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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音煞有介事地严肃点头,眼底全是笑意:“是,他们一家子都是狗皮膏药!”
想到她们曾用“狗皮膏药”形容过康熙,莫璃顿时笑了,稍微振作些道:“算了,麻烦就麻烦吧,我以后紧跟着你,我就不信他能纠缠到四阿哥的后院去,哼,一个毛头小子和我斗,嫩点吧!”
两个女子相视而笑,竟是默契天成,不愧是知己好友。
能到塞外透透气,其实也不错啊!
番外篇 胤禛(一)
爱新觉罗?胤禛是朕的名字,朕是雍正帝。
死了是何等感觉?不知他人怎样,朕只觉得六识俱灭、神魂骤轻,仿佛天地间突然寂静无声了,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
弘历红着眼泣不成声,然而他和同样悲伤的钮钴禄氏一样,眼底怎也掩不住的欣喜激动,朕转眼一圈,竟发现除了亲近的几个大臣,全无一人有真正的悲色。
朕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是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回想康熙年间夺嫡的种种惨烈局面,皇阿玛的痛心绝情,兄弟们的无一善终,朕一步步走上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又得到了些什么呢?
双亲间情分淡薄,兄弟间彼此算计,儿女多夭折早逝,即使如今死了,真正悲伤的居然是些毫无亲缘的大臣,继承朕一切的儿子、女人甚至难掩喜色,曾经唯一有好感的一个女子,亦终究不是图了朕这个人,而是看中了朕身后的权势,能带给她的家族多少好处。
罢了罢了,人死如灯灭,再说这些有何意思呢?
六十年,朕没想到,所谓的轮回转世却是骗人的,朕的灵魂被留了下来,眼睁睁看着弘历为帝六十载,直至此刻禅位于一个包衣女人生的儿子。
愤怒,痛心,后悔,恼恨,伤感……这些完全无法形容出朕的感受,朕在位虽然只有十三年,可是一直在费尽心思地治理好大清,弘历这孩子除了有些好大喜功,怎能糊涂至此?朝堂上任用谄媚之辈,后宫里弄得乱七八糟,选的继承人还是那样一个女人所出,朕怎会选中他继承爱新觉罗家的江山?
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
大清就这样亡了,甚至还没有明代朱姓王朝延续的年数多,朕激愤难平,怎么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看着当年没人能看得起的洋毛子,在大清的疆域内作威作福,朕痛惜这满目疮痍,痛惜大清的破灭,痛惜爱新觉罗家的没落,可朕无能为力。
外夷的入侵,日本的屠戮,血泪交融的抗争与被压迫……然后,朕看到了一个新的国家建立,并一年年从积弱到富足,慢慢趋向于强盛。
朕从起初的愤懑变得冷静,反思所看到过的种种,极力想要明白大清灭亡的原因,更想知道爱新觉罗家后人的归宿。
很奇怪的,在公元1961年,朕的灵魂突然被困在了一个四面是墙的屋子里,见到了一个婴儿,她叫作“爱新觉罗?毓岫”,是朕的直系后人,“毓”字辈中血统最为高贵的爱新觉罗后裔。
朕已经不知该如何生气了,只余下深深地、深深地悲哀,毓岫被送给了一个世家之主,从头至尾被利用了个彻底,朕看着她被算计到死,朕看着她留下的儿子,尚且年幼便已挣扎着存活在阴谋诡计之中,朕……真的不忍再看,朕……看得好累好累!
公元2000年,毓岫的儿子…司马徽十四岁了,年少的他习惯了争斗算计,可仍旧保有一颗本心,朕心甚慰。本以为朕要伴着这孩子长大、娶亲、生子、死去,却没想到,某一天突然被一股清凉纯净的力量裹住了,这是二百多年来,朕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感觉。
再度睁眼的刹那,朕被一只手扼住了咽喉,对于一个已然死过、又飘荡了那么多年的魂魄来说,这根本不算是个威胁。入目所见,身处之地竟然是尚未成为雍和宫的寝殿,难道……
“你是谁?”清润肺腑的嗓音,这是个未及双十年华的美丽女子,也是她,虽额头见汗却森冷地紧盯着朕,问出这样的话。
“你又是何人?”朕反问回去,这样容貌的女子,如果见过任谁都不会没印象的。
“你是……雍正!”她咬牙说出这句后,松开手滑落到了床边。
朕是惊惧的,看情形此时该是康熙年间,无论哪一年对朕来说都是好事,可是有另外一个人知道将来的事,还对朕萌生过杀意,那就绝对要除掉了,朕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危险。
“莫璃,莫璃,我好像要生了,好疼!”
床边传来的呼声,带着清晰可辩的恐慌,朕猛地坐起来,方才看清状况,这女子……居然是个身怀六甲之人,还未等朕多想,就感到了一阵头晕目眩,脑海里凭空出现很多片段,毫无章法地并入朕的记忆,却因如此,侥是朕,也懵了!
