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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那俗话所说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存在平民百姓的臆想当中。否则,何至于阳间恶人横行,豺狼当道?正如那《窦娥冤》里所唱的: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入木三寸。
虽然时空转换,但所见所闻相差无几。由此陈剑臣更加可以得出,目前的阴司,应该是一个结构不完善的存在,有非常大的缺陷。
“留仙,你可有良策?”
汪城隍很有期待地看着陈剑臣。
陈剑臣淡然道:“此中门道,只怕我现在势单力薄,插不进手。”
汪城隍忽地一笑:“留仙,我且送给你一场富贵如何?”
“你要帮助我当官掌权?”
汪城隍重重一点头:“与你,我不说暗话。”
因为没有必要。
陈剑臣身怀正气,得儒家精髓,天生便不会认同释家的主张,存在无法调和的矛盾,他在红尘中占据高位,能左右朝政的话,自然便会朝释家开炮。
突然之间,陈剑臣有些明白之前广寒他们所说的,要和自己结个善缘的真实涵义了,用意应该和汪城隍差不多。
想到这,他不由自主朝广寒那边看了一眼。
广寒并没有遮掩的意思,难得地一本正经起来:“留仙,有些事情到时候不用老道分说,你也是会知道的。”
不说到时候,其实现在,陈剑臣都有了几分明了,他眼下不就成为了一枚各方势力对弈的棋子吗?
应该说用“棋子”来形容有些严重了,毕竟自己也得了不少好处,说“各取所需”更恰当点。
眼下点破了这一层纸,心头豁然开朗。
此时他甚至猜想,那横渠先生一力主张将自己推荐进国子监,很可能也有这样的伏笔的意思,便是想造就他,日后成功入主朝政,从而影响政令。
天下果然没有白捡的果子吃。至于成事与否,却是另外的考虑。
这就是大势所趋,顺势而行,自然少不了助力。说起来陈剑臣便是被广寒等选择出来,成为了一个代表性的人物。不过恐怕,这样的“代表”应该不止他一个人才对。
他长吐口气,悠然道:“我如果拒绝,是不是显得很傻?”
汪城隍和广寒对了一眼。汪城隍道:“其实你拒绝与否,都不会影响太大。因此这条路,独自一人也好,前呼后拥也好,你都是要走下去的。”
“就因为我身怀正气?”
“这是一方面,重要的是你的心性脾气,决定你不会甘于庸碌一生。”
陈剑臣露出一丝苦笑:“刚才不是说香火的事情嘛?怎地说着说着就说到我身上来了。”
汪城隍叹道:“香火式微,眼下只怕是个死局,近年难以扭转了。”
旁边广寒冷笑道:“你们阴司养尊处优多年,骨头都软了,迟早香火都被人抢夺了去。”
汪城隍面露苦笑:阴司如今的种种弊端他不是不知道,但哪里他一个城隍所能改变的?有些骄横的习气,就连他自己都沾染上,难以戒除了。但不管如何,他都是阴司中人,却也不想在他人面前多说是非。
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差不多了。
汪城隍和广寒还在争论夺取香火的办法,但这些可不是陈剑臣所能插手进去的,他本意亦不愿意轻率地踏脚进去,当下便告辞离去。
汪城隍没有过多挽留,嘱咐说往后要多多来往云云,然后吩咐两个小鬼再度用轿子送陈剑臣回去,只是没有来之时的唢呐吹奏了,落得几分清净。
……
陈剑臣走后,汪城隍忽道:“聪明人呀。”
广寒晒然道:“若不聪明,岂会是他?”
“圣贤书有言:聪明正直着为神,我看留仙已相当接近这般境界。”
广寒嘻嘻一笑道:“我不喜欢在人背后说人好话,只喜欢说坏话。”
汪城隍知道他脾性,话题一转:“听说你叫留仙写了字?为了那条龙的事?”
说到那条龙,脸色微微有些变化。
不说他,庆云和广寒的神色都耸然而变,广寒更是目光锐利地盯着汪城隍。
汪城隍自知失言,当即讪讪不再吭声。
……
他们的交谈,陈剑臣自是不知道的,坐着轿子悠然而回,直接穿越了墙壁,回到学舍中,下了轿子。
两小鬼告辞,没墙而消失。
神魂合体,陈剑臣骤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立起来,从窗户观看天色,只怕将近清晨,天边隐隐泛出了一丝鱼肚白。
回想出窍到阴司城隍庙的事情,他若有所思,也不知是否是吃了不少那阴山果蔬的原因,觉得精神前所未有的清爽,思维敏锐,很多平时会疏忽到的小细节问题,眼下也是洞若观火。
嗖的一下,小义出现在房中,兴奋地跳到桌子上,道:“公子,我寻到那凶徒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真凶
“你寻着那凶徒了?”
陈剑臣霍然而起,双眼紧盯着小义。
小义道:“幸不辱命。”
“快,快把经过道来,那凶徒是谁?”
陈剑臣颇有些兴奋——多日来,这事可算是心头上的一块石头,固然不大,不沉,但咯吱着难受,总想早点解决掉。
当下鼠妖娓娓道来——原来它带着那旺丁,沿街走巷,按照陈剑臣的吩咐,以卞家为中心,先在附近一圈范围寻觅。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凌晨时分,在其中一条街道上遇到一个“熟人”。
说是“熟人”,其实应该说是一个曾经被它整得很惨的泼皮才对。
毛大!
