招儒雅清俊的脸庞乌云密布;脚下淌摊茶水,可见这回动了多大的肝火。
除却秦卷和英招,其他几人先后向我恭顺地问了个安。捡了张椅子坐下;先灌了口茶水润润喉,方对秦卷道:“大婚各项事宜皆已置办妥当,各方洞府世族的帖子也送了出去,昭圣君即便要悔婚,也要给九重天阖族上下一个交代得过去的理由吧?”
话是这么说,事到临头;神族哪容得了这么一记清脆的耳光?这桩婚事,秦卷是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他若真真有意借此发难,那两族一场战事怕是免不了了。
秦卷一双冷眸幽幽地将我看着:“谁说魔族要悔婚了?”
张开的嘴一时没合上,待揉着额角听游奕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我在心里将那个传话传得模棱两可的仙侍骂了一遭。原来秦卷并非临时起意要悔婚,而是主张大婚仪式挪到魔界去举办。他的理由很充分,神族是嫁,魔族是娶,那这婚礼自然是在魔界举办的。
我忍着额头直跳的青筋,磨着牙道:“殿下既有此意,为何万事俱备,宾客也陆续到位了的这个时候提出来?”
秦卷轻飘飘道:“这桩婚事从头全由你们神族主张,可容我置喙过半句?”
嘿!这么说来还是我们的不是了?!
英招的好脾气显然已干耗得殆尽,生硬地与秦卷道了几句利害关系,便将此事全权委托与我,拂袖而去。我拉着跟随而去的游奕,低声道:“此事千万莫要张扬,更别让连婉知晓。”
主殿里头就剩我与秦卷二人,我灌了一肚子的冷茶,冲淡了些火气,理了理头绪道:“殿下若执意在魔界举行婚礼,你看这样如何?九重天先置办一场,而后回魔界也办一场,两厢得益。”
“不如何。”秦卷淡淡道。
才压下去的火气蹭蹭窜了起来,我道:“这桩婚事是由殿下亲自提出来,连婉公主殿下也见了,也十分合意。两族和睦之景得来不易,殿下突然发难,莫非魔族有意借机再起干戈不成?”
秦卷冷然道:“我就问一句,他日你神族天帝大婚,难道也是倒插门迎娶在天后家?”
我呆了一呆,想反驳他,可他说得也并非全无道理。
秦卷固执己见,毫不退让,可怜我这个主婚人夹在中间,任凭火烧眉毛也找不出个权衡相宜的法子来。就在我窝在房内愁苦得快揪完眉毛,一则消息悄悄地传进了中天帝宫,也顺带传进了我的小苑里。道是,前日妖族首领与魔尊把酒言欢,两家亦有意联姻。
于是,次日中天帝宫便传出消息,到底是遂了秦卷意,由我亲自送亲,领着队仗将连婉公主送去魔界完婚。这一道旨意,登时如冷水入热油,立刻在九重天上炸开了锅。形形□的议论漫天飞舞,有什么“昭圣君嫌连婉公主容色鄙陋,不得他欢心,才不愿立即完婚。”又有什么“昭圣君已四十万高龄,而连婉公主不过五万来岁,公主不愿嫁个自己太爷爷辈分的人,才几番推诿。”又一说“魔族向来不重礼教,辈分算个鸟?怕是这昭圣君年纪大了,某些方面不行了。”
最后一个说法可谓是杀人不见血,说得含蓄却又能一刀子捅了个人重伤。不巧的是,被捅的当事人与我恰好路过紫阳宫外那堵薄薄的玉墙外,又恰好听到了墙根两个小仙兴奋不已的八卦。
听到那“不行了”三个字时,我差点破了功哈哈哈哈大笑,奈何身边人脸色清寒得直叫方圆百里之内冰冻三尺。我也只能装模作样地抬头望望天,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忽然秦卷黑沉沉的脸冰消雪融,轻轻一笑。打隔了三万年后再见,我这是头一回看见他露出如斯愉悦明媚的笑容,瞧得我一双眼珠子盯在他身上,愣是挪不开。
但而后他擦身而过时说的话,却叫我白日里生生打了个寒战:“行与不行,云祖你亲自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我傻在原地好久,将原本领着他去试喜服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半天回过神来,气得面红耳赤,你行不行,关我毛事啊?!
