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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释家势力日渐式微,几乎连根都被拔掉。
事情的变化却在正明帝登基上位后,这位年纪轻轻的新帝君心思似乎不同,一改父辈的主张,还借着为皇太后贺寿的机会,主动派遣使者到度印国,请高僧求佛经,还要在全国各州开弘法大会,一下子就把声势鼓打起来了。
风向,似乎改变了。一如春去秋来,东风变成了西风。而庆云和广寒,以及燕赤侠都相继赶往京城,无非就是要去观观风向变化,同时存在争一争、比一比的念头。
黑衫卫护送僧侣入驻江州,入驻点当然不是客栈,县衙也不够规格,最后被安排到了吴家大宅中。
这是一项非常难得的荣誉,就算吴文才出身权贵都倍感荣光,忙不迭地吩咐仆从洒水扫尘,把一众厢房收拾干净,整顿得井井有条的,欢迎弘法队伍前来。
朝廷弘法队伍的到来,打破了江州城的平静,引起阵阵热议;对方的到来,同样打乱了陈剑臣的计划,丧失了执行的可能性。
生活中,总是充满了意外……
陈剑臣目送仪仗队伍浩浩荡荡地开拔进吴家大院,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他发现自己自从进入江州进学,遭遇的事情麻烦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就如同道道绳索加诸身上,再不能像以前在景阳村时的潇洒不羁。
或者,自己终究还是缺乏许多的历练吧;毕竟世界不同了,依然需要更进一步的适应。
……
江州知州府正位于城中央处,十分的显赫。但此时此地,和辉煌的府邸建筑相比,聂志远的心情却是黯然的。
“爹,你怎么在这里?”
聂小倩穿着合身的罗裙,俏生生的,别有一番端庄容色。
聂志远回首望着爱女,忽道:“倩儿,我们要走了。”
聂小倩身子一颤:“去哪里?”
聂志远抬目看远方,悠然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帝君,终于还是没有采纳我的谏议,弘法僧侣来到,同时黑衫卫的周统领也带来了密旨,即日起罢黜为父的江州知州之职,转赴浙州,任金华县令。”
聂小倩银牙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父亲从知州降到县令,可以说是被一脚踢下了台,翻了一个天大的跟斗。
这一倒,甚至可能再也无法起来了。
她看着父亲,忽然发觉父亲的两鬓头发竟然染霜花白了,就连一直都是笔挺的脊背,现在都微微弯了下去——
聂小倩心里比谁都明白,自家和吴家虽然世交,但随着新君上位,由于政见不同的缘故,两家的关系早已慢慢疏远。这也是聂志远一直都没有下决心把自己许配给吴文才的原因,他一直都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臣子,担任江州知州期间,兢兢业业,清廉爱民,两袖清风。与此同时,聂志远也是力主反对释家西来的。
只是当今形势,他的主张毫无疑问不合群,不顺流,忤逆了君心,被降职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庙堂之上的争斗,翻云覆雨,往往只在弹指之间。其中险恶,远超想象。
“爹,我们什么时候走?”
聂志远露出一丝慈爱的微笑:“明天,所以,如果你要找人告别的话,还有时间!”
第七十一章 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荒草自连天……
中秋过后满月缺,深秋来临,西风萧萧,想必那枫山的枫叶又熊熊地“燃烧”起来了吧。
因为圣上密旨要求,聂志远卸任知州一职的消息并未一下子公布出来,只有少数的官府中人知道。
知道归知道,可前来送行的却一个都没有。
聂志远虽然没有被一撸到底,还能到金华当个县令,保留了官身,但谁都知道他今生很难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人走茶凉,人情一向都被称为“薄如纸”;更何况所谓的同僚之谊?
聂志远平时为官正直,不知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要想他们来送行,实在有点痴人说梦了;既然是被罢官降职,所以就连一些表面的客套都无需再讲。有这功夫,还不如多拍拍新任知州的马屁呢。
新任知州就是原通判张通判,他攀附上了吴家的路子,果然一下子就青云直上,当了新知州。至于吴家,近期更是甚得恩宠,有传言道,不出三年,吴永标大人就会进入内阁当大学士了。
一人飞升,鸡犬升天,更遑论人子?
吴文才当前在江州的地位更是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来跑后门,炙手可热势绝伦。
他同样没有来送聂家父女,忙着呢,如今吴文才被聘为江州招待弘法队伍的特使,整天被一堆人前呼后拥着,无比风光。
至于和聂小倩的感情……
哦,两人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感情的。
在吴文才看来,聂小倩美则美矣,但性子太野,根本不适合当妻子;以前殷殷地追求,主要还是老爷子的意思,有着浓重的政治联姻色彩在里面。不过现在,聂志远已经倒台了——别人当完知州就升职入京,他是知州没当完就被赶去当一个小小的县令,前途尽毁,所以根本没有再联姻的必要。
玩一玩,倒是可以的……
吴文才间或这般想着。
可眼前最重要的还是要做好特使的工作,其他事情,可以慢慢计议;此一时彼一时,且让聂家父女到那金华县好生晾一晾,到时不怕他们不低头。
……
秋深霜浓,路边的草丛已露出了枯黄的迹象,看上去,甚有荒凉的气息。
聂志远为官清廉,随身物品不多,一辆马车,一名丫鬟,四名家仆而已。
聂小倩没有坐在马车内,而是翘首立于车辕上,望向江州城门的方向。
聂志远则站在长亭里,同样望着江州城——依稀间,他想起两年前自己意气风发地从京城而来,就是从这个城门进入江州上任的。
那时候,江州大小官员全部出来迎接,街道两边百姓云集,夹道欢呼。那时候的自己,又是何等的踌躇满志,理想远大?
