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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宴无好宴,筵无好筵。汪城隍突然间来这么一出,到底有何企图?但不管如何,对于这样突发性的事件,陈剑臣都不会觉得愉快,眼下见到女鬼离去,不禁冷哼一声:“汪城隍,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呀。”
汪城隍却装傻地道:“阴神丑陋无颜,污了留仙之眼,是我的罪过。”
广寒唯恐天下不乱,嬉笑道:“老鬼认罪,岂能说说而已,当要赔礼。”
汪城隍苦笑道:“牛鼻子你就不要煽风点火了,为了请留仙来,我可是连阴阳暖玉都送出去了。”
“呃……”
广寒微微感到有些意外,目光一凝,果然见到陈剑臣佩戴在腰间的阴阳暖玉,不禁惊叹道:“老鬼,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你这孤寒鬼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大方了?”
阴阳暖玉乃不折不扣的宝物,打破阴阳间隔,虽然本身的功能作用不算逆天,但非常特殊,而且产量凤毛麟角,可遇不可求。
汪城隍便苦笑道:“无法,谁叫我日子很难过呢……”
第二百二十二章 香火
“牛鼻子,不怕你们笑话,我现在日子难过呀!”
汪城隍摆出一张苦瓜脸,在广寒和陈剑臣面前,倒有几分投诉的意味。
广寒道人一摆手:“少来这一套,到底什么事,快说吧,不说我就走了。”话虽如此,但一个劲地往嘴里塞香蕉的动作举止,无论如何别人都不信他会走。
汪城隍干咳一声:“实不相瞒,我是为了香火之事请你们来的。”
陈剑臣一愣,有点摸不着头脑,瞥眼看着广寒——香火?什么香火?
广寒神色没有异样,依然吃他的香蕉,好像根本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他不表示,陈剑臣自是不会当出头鸟,还是继续吃葡萄好一点。
汪城隍顿时蹦起来,指着广寒破口大骂:“牛鼻子,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有没有良心!”
广寒嘿嘿一笑:“老鬼,你这一套不管用。老道我又不用香火,你和我扯这干什么?”
陈剑臣看着好笑,一下子无法搞清楚他们之间以前有过什么瓜葛,反正他就怀着看戏的立场,只看不吭声。
汪城隍情绪激动,说得唾沫乱飞:“牛鼻子,你不要逼我,你逼我急了,我啥事都干得出来。”
广寒佯作吃惊地望着他:“你准备干什么?”
“大不了老子不干了,将这城隍之职让给留仙。”
汪城隍端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陈剑臣吃惊得把刚含在嘴里的一个大葡萄囫囵吞了进去,差点没噎着——这是怎么回事,怎得说着说着就绕到自己身上来了。
他不是笨人,收了汪城隍的阴阳暖玉,受邀而来就知道事情不会简单。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前提下,他沉默是金,绝不轻易发表看法。可眼下汪城隍居然说要将城隍之职让给他,事情发展的趋势就有点诡异了。
阴司乃死人阴魂的世界,简单地说等于另一个时空。这时空和阳间一样,同样的等级分明,阶级清楚,而城隍之位,差不多等同于知州了,算得上一方封疆大吏,举足若轻。如今汪城隍竟说要让位给陈剑臣,开什么玩笑?
广寒闻言脸色一沉:“你说让便能让的?”
汪城隍哼声道:“我可以先让留仙去考城隍,以他的才华,还不是手到擒来?”
广寒忽地哈哈一笑,话题一转:“我倒想起以前你考城隍时的情况,那时候考题为‘一人二人,有心无心’吧。”
汪城隍不答。
广寒继续道:“你当场回答‘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端是妙句,难怪能一举考中。”
说起以前的光辉史,汪城隍便得意地手撸三缕胡须。
广寒忽而话题一转:“但如果这个题目让留仙回答,只怕别是一番模样。”转面望着陈剑臣,问:“留仙可有答案?”
那边汪城隍同样把目光注视到陈剑臣的脸上,有些迫切的意味。
陈剑臣微一沉吟,张口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这一句,和汪城隍那一句明显观点大不同——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惩。”
此言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人有心地去做善事,不管做多少件,都不该有什么奖励;而一个人无心之间所犯下的罪恶错误,不管程度如何,都不该受到惩罚。
这般主张,自有奥妙,只讲究本心动机。
可陈剑臣引用的回答:“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主旨却是侧重结果,有心也好,无意也罢,不讲究这些,而讲究事情的性质如何。如果是好事,哪怕很有功利性地去做,也是善人;如果是坏事,就算是无意犯下的,可一样要承担后果,譬如说你错手杀了人,就算无心的,然而杀人就是犯了罪,必要的惩戒不可避免。
此论点,当为治世的基本观点之一。
广寒笑道:“老鬼,依你之见,留仙这答案可能考得上城隍?”
汪城隍瓮声道:“主考的是判官,我怎知道。”神色却恹恹了下去,心里亮堂堂的,陈剑臣有书生意气,根本做不来城隍。
陈剑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觉得广寒和汪城隍都是神神化化的,几乎把他绕糊涂了。
广寒笑道:“某城隍老爷近期信徒大减,收集不到足量的香火,故而要破罐子破摔了。要找个替罪羔羊,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陈剑臣讶然,心想:你让我当我就当吗?
