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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小姐已经返回闺房了,临走前还回头对陈剑臣抛了个媚眼,直让陈大秀才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一阵恶寒。
此时厅堂上的气氛有些沉寂,陈剑臣食不知味地吃着点心喝着茶,心里已在盘算,如果王复再不回来,他马上就离开王家,不管这摊事了。
约摸半个时辰,厅外有人声响起,王复终于回到。
很快,精神怏怏的王复迈进大厅,先是向父亲施礼问好,然后坐到陈剑臣旁边,道:“留仙,你来了。”
只相隔一晚上,可他竟然肉眼可见地又瘦下去一小圈儿,眼皮臃肿耷拉,有一层淡淡的青色。整个人坐在椅子上,仿佛没了骨架子,软塌塌的。
王大财主瞪了儿子一眼,他现在还不知道桃花的存在,只以为儿子又去江州的青楼鬼混了一晚上,他倒不是要责备儿子的这种行为,只是为其身体担忧,怕王复酒色过度,有损元气。
不过因为陈剑臣在,王大财主并没有对王复多加责罚,说道:“复儿,你陪留仙说话,我去后面吩咐人做饭。留仙,一会你千万要留下来用膳。”
陈剑臣腹诽:一会我万千不要留下来……
王大财主刚走出几步,忽地像记起了什么,对王复道:“复儿,我昨天不是叫你去请留仙写个福字的吗?字呢?”
王复打了个呵欠,搔搔头,冥思苦想了好一会都无法想起那幅字究竟失落在哪里了。
看他的样子,王大财主叹一口气,拱手道:“留仙,我看可能要请你再写一幅了。”
陈剑臣回礼道:“举手之劳,不必挂齿。”
王大财主摇头叹气,出门而去。
王复又打个呵欠,问:“留仙,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其实心里有些不爽,早上起来,正与桃花在床上火热缠绵着呢,就被阿水赶来打断,好生扫兴,加上桃花有些埋怨,第一次便推了,不料老爷子又派阿水第二次来催,无奈之下,他只得赶了回来。
陈剑臣不动声色,冷眼睥睨,道:“我想请拂台兄去个地方。”
王复心不在焉问:“去哪里?”
陈剑臣一笑:“你随我来就知道了。”
起身先行。
王复略一迟疑,还是勉强站起,跟着他走出去。
走出王府,来到村口外,王复拉住陈剑臣,低声问道:“留仙,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陈剑臣并不回答,一路走,带着王复来到书杨村西面一个偏僻的山坳处才站定。
这个山坳,稀疏生长着一片小树林子,很是幽静。
见陈剑臣脸色郑重,王复疑问:“留仙,这究竟为何?”
陈剑臣道:“拂台兄,如果我告诉你,那桃花有问题,你信否?”
王复一怔:“有问题,有什么问题?”
陈剑臣一字字道:“她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么?”王复下意识问。
“非鬼即妖!”
闻言王复先是一愕,随即捧腹大笑:“留仙,枉你饱读圣贤书,竟而如此胡言论语,谬已,荒天下之大谬!”
他随即摇头叹息:“子不语乱力怪神,真不知你今天为何一派胡言。实不相瞒,桃花也跟着愚兄回来了,不过我怕家严发火,才让她在外面的马车里候着。如果你认为她是妖,现在我就可以带你去见她。”
什么?
陈剑臣吓了一跳,第一反应就想一巴掌把王复扇倒——此人精虫上脑,竟到了如此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一下,原定的计划全乱套,要重新安排了。
陈剑臣非常不喜欢这种突发事件,心里吃吃冷笑,直想一走了之,拂袖而去,道:“拂台兄,你真好兴致!”
王复歪着头,忽问:“留仙,莫非你妒忌我抱得佳人归而故意行此挑拨离间之计?”