乍看风华正茂,转瞬明日黄花,俱往矣,只是我心不悔……
聂志远长长一叹,走出亭子,对女儿道:“倩儿,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启程了。”
闻言,聂小倩一咬嘴唇,道:“爹,再等一炷香时间吧。”
聂志远眉毛一扬:“你在等人?”
聂小倩点点头。
聂志远又道:“等的可是那个名叫‘陈剑臣’的书生秀才?”
聂小倩又是点一点头。
聂志远叹息道:“只怕他也不会来了……”
“不,昨晚小翠带给他口信,既然他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聂志远眉毛一扬,诘问:“言而无信者,世上多矣。”
聂小倩斩钉截铁地道:“爹爹明鉴,我觉得他不是。”
聂志远问:“你与他不过泛泛之交,怎能如此信任,肯定他的为人?”
“直觉!”
聂志远无语,不过也不再说什么,他并不愿打击女儿的情绪,或者,如果陈剑臣真能来到,他也想见一见这位蒙得女儿青睐的书生秀才,究竟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他来了!”
聂小倩眼光尖,惊喜地说道,在她的视线中,陈剑臣英挺的身子出现在路途的转角处,身上背负着一个书筪,显得潇洒飘逸,正大踏步往这边走来。
“学生拜见聂大人。”
陈剑臣来得很快,抬头冲车上的聂小倩一笑,并不言语,却是先向聂志远鞠躬作揖——这见面礼节,不可造次。
聂志远看着他,打量一番,露出了赞赏的神色。
陈剑臣正值年少,面目俊朗,能给予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气质感官印象;加上难得的挺拔身材,精神饱满,充满了蓬勃朝气,和那些面色苍白、目光呆滞的书呆子截然不同。光这一副皮囊,已足有许多吸引人的魅力所在。
更何况此子少年既有声名,童子试三试第一,又有诗才,就算从聂志远的角度看,也觉得对方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人才。
当下朗笑问:“你就是留仙?”
陈剑臣恭声回答:“学生正是。”
聂志远扼腕叹息:“可惜,可惜中秋之夜不曾见得留仙一面。”
言下之意,自是说如果当晚陈剑臣能上得楼去,有所表现的话,起码那时的自己还是能给予陈剑臣一定的帮助,提携一番;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当今朝廷有靡靡之相,正需要挖掘像陈剑臣这般的人才,成长得好的话,他日或有可能成为朝廷栋梁之才,以正朝纲;但如今物是人非,局势翻云覆雨,自己要远奔金华做县令,无力顾及江州这边的事情了。
陈剑臣淡然一笑:“当晚之事,学生也颇感遗憾。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或者这正是学生必要经历的一番曲折吧。”
聂志远哈哈一笑:“你能如此豁达,端是难得。也是,圣贤书道‘学而优则仕’,可仕途凶恶,远非寻常,不经曲折,日后难成大事。”
两人又说了会话,聂志远就识趣地让开来,让女儿和陈剑臣说话。不过陈剑臣和聂小倩站到一块时,竟相对无语,千头万绪,总找不到说话的缺口。
半饷,陈剑臣率先开口,有些突兀地道:“聂姑娘,此去金华,你多多保重,我听说那边有一座荒废的寺庙,叫做‘兰若寺’,你可千万不要靠近。”
聂小倩一听,满头雾水,不知道何解,也无暇多问,道:“陈公子,今一别,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再见,你可不可以再送我一首诗词?”
不知怎的,听到她叫自己陈公子,总感觉有些别扭,不如直接叫“陈剑臣”更亲切些,笑道:“有何不可?”
从书筪中取出文房四宝,在长亭里铺开,略一沉吟,提笔写了起来:“今日送君行,萧萧雁长鸣;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聂小倩拿起来,小声地念读着,把最后两句反复地念了多遍,不由得有几分痴了。
“倩儿,时候不早,我们该启程了。”
听到父亲的提醒,聂小倩才恍然醒觉,端端正正地向陈剑臣道了个万福,坐上马车。随着马夫一记鞭子,车辚辚作响,开始向远方奔驰而去。
陈剑臣目送车子走远,怅然若失。可他很快收拾了心情,折身向北而行,他走得方向,正是故乡景阳村。
他要回枫山一趟,找婴宁。
第七十二章 夜宿
陈剑臣背着书筪,把木架上的布幔支起来,整个人远远看上去,就像一顶小型轿子。其实这支架布幔只能起到一般的作用,比如说刮大风下大雨就没辙了,主要还是当帽子,遮阳防晒没有任何问题。
陈剑臣身穿白色的书生袍,带着儒巾,再背着书筪,正是一个典型的外出游学的书生形象,并且一定是穷书生。
皆因有钱的读书人哪里需要自己背负沉重的书筪?都是有下人或者书童代劳,自己则可以一身轻的手摇洒金扇,做逍遥状。
陈剑臣莫名地想起在《倩女幽魂》里面,张国荣就是这番形象出场的,相比起他一路上风餐露宿,受风吹雨打,狼狈不堪,其实自己还算比较轻松。
陈剑臣没有代步工具,以前的小毛驴早卖掉了,也不堪大用,至于马匹马车俱属于稀罕物,很难弄得到。所以,就只有步行了。
换了一般文弱书生,步行十几里路肯定吃不消,只怕走得几百米远就脚板起泡,疲倦欲死了。但陈剑臣早锻炼习惯,健步如飞,一口气走了一个多时辰都不感觉疲惫。
中午时分,陈剑臣看到了景阳村的轮廓,不过他并没有进去,而是从旁边绕过去,直奔枫山。
——又是一年秋天到,枫山又到了旅游“旺季”,不过由于前几天一直下雨,对出行有碍,所以路上并没有见到从城里出来的文人骚客。否则,凭着陈剑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