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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音自顾自走到书桌边,倒了水慢慢研墨,脑海里还在左右思量着这桩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到她的卧房,首先令她愤怒的就是郑嬷嬷,区区一个奴才,是试量着她发现不了还是不敢把康熙的人怎么样?又或是康熙暗中的授意?
提笔蘸墨的女子不禁摇头,不,不会是康熙,他们之前已经说过了,即便她有了孩子,也不会记入皇家玉碟,这样的孩子根本没有任何威胁,身为帝王,康熙没必要为这么点小事和她起冲突。如此看来,都是郑嬷嬷这刁奴自以为是的,想到这,徽音冷哼了一声,搞不清状况的奴才,简直不知所谓!
下笔如行云流水,书案后端正站定之人左手轻挽住右手的袖口,运笔有神有势,她又想到新婚时的炭盆,顿觉有些好笑。四贝勒府目前加上她,总共也不过七个女人,谁知这手段倒是不少,除了宅斗段数较高的乌喇那拉氏外,其他格格、侍妾之流也不甘落后呢,连算不上主子的通房丫头,只怕都是心思活泛的。
徽音猜想,历史上雍正皇帝子嗣艰难,固然有他本人不好女色的因素,恐怕嫡妻和小妾的作用也挺大的。不过……她可没兴趣陪这群闲得无聊的女人玩这种劣质游戏,只要真正没伤害到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思绪流转,手下练字的某人又开始一心二用,在脑子里分析修炼的功法去了。什么下药、用香的,完全不被徽音看在眼里,别说她现在利用翰海天音里珍藏的医学典籍通晓了杏林之术,便是之前没学,自幼被几个伯伯们算计的次数多了,那份警惕和敏锐皆非寻常宅斗、宫斗女子能比拟的,更何况她还身怀灵力,哪里就轻易着了这种道?
至于此时此刻的四阿哥,又在干什么呢?
胤禛今天很窝火,脸色变得比平日冷上几分,只觉得头顶上一直在冒黑烟,他听到了什么,他听到了什么?好啊,他就知道,娶了那么一个女子没好事,果然,现在可是应验了!听听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他堂堂大清皇子,如今都快成全京城的笑柄了!这让他怎么能够冷静下来?
进了府门,胤禛没有如往常一样看看自己的儿子,反是一路疾行往府邸西北角那个方向去了。一想到兄弟们隐晦的嘲弄眼神,他的火气就越烧越旺,难以镇定下来的四阿哥直冲到徽音这里,郁积于胸的滔天怒意急需一个发泄口。进了这处院子,胤禛没见到日常守着的奴才,径直冲到了卧房那边,因他这些天也派人盯过徽音,所以十分清楚这个时候那女子一定在房间里。
书案上已摆了好几大张字,全部是行文用的小字,只是字体既非楷书,也非隶书,更不是什么行书、草书,而是一种看似纤瘦却笔锋柔软的字体,让人一观便知乃是出自女子之手。踏进房门的胤禛扫了两眼屋内情形,见没有奴才听用微皱了下眉头,随即面色不快地走向书桌,右手猛地抓住了正在运笔的那只手腕。
谁知……
被人大力捏住手腕,徽音笔下的纸张被一滴墨汁污了,而一心二用的她,几乎是在被制住的刹那,条件反射般的旋身位于旁边之人的背后,左手抽出颈间吊坠,锋利的、可作暗杀武器之用的刃面就抵在了胤禛脖子上的动脉处。
“说,谁派你……”
暗处被康熙派来保护四阿哥的“鹰”全部跳了出来,屋子里顿时多出了好几个人的气息。徽音质问的话语一顿,撤回了下一刻就能结果手下之人性命的左手,双眉蹙起,面显懊恼之色,她松开胤禛歉意地道:“抱歉,奴婢惯性使然了,四阿哥,没伤着您吧?”