这话一出,陈剑臣几乎要放声大笑。
但王复却越想越像那么一回事,脸色竟有几分变了:“陈剑臣,你这可非君子之为。朋友妻,不可欺,安能有此龌蹉念头……”
他越说越激动,额头青筋都绷了出来:“我真是有眼无珠,认错了你。从今以后,我要与你割袍断交。”
陈剑臣冷眼看他,不置一言——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桃花……”
王复正说得口水乱飞,猛地戛然停止,因为他看到山坳外,一道妖娆的身影出现,正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
“桃花,你怎么离开马车走出来了。”
王复连忙迎上去。
陈剑臣不假思索,骤然伸手去抓住王复的后颈,把他扣住。
王复如今的身体可谓孱弱至极,被他老鹰抓小鸡般擒住,根本挣脱不得,这一下脸色勃然大变,觉得刚才的猜测全部都是真实,交友不慎,引狼入室,悔怒交加,几乎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状态:“好你个狼子野心的陈剑臣,你想干什么,快放开我!”
一边挣扎,一边又冲走过来的桃花大喊:“桃花,你快走!”
如此时候,还想做个护法使者呢。
可那桃花根本不听他的,依然一步步靠近,至三丈处,铃铃铃,一阵异常急速的铃声尖锐地从陈剑臣身上响起来。
铃声一响,桃花脸色大变。
第十四章 妖现
尖锐的铃声骤然激鸣,摩擦鼓动得耳膜发疼,不但桃花,就连状若疯狂的王复都一下子安静下来,犹如被当头棒喝了一般,两只血丝满布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沉静严肃的陈剑臣,好像第一次认识他,心中有莫名的惊慌悸动。
怎么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颗心慌乱地狂跳不止,几乎要跳出胸腔来。
“拂台兄,你且仔细看看你的桃花,是何等的貌美如花,贤良淑惠!”
陈剑臣的声音平静,沉毅,在这等关键时刻,少年出奇的清醒冷静,纹丝不乱。
王复依言张望,就见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桃花站在三丈外处,犹豫不敢靠前,一双杏眼圆睁,死死地盯在陈剑臣身上,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但显然很不正常,裹挟着震惊、畏惧、怨恨等等的复杂情绪。
她几番作势欲扑,却又停顿住。片刻之后,其忽然咬牙彻齿地恨声说道:“铃铛误我,既无主人在场,我何惧之,且啖二子之心而去!”
说完,桃花伸出十指,只一瞬间,片片乌黑尖锐的指甲便从指尖处疯狂长出,尔后举手往自身上一划,对中,自眉心割下,嗤嗤作响,随即反手一拉,剥掉披在体表上的一层人皮。大吼一声,现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山魈原形,双瞳似灯,利齿如锯,森然伸出唇外,足有半尺长短。
“啊!”
王复看得魂飞魄散,裤裆一个激灵,臊味弥漫,活活被吓出一大泡尿来。
陈剑臣把他放开,其顿时萎靡在地,几乎全身都抽了,直如一滩烂泥,连指头都无法动弹,口中大吐白沫,只是还没有晕。
吼!
山魈暴怒非常,急扑上来。
陈剑臣此时其实非常紧张,脊背上早冒出一身冷汗,他还不及做出反应。铃铛声急,本来揣在怀里的法器自动盘旋飞出,悬在半空中,体表有丝丝淡淡的金光激射出来,长眼睛般刺向山魈。
哧哧哧!
金光入体,仿若刀剑。
山魈受到创伤,浑身流出碧绿色的血液。但它异常凶悍,竟然不退,奋然扑身上前,誓要将陈剑臣碎尸万段。
“王复误我!”
劲风袭来,陈剑臣心里暗骂,生死时刻,全身绷紧,敏捷地飞身后退,堪堪躲避开去。好在今时不同往日,换了以前那副软绵绵的身体,只怕早手脚酸软,动弹不得,成为山魈的爪下冤鬼了。
嗡!
山魈凶焰无匹,铃铛法器旋动得更是快速,猛然金光大盛,隐隐可见有各样符文凸显,流转如水波。呼的,化为流星,猛然撞向山魈。
蓬!