司马徽音,是康熙三十八年九月由皇阿玛赐配给朕的侧妻,但无论是她还是她出的子女,都不会录入玉碟,且自她嫁过来起,皇阿玛对朕不止关怀甚多,还时有担忧,甚至肯破例调出四个暗卫保护朕的安全。
这个女子,带来的好处很多。
这是朕对她的第一感觉。那一天府中忙乱了半晌,惠心拖延了派去接生嬷嬷的时辰,李氏亦延迟着才肯借出奶嬷嬷,这些朕心中清楚,却没有理会。一来,重回康熙三十九年,朕是兴奋至极的,可是身体的无力、不听使唤,脑中亟待梳理的记忆,让朕无暇关注其他;二来,朕也想看看,这个侧妻将如何应对这般局面。
快晚膳时,高无庸回报说,侧夫人生下一女,拟了乳名作“颜颜”,只是……产房内的三个嬷嬷并皇玛嬷赐下的陪嫁嬷嬷,都被杀了。
朕从记忆中得知,司马徽音者,心狠手辣之程度是连皇阿玛都忌惮的,想想京郊的反贼和塞外的大哥,就可见一斑,是以此事朕并没有惊讶,只命人悄悄处置了便是。
但是,朕还是意外了。
“爷,侧夫人身边的莫璃求见。”
朕思虑片刻,唤了人进来。这个奴婢是皇家包衣,家世清白,一家人只她一人活了下来,便依制入宫了,在那个女子以两个铺面换人前,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过她。只是,记忆里朕排查时却有些惊讶,莫璃入宫不过四年多,但是其人脉关系很广,皇阿玛身边的李德全与她有旧,各宫各处几乎都有与她交好的奴才,比起皇阿玛或者宫中妃嫔,她的消息实在是灵通无比。
“奴婢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完美而毫无疏漏的请安,朕看得出,这个莫璃亦不是个简单的。
叫起后,这位看似和寻常奴婢没有差别的女子,恭敬地递过来一封信。
“四爷,主子命奴婢将此信交予您手中,说是此信烦劳您送于皇上,由您身边的暗卫或者您亲自送去都可,是为解释今日之事。”
信送完后,莫璃就走了。
朕从记忆中得知了很多事,比如说新婚当日那女子所言的一切,比如说皇阿玛明着看重、实则紧密监视她的事实,然后朕还知道了,在朕未回来之前,就已经对那个女子有了好感,一如当年看到年氏时那般。
颜颜的洗三宴大办了,朕的身体比之三天前轻松了些,可仍旧十分不适,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必须要出现。当天,朕第一次见到了这个本来没有的女儿,孩子面容像她额娘多一些,只有眼睛像朕,不过长得玉雪玲珑,相当可爱。如果刨除旁的因素,单看孩子的话,朕是喜欢这个女儿的。
奇怪的是,从小就关系疏远的九弟、十弟,竟很喜欢颜颜,抱在怀里就不肯撒手了。
朕起初只是旁观着,洗三宴快结束时,却有些恼了,当着朕的面,他们居然抢起了朕的女儿,这让人怎能不恼?
康熙三十九年十一月十四,朕第一次去寻那个女子,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留下她是可以的,只是必须得谈一谈,而且,朕想知道,她到底来自哪个年代,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这是朕和徽音的第一次冲突。
诚然,那场交易谈得并不愉快,只是结果却不错。朕与徽音达成了一致,并心照不宣地共同保守知晓未来的秘密,朕不插手她与皇阿玛之间的协议,她向朕讲述朕想知道的一切。
“秋日游,似火枫红盈满袖。莫言天家年少不知愁。纵君在,寸寸相思,回首几多留?”
朕的心,在这区区三十个字中颤动了。耳畔响起徽音的话语,一句句地说出了朕深藏于心底,不欲人知的那些心思,被人窥视至此,难道不该恼怒失控吗?朕自问不是神,所以朕觉得难堪,觉得羞窘,下意识地想让她闭嘴!
可是,徽音紧接着说出了她看到的四阿哥,那个年少时、尚未成熟的我。
“你是雍正,不是‘四阿哥’,这一点我分得很清楚。”
有一个人,能理解朕到如斯程度,朕是感念于心的,可是只消这么一句话,朕就打心底里凉了个透。这些话……是对着“四阿哥”说的,不是朕,不是朕啊!
受伤了、难过了,朕该怎么办?朕用冰冷来掩饰,用讽刺来伪装,这三百多年的漫长岁月里,朕一直都是如此的。
灵魂的融合会这般艰难?
此前,朕从来不知道。也是在徽音帮朕融合灵魂时,朕生出了对这个女子的第二感觉。
徽音,是个很奇怪的人。
是的,奇怪。
其实自重新回来起,朕就在一点点布置着应对未来的夺嫡风波,并努力想让皇阿玛满意朕,向徽音询问治河方略,着人在庄子上试种高产的红薯,仔细考察大清各个方面的实际情况……朕暗中整理着改变大清命运的措施,准备一步步来实现。
朕提早向一些未来得到重用的人才示好,在他们未曾发迹前给予了隐晦的助力,可以预见,这一次的夺嫡之路绝不会如上一世那样坎坷艰难。
三百多年的经历,让朕拥有从容而自信的气度,游刃有余地处理着朝堂上的事,可是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是再正常不过的。
能够重来一次,朕敢保证,这一生绝对不会像上一世一样,绝对。但除了势在必得的帝位和必将改变的大清江山,朕总觉得这一生该有些什么不同。
是不是可以不用像上一世一样孤寂而终?是不是可以不用像上一世一样劳累至极?是不是可以多拥有些温暖,伴朕一路走过?是不是能贪恋一些以前从未领略过的别样风景,让生命不再显得苍凉乏味?
朕反复想过这些,答案,自是只有一个。
朕想!
徽音是个异数。
我们之间的相处,仿佛自问过“治河”之后渐渐平和下来。朕……再也没有在她面前称过“爷”,而她亦表露出了真实的性情。
上一世,我年少时也曾肆意期待过出现某一位女子,能让我品尝品尝男女之情的滋味。可是及至成年,站在权势顶峰后,就将那片柔情抛到了天边,生命里只剩下了那把椅子和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