磕磕绊绊,月夕节这日,天族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按时启程了。游奕率着一众大小神仙,送我们出了天门,象征性地说了几句祝词,尔后一身曳地嫁衣的连婉扶着仙娥的手袅袅跪拜在他面前,领了祥瑞如意,叩了三叩,算是正式从九重天嫁出去了。
我站在新嫁娘身后,眼角无意中在人群里捕捉到了个熟悉的身影。趁着连婉与她父母哭别的空当,悄悄地溜到了一边,东华提这个包裹等在菩提树下。接过包裹翻了翻,里面俱是我平日爱看的书与几件随身玩意,我笑逐颜开道:“有劳有劳了。”
东华叮嘱道:“此去魔界要多加小心,切记医病一事。”
我嗯嗯应下。
“凡事先过脑,再动手。”
“……”我勉强嗯嗯应下。
“这个你也带上。”他侧过身,露出个人来:“好有个人伺候。”
这回我没再应承下来了,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行!近秋是凡人,哪能去得了魔界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转过头对那个笑得一脸无知无畏的人横眉竖眼道:“你不是要去找妹妹么?你可别告诉我,你妹妹又被捉去魔界了。”
近秋垂首道:“寻找阿妹不急于一时,况且尊神又不是去了魔界就不回来了。”
我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厮与东华沆瀣一气,奉着东华旨意去魔界提防着我别一去不回了。我还要与他们理论几句,天门处鼓乐齐鸣,送亲的队伍要下界了,东华朝那边努努嘴:“不想一个人追上去,就赶快过去吧。”
恨恨瞪了他一眼,调头朝队仗奔了过去,近秋跟着我去了。
奔到天门脚下,新嫁娘的鸾凤车已行出了段距离,我的云辇在鸾凤车之前,自然是走得更远了。我指着近秋道:“就怪你!”
近秋不作辩解,道:“小人再去寻来辆车辇。”
也只得如此了……突然哒哒蹄声自左侧传来,一辆青玉车跳入眼中,帘角掀开一角,秦卷的脸庞在其中半明半暗,冷冷道:“上车。”
“……”
青玉车行至下界与九重天的交界处,滚滚红尘与泠泠仙气交缠于一处,空空濛濛。我不觉挑起玉帘回首看了一眼,久久没收回视线。
近秋替我剥着瓜果,问道:“尊神在看什么?”
我怅然道:“也不知怎地,好像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的样子。”
他的手一顿,将果子递给我,平和地笑道:“尊神想多了。”
当然是想多了,不回九重太难我还能回哪去呢?
秦卷照旧坐得离我十万八丈远,很专注地看着卷文书,浑似车中没有我和近秋这两人似的。而近秋呢,估摸是肥球平日对他灌输太多关于秦卷的恶形恶状,他对着这个魔界摄政王颇显忌惮,有意无意将我与秦卷隔在两端。
吃了两三果子,我打了个呵欠,瞄了瞄秦卷歪着的那方铺着雪狐皮的暖榻,按了按自己冷硬的木墩,心里略有些不平衡。但这车是人家的,总不好和主人抢地方。拢着双袖子靠在车壁上预备打个盹,不曾想这青玉铸的车壁凉得入骨,靠了会我就瑟缩着睁开了眼,再看秦卷身下的那张狐裘皮身子更冷了。我想了想对秦卷道:“我能在车中生个火么?”
“……”秦卷眼神如刀。
近秋咳了声,小声对我道:“东华上神让我提醒尊神,少生事莫生事。”
“……”我嫉恨地又看了看秦卷,扭过头去抖了会,鼻音浓浓地对近秋道:“要不,你给我抱抱?”
近秋一傻,耳根子烧得红通通的,道:“尊、尊神没开玩笑吧。”看我摆着张认真的脸,脖子都红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尊、尊神请便。”
喜滋滋地伸出手去,伸到一半,眼前一花,头顶沉沉地压住方绒绒的厚毯。扒拉下毯子,斜眼瞅秦卷,他的眼神凝在书叶上没移开半分,薄唇抿出几个字来:“不成体统。”
我心满意足地把脸埋进暖和的绒毯里,目的达成,也就不和他计较什么体统不体统的了。
神魔两族联姻,没两个来捣乱简直对不起这样的排场。不出一个时辰,队仗已休整了两次,一次是不服秦卷□的魔界的一个小氏族,一次是单枪匹马来抢亲的一个少年,没想到这连婉公主人气挺高。
第一次休憩时,一兵将打马走到青玉车旁,隔着帘子请教秦卷该如何处置那些刺客。
秦卷轻描淡写道:“杀。”
裹在毯子里看书的我闻言抬起头来看了秦卷一眼,本想说些“大婚之日不宜见血”啊之类的,可一想这是他们魔族内部事,以我的身份不便插手,就咽下去那些话了。
第二次车马停下时,那兵将又来请教秦卷的指示,秦卷已生了些不耐烦,眉间一缕阴戾狠色。赶在他之前,我淡定且从容道:“先把人带来瞧瞧。”
出乎我意料,秦卷同意了。
少年被五花大绑地押在青玉车前,我清了清嗓子,待要问他姓甚名谁,一人娇呼一声阻断了我的话:“征阳?”
“婉婉!”少年见得心上人异常激动,奋力要起,却苦于被戍卫压得牢牢的:“婉婉,你随我走!不要嫁给那个糟老头子!”
糟,糟老头子?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瞅了眼面如冠玉的秦卷,心想这又是个初生牛犊不怕死的熊孩子。
其后,车外少男少女一个倾吐衷肠,一个涕泪婉拒自不必说。我竖耳听了番后,啧啧感慨不已,便想为那痴心少年求个情。
情还没求,秦卷不动声色道:“带回去。”
人没死自然是好的,可我总觉得秦卷的处理方法不大妥当。即便连婉现在倾心于秦卷,可初恋情人再相见,难免会生出些不干不净的传言来,再往坏处想,这连婉要是被她这小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