——对于当这城隍,他还真没什么兴趣。
汪城隍一翻白眼:“牛鼻子莫要颠倒黑白,什么叫替罪羊,多少人要打破头抢着当城隍而不得呢。”
他这话倒是实话,在阴司中,城隍一职权势不小,典型的肥差。真要他让,说不定还会依依不舍。
陈剑臣沉声道:“汪城隍,还是说正事吧。否则道长不走,小生也要告辞回去了。”
汪城隍一伸手:“正事就是请你们来帮忙呀。”
“帮你收香火?可我连香火是什么都不大清楚呢。”
汪城隍道:“事已至此,我就坦白和你说吧……”当下一五一十将事情概要说了出来。
听完,陈剑臣才明确到“香火”这个名词概念的真实涵义和作用。
所谓“香火”,在阳间指的是百姓拜神所用之物,但在阴司,却是一种无形的念力——香火念力。
念,就是信念信仰的意思。
百姓们拜神,虔诚恭敬,无二心,许以愿望,就会产生一种念力,被称为“香火念力”。挂香火之名,但不是说烧的真正的香火越多,念力就越强大,而是要拜神的人信念纯洁干净,才能产生出来。
俗话说“佛争一炷香”,争得就是信徒的意思。
这香火念力,在阴司中的重要性和意义,等同于阳间的灵气。修者吞纳灵气以提高修为,阴魂们则要吸收念力才能升级。相比之下,就显得陈剑臣的正气独辟蹊径,需要斩邪而得益。
在天统王朝,阴司创建不知多少恒久岁月,日子一直过得很滋润。事情发生的变化从释家西来开始——
无它,因为释家修炼的法门,同样要吸取香火念力,需要用念力来筑金身。
如此,双方便注定了要成为死仇。
由此延伸出来,天统王朝一向不待见释家,其中或者有许多阴司的手脚干涉。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外来个抢饭碗的,谁愿意?
说白了,这是资源之争。
这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一直以阴司为胜利者,不料从去年开始,正明帝政令大变,大举弘法,在十八州府都展开了盛大的弘法大会,请和尚念经讲法,于短短时期内就获得众多信徒的支持。
在各地,各类供奉罗汉菩萨的庙宇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每天都有无数百姓前往跪拜,捐献香火钱,以及,奉上香火念力。
相比之下,阴司这边的势力则节节败退,就说江州城,自从那崇阳寺建立后,城隍庙的香火日见衰减,不见了四、五成。
如此情形,正应和了那句老话:“外来的和尚好念经”,而本地神祗不给力。
造成这般局面的原因很多,一方面阴司地方势力的表现不尽如人意,那些土地山神之类,为了掠夺香火,往往使出许多卑鄙手段来,久而久之,便会失去民心;另一方面释家经卷齐全,著说自成一家,理论水平非常高。讲起经来,再用上雷音法术,简直就是口绽莲花,说得天花乱坠,顽石都会点头,何况平民百姓?
昔日江州的弘法大会,陈剑臣没有亲身经历,可听王复说过,一场经念下来,那些百姓都是情绪高昂,大叫要皈依佛门的。
非常狂热。
那时候好在王复听了一场,觉得脑袋发疼,便再没有参加,否则多参加两场的话,只怕他也会度化过去了。
由此可见释家的影响力。
本来呢,道家是对抗释家西侵的一大力量。问题在于道家讲求逍遥无为,和释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于是并没有做出什么大的对抗手段来,大部分道士依然关门闭户修炼,不问世事。
当下,百姓们都到释家寺庙里拜佛烧香了,他们的信仰念力自然都跟着跑了。在阴司方面看来,简直就是在自己碗里抢肉吃,而且很多肉都已经被抢走了,哪里还按捺得住?顿时颁布急令下来,要各地城隍励精图治,重新把香火争回来,完成不了任务的,依律降罪。
汪城隍感受到了上头沉重的压力,苦无对策,便请来广寒和陈剑臣,希望他们能助一臂之力。
理清楚来龙去脉后,陈剑臣若有所思,但还有不少疑难没有得到答案,结合前世的知识记忆,如果真得重叠在一起的话,这么说来,莫非当初阴司便是释家的大能者所建立起来的?故而彼此修炼功法门有太多的相似,而阎罗王等名词都是释家梵文翻译过来的。
或者可以这么理解,最初释家西来,建造了阴司,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释家势力又退出了中土,而留下的阴司便自主运转发展,又衍生出别的变数,随着时间流逝,阴司的头头们再不愿受释家控制,要独立出来,自成一家……
不过这些都是他个人的猜测,目前难以证实。毕竟许多传说神话,因为年代久远,早已失真。所谓真相,大都为捕风捉影的考经据典罢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开朗
关乎阴司来历的奥秘,云山雾罩,哪怕汪城隍都不大清楚,其中秘辛牵涉到的历史过于久远,恐怕只得当事人才会比较清楚。
念头有些想远了……
陈剑臣自嘲一笑,觉得自己想象力未免过于丰富,看见风吹草动,便以为有老虎下山。有时候想得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广寒不再吃香蕉了,道:“老鬼,你要想夺回失地,重夺香火,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开战。”
汪城隍双眼一翻白:“这算哪门子的方法,能直接开战的话你以为我会请你们来当座上宾?”
气呼呼的。
阴司直接和阳人开战,等于自犯条律了,会导致某些不可测的可怕后果出现。况且,就算真得打起来,己方未必会是和尚们的对手。
广寒道长一摊手:“战不成,那就只有多显灵拉信徒了。”
汪城隍嘴一撇,对于这些方法,他自然早有考虑过,皆觉得不够妥善。所谓“显灵”,更多的属于一种心理安慰作用,现在的阴司,可没有“惩恶扬善”的权力,更没有分辨善恶的标准。
故而,那俗话所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存在平民百姓的臆想当中。否则,何至于阳间恶人横行,豺狼当道?正如那《窦娥冤》里所唱的: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