对于这厮,陈剑臣也曾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对方来金针斋骚扰鲁惜约,被陈剑臣叱喝赶跑。不过随后,对于这般的无赖之徒,陈剑臣就渐渐淡忘掉了。而毛大,也不敢再惹上门来。
这背后,小义立功不小。
那毛大被陈剑臣叱喝走后,大感折了面皮,怀恨在心,一直觅机找回场子。到后来,他打听到陈剑臣去了浙州后,大喜过望,便要再来金针斋。
这一来,便出了事情。
他站在金针斋门口,还来不及恶言相向,一大包狗粪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扣到他头上,开出一朵臭烘烘的屎花。
毛大本还以为是金针斋那两个婢女做出的行径,勃然大怒,就要撸起袖子闯进去。不料门槛都还没有踏入,左边小腿被狠狠咬了一口,痛彻入心。他低头一看,居然见到一只皮毛灰白的奇特老鼠,正胆大包天地一口咬在他的腿肚子上。
这世道是怎么啦?
一瞬间毛大有那几分失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只过街老鼠见了人不逃跑,反而发疯咬人?
这真是一大奇闻呀!
毛大怒火三千丈,当即大掌拍落,要将那小老鼠拍成肉酱。不料老鼠极其灵活,溜乎一下子就从裤筒里钻进来,直奔胯间。
被一只老鼠欺上身来游走,那感觉端是足以令人毛骨悚然,更何况是奔着子孙根而来的?
毛大顿时慌了手脚,也不顾什么了,大手伸进裤裆里乱掏,要把老鼠揪出来。但那老鼠动作敏捷至极,根本不给他捕捉的机会,若不是它有所顾忌,早就一口将那玩意给啃了。一番折腾,毛大哪里还顾得去滋扰鲁惜约?己身的麻烦都够他受的了。
毛大赶紧逃也似的离开,一路上蹿下跳的,最后好不容易才把这老鼠赶走,惊魂未定地回到家里躺了许久。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当天晚上,毛大刚睡着,就开始做恶梦。在梦中,一只猪一般大小的老鼠无时无刻出现。一出现,就直奔他而来,噬咬全身……梦境的真实惨烈程度,浑如感同身受,到最后,总是以他惊叫着醒来而告终。
一连三个晚上都是如此,把毛大折磨得苦不堪言,本来肥硕的身子都肉眼可见地瘦下去了一圈。
撞邪了……
毛大第一感觉便是这般想着,赶紧去那崇阳寺烧香拜佛,捐献了三贯香油钱,求那主持元宝大师辟邪,这才能睡个安稳觉。但经此一事,他也不再敢去金针斋那边了,行径大有收敛。
那元宝大师赐予他一粒佛珠,用红线串联着,贴身佩戴。
这佛珠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法器,只能说是经过开光的物品,上面有法力加持。依照小义的本事,无需惧怕这粒佛珠。然而正面对碰的话,难免会惊动元宝大师,那就麻烦了。被那秃驴发现,小义可不是对手。
经过枫山一事,对于和尚,鼠妖不曾有好感。
于是,它见毛大不敢再来骚扰,便也止住了阴神入梦之事,算是放过他了。只是对于他的存在,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这不,当它指挥着旺丁到处寻觅线索的时候,正遇到宿醉归来的毛大,立刻就认出他来。
同样认出的,还有旺丁。它很快就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从而将信息传递给小义,告诉它,那天晚上闯入卞家行凶的,便是眼前这又黑又肥的汉子。
知道真相后,小义第一时间没有打草惊蛇,而是依照陈剑臣的嘱咐,先回来禀告。至于那边卞家看家狗旺丁,自是被打发回去了。
听完小义的讲述,陈剑臣不由握住了拳头:真凶浮出水面,等于将整件案子扭转了回来,接下来就比较好办了。
“公子,莫非你要我上堂作证?”
小义忽然问。
陈剑臣笑道:“怎么可能?”
确实不可能,鼠妖是见不得光的,而且那旺丁也难以做一条“证狗”,牵着狗上堂,哪怕旺丁会对着毛大狂吠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以许知府刚愎自用的性子,他怎么会轻易采信?
小义又问:“那该怎么办?”
陈剑臣故弄玄虚地道:“山人自有妙计,很快就会知晓。”
小义不满地道:“公子,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就不能透露一点点?”
“好吧,小义,你有没有听说恶人自有恶人磨的说法?”
小义点点头,眼睛一亮:“公子是要将毛大送上堂,用刑逼问?”
陈剑臣呵呵一笑:“这算是一个方法,不过只怕那知府大人不会轻易信我。而且,我觉得让真凶自己自首更好,更具说服力些。”
“阴神入梦?只怕在公堂上,不管是我还是婴宁姐姐,都不大好用这个手段呢。”
朝廷官府,府衙重地,气势如山如岳,并且很复杂,煞气、秽气、怨气、官气……往往纠集混合在一起,形成一个恶劣的环境,对于阴神出窍影响巨大,唯有金丹境界才敢冒险出窍,但同样无法持久,一时三刻便会逼出原形了。
陈剑臣目光炯炯:“放心,我说的,是另外的手段。”
小义嘴一咧,这不还是等于没说呀,公子什么时候学会卖关子了,好奇心被吊得上不上下不下的,端是难受。不过它识趣,没有继续啰嗦追问。
洗漱完毕,匆忙在学院吃过早餐,陈剑臣便叫上王复和席方平,三人赶去府衙。王复和席方平有些奇怪,异口同声问去做什么。
“翻案。”
陈剑臣很简单地回答两个字,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
“翻案?”
王复和席方平面面相觑,一下子倒有些懵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翻案
“翻案?”
一怔之后,王复眼睛都放光了,一把抓住陈剑臣,激动地道:“留仙,你有把握了?”
陈剑臣笑道:“柳暗花明,且去试一试。”具体的事情不想现在就说得太满,只怕还会有变化。
三人成行,直奔江州府衙。
第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