巨响震动,那山魈发出一声惨叫,魁梧的半边身体竟然被撞成碎片,血肉纷飞,掉得到处都是。可它并没有死,双足一顿,残躯没入地下,嗖嗖嗖,肉眼可见一道泥土翻涌的痕迹,往北面而去,很快就消失掉了。
土遁!
噗!
铃铛法器金光尽敛,重归平淡,直愣愣掉到地上。
陈剑臣长吐口气,忙上前捡拾起铃铛,见其体表上居然出现了好几道裂痕,龟裂了一大片地方——这法器,竟隐隐有被毁的迹象。
不会吧……
陈剑臣大感意外,回想起来才感到害怕,如果这铃铛镇不住山魈,自己岂不得要小命报销了?
其实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尽量不让自己置身险地的,毕竟敌我未明,理当小心。不料王复突然把桃花带了回来,事情发生突变意外,打乱了原定计划,这就不是陈剑臣所能掌握得了的。
又把山魈褪掉的那层人皮小心地收拾拿好,陈剑臣看着山魈逃遁的方向,回头望了望似乎被吓傻了的王复,负手悠悠然道:“一夜夫妻百日恩,拂台兄,我想,桃花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留仙,留仙救我!”
一声嚎啕,却是回神过来的王复连滚带爬冲过来抱住了陈剑臣的左腿。
陈剑臣哂笑道:“拂台兄,你不是要和小弟割袍断交了吗?”
王复脸色发白,眼泪鼻涕口水齐下:“留仙,都是愚兄有眼无珠……”
看着他的样子陈剑臣既好气又好笑,道:“这么说,接下来的一切,你都完全听我的?”
“听听,绝对听!”
看见山魈现形,王复早被吓得六神无主,如果神经稍稍弱一些,说不定已经昏迷不醒了。眼下他已把陈剑臣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奉若神明,就算陈剑臣叫他去吃屎,他也相信陈剑臣是为了他好。
“孺子可教也。”
陈剑臣扶王复起来,待其情绪稍稍平静下来,才吩咐他此事绝不可声张,回家后要闭门思过,安心读书,听候安排,期间不可出门一步。
王复鸡啄米般点头,一概答应下来,紧抓住他的手,两眼婆娑道:“留仙,你是个好人。”
陈剑臣恶寒地甩开,心道:我当好人,却几乎把自己搭进去了,可见这世道好人真难当也……
休息整顿了一会后,两人返回王家,盛情难却之下,陈剑臣便留在王家吃午饭。好在男女有别,不用和王大小姐同桌。
膳后,陈剑臣借用王复的笔墨,写了个“福”字送给王大财主,然后告辞回家,临别时王复偷偷把两锭银元宝塞到陈剑臣手里。
陈剑臣老实不客气,笑纳了。
其实眼下他也有些忐忑,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办?最好的结果就是希望庆云道长早日寻来,由他出面了结这一桩事情。
山魈负伤遁逃,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回来寻仇,留它在,始终是个后患。
陈剑臣离开后,王复立刻在家中大声宣布,说“自己要提前准备科考乡试,故须卧薪尝胆,苦读诗书;为表决心,从即日起,一切生活事务俱在书房解决,不出房门半步”云云。
听到儿子破天荒般的宣布,王大财主又惊又喜,心想莫非这都是陈剑臣的敲打影响,从而让儿子浪子回头了?
应该如是,好女婿呀……
王大财主双眼放光:此事该着紧点下手,莫要被别人抢走了。嗯,定下万贯嫁妆,我就不信陈家不动心,哼哼!
第十五章 画皮
夜,夜凉如水;窗外北风呼啸,乍听竟似有妖物在鬼哭狼嚎般,呜呜然,甚是刺耳……
陈剑臣辗转反侧,难以入寐——如果说庆云道长的出现,代表了这个世界不简单中的一端;那么今天那山魈妖物的现形,则代表了另一端。
既有修士,又有妖魔;这个世界越发变得神秘莫测,迫切需要更进一步的认识了解。
此种感觉刺激而引人入胜,亦让陈剑臣不得不打醒起十二分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