揉揉刚刚被反拧到背后的手臂,清俊的男子眸色深沉地看向书案边抚额皱眉的女子,如诗如画的眉眼似有几分痛色,表情是懊恼的,紧抿的唇尚未褪去方才那一瞬间的残酷,只是绝胜的容颜上,明着是诚恳的愧疚,暗中却是一种……一种自我厌弃的神色。
“几位,咱们都常打交道了,劳烦下一次再快点,若是稍微迟上半分,咱们多少辈子的命也不够赔的!”徽音转向出现的四个暗卫,口气严肃地责问,实打实地有些怨怪他们。
四个暗卫大松了口气,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直接地指责对他们说教的女子:“司马姑娘,应该是劳烦您下次不要这么枉顾身份吧?”
被这样明目张胆地纠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徽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丢了一句气死人的话:“对不住,恕难从命!我自小养成的反应,早就成为身体和思维的一部分,已经无法改变了。所以只能要求你们更快,怎么,有问题?”
暗卫们闻言,不满而戒备地扫了眼那个傲骄到理所当然的女子,强忍住想揍人的冲动,对胤禛恭敬行礼:“四贝勒请多加小心,如有危险奴才们自会出现,还望四贝勒以自身安全为重,奴才们退下了。”
“嗯,”点点头,胤禛应了一声,待暗卫消失后,他坐到书案后的椅子上,目光森冷地瞥向旁边站着的女子。不若方才与暗卫说话时的态度神情,此刻的徽音很乖觉地低着头,摆明了一副认错的态度,“难不成还要爷求你开口不成?”胳膊还有些疼,他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个时候是很危险的,杀气和命在旦夕的骇人感觉,没有谁会弄错,若非这女子反应过来,说不定就真的……
取下脖子上的吊坠,徽音苦笑着放到了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面前:“刚刚奴婢真的是无心的,四阿哥,您以后万不可如今日这般靠近奴婢,太危险了!”看到吊坠被拿起来打量,她解释道,“这坠子是用最坚硬的材质做成的,起初是奴婢母亲的遗物,后来奴婢将它切割成如今这样,非常时候可作暗杀自保之用。”
光泽感出众的细细链子,下面挂着一个呈剑形的晶亮坠子,边沿有镶边,乍一看华美异常,时而映着光还闪烁出璀璨的莹亮,单看作工和外表,确实是件极美的首饰,只是细看就会发现那圈镶边,在某种角度下实在是锋利的紧。胤禛莫明心惊,他不敢想象这样的东西竟能用来杀人,而不久前他也差点……由此不得不让人往深处想,为什么徽音的反应会是这个样子?仅仅是抓住手腕而已,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如此惯性使然的反应?
书案边的女子忽然抽回还在被把玩的吊坠,无比自然地重新挂回脖子上,胤禛也确实不敢抢回来,这次是他第一次惊醒般意识到,这个女子……他的侧夫人拥有莫测的武功和非人的警觉,绝不能等闲视之,他不能被那夜婉转承欢的一刻迷惑,不能!
知道方才足以定罪论处的行为必须要解释,徽音一边整理衣领,一边轻声开口:“四阿哥莫怪,奴婢自幼父母双亡,伯伯们为了争夺继承权没少对奴婢下手,下毒、刺杀纯属家常便饭,祖父也……若非有这样绝佳的戒备和利落的身手反应,恐怕奴婢怎样都活不到现在。”不过,每次被刺杀,她要躲的是狙击枪的子弹,而非简单的暗器,这也是无涯居为什么建在方圆没有可隐蔽藏身之处的小山坡上,且从上到下不惜血本全部用了防弹玻璃的缘故。
坐着的胤禛某个瞬间看到轻描淡写说出这番话的女子,低垂的脸上似有嗤笑嘲弄的表情,那种之前不容错辩的自我厌弃的神色,再一次被他看了个完全。胤禛想,他其实是信了徽音所说的,只是怀疑还没有完全散去……猛然想到今日来此的目的,他哼了一声:“爷的侧夫人可否解释一下新婚洞房之事?外面的说法可是精彩得很啊!”
讽刺,这种口吻彻彻底底就是讽刺!
徽音瞳眸滴溜一转,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她转而去倒了杯茶放到胤禛面前,笑容婉约如常地说:“四阿哥今日是来问罪的?”语罢她轻轻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继续道,“新婚那时奴婢的确是有意为之,也不似您想得那样单纯只为逃避同房,而是……而是因为皇上。”
话到此处,胤禛震了震,慢慢思索起未能及时洞房背后深层次的含义,不消片刻便明白过来,脸色渐渐缓和了几分。
“当然,除了打消皇上对您和奴婢的疑虑,奴婢也是有私心的。”徽音坦然直说,没打算隐瞒,“因为出宫待嫁之时,皇上有意想看看奴婢的嫁妆丰厚几何,再加上……您曾在婚前奉旨探病,送嫁妆时又风头太盛,奴婢想着平息一下府中各位主子们的不满,所以当日才会……”
听了这些,胤禛彻底明白了,若非皇阿玛故意为之,也未必会弄成今日这般,给了他的侧夫人极高的荣宠恩赐,固然有逼迫观察徽音的意思,同时也是在试探他,好在洞房延后,显示出了他不好女色、意志坚定的品性,成婚之时面对极盛的情景他表现的亦可圈可点,想来皇阿玛将徽音指给他,有的不止是担心,还有疑心吧?
只是……胤禛睨了旁边女子一眼,虽心里松了口气,可表情还是端着的:“别以为爷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只怕你念着一个人受累,不如拉其他人下水,方才有今日之局面,若非如此,坊间流言怎会到那种程度?”
“四阿哥错怪奴婢了,流言之祸皇上想必在腊月初七就有所觉了,如何能到今日这般实非奴婢所能预料的。”徽音撇开自己,提点了一下胤禛,看他面色沉了沉,知道他已明白,便颇有深意地加了一句,“而且,流言之事奴婢确实不能管,入了您府上,皇上可是一直看着奴婢呢,擅自妄动,引来的可就不单单是奴婢一个人的麻烦了。”
默不作声的男子低了头,抓着椅子扶手的手青筋暴起,胤禛有些难过痛心,明明都是皇阿玛的儿子,难道就为了试探可以妄顾他的名声吗?若是太子……恐怕皇阿玛早就暗中派人散去流言了,制造流言的人定也没有好下场,可是轮到他呢,皇阿玛便不管不顾了?
徽音悄然覆住椅子扶手上的那只修长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语声低缓地道:“皇上是君是父,能让皇上消减顾虑,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顿了顿,她凑近些轻轻在胤禛耳畔动唇,“人言虽然可畏,但适当引导说不得有利可图,皇上许是也看着您的应对之道呢!”
是了,皇阿玛先是君,而后才是父,即使是他的儿子,也难免被猜忌,损及一些名声能换得他的些许信任,胤禛不禁苦涩入心,这是不是还应该感到庆幸?耳畔微弱的女子气息,略带些温热和暧昧,胤禛听进去了她的话,的确,皇阿玛还在看着他的应对,哪里容得他伤心?
掩去种种思绪的男子垂目书案,随手拈起一张纸,说不清是意外还是吃惊地问:“这是……”他明明记得这女子不是用的那种楷书吗?怎么又写出这样风格迥异的字体?
徽音整理着已经写满的纸张,有些奇怪地看向胤禛:“您应该知道的吧,女子真正的手书怎能轻易流传出去,奴婢一向小心惯了,什么印鉴、字迹、随身物品之类的,宁可毁了也决不能流传在外。”
放下手中的纸,坐在那里的男子端着茶盏的手指一顿,状似平淡地出声,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这一瞬间的语气竟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