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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渐近,握紧兵器的项羽望向纵马奔袭的来人。只见雪花肆意飞舞的天地间,一行十一骑黑衣白马的小队伍出现。
项羽紧紧地盯着来人,心里爱恨交杂。他爱她胜过自己的生命,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一生一世呵护她。可她呢,非但毫不领情,还一环接着一环设计他、出卖他,以至于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他明白,他应该恨她,可他恨不起来。从垓下村突围后,他一直思索着、分辨着,到底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他一直找不到答案。就在刚才,就在她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刹那,就在他知道她愿意前往江东的那一刻,他悲哀地发现,对她,还是爱多一些。
心神恍惚的海遥突然看到前方有人,着实吃了一惊。听到隐卫们的欢呼声,她望向黑发飘扬的项羽,心里再度一惊,他的身边怎么只有二十余人?
项羽脸上的冷意缓缓退去,心里柔情不住涌动,默默地凝视着渐行渐近的海遥。
海遥把怀中的孩子交给隐卫,勒马站在项羽前面,“江边并无船只,我们如何渡江?”
“我们!”项羽仍然紧紧地盯着海遥的眼睛,从中感受到了她的心意,胸中涌动的柔情开始激荡起来,意从心生,不自觉间声音已是无比柔和,“你愿意跟我回江东?从此,你们母子和我一起生活?”
海遥眼神坦诚,声音真挚,“我实话实说,若你同意,我们母子就和你一起生活。如果不同意,渡江之后我们各奔东西。”
项羽心中的激动缓缓消散,“你说。”
海遥笑容苦涩,“我的疗伤期很长,暂时还不能完全放开心胸重新接纳一个男人,也许几个月后,也许几年后,我会喜欢上你,愿意与你共同生活。可是,也有可能,我这辈子也不再对任何一个男人动情。”
项羽轻轻舒了口气,向隐卫伸手,把少阳接到自己怀里,朝海遥微微一笑,“海遥,我愿意等。即便你永远也无法对我动情,我也愿意照顾你们母子。”
海遥眼眶湿润,与项羽相视而笑,两人并辔顺着江边向前缓行,边走边寻找接应的乌江亭长。
刘邦兵分两路,一路从前面包抄,一路在后面紧追不舍。一个时辰后,他已威风凛凛地截在项羽前方。
风雪交加,视线模糊,过厚的积雪使得一切声音听起来都很轻。因而,等到楚汉双方听到声音发现对方时,三部分人马已经相当接近。
后有追兵,前有强敌,项羽把少阳郑重地交给海遥,盯着面色平静的她,柔声道:“我们交战时,你们趁乱离开。只要你和孩子在,我就一定会活着去找你们。”
海遥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向刘邦,只停留在项羽身上,“你保证,只要我和少阳在,你就一定要活着。”
第一次从海遥嘴里听到她需要自己,项羽十分高兴,虽处于劣势,胸中仍然豪情万丈。他轻轻拍了拍襁褓中已经醒来的少阳,大笑着道:“孩子,跟着娘亲先行离开,我会去找你们的。”
雪球落在少阳脸上,雪遇热融化,冰水顺着温润的小脸蛋流进脖子里,新奇的感受过去是惊惧,孩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项羽和颜悦色地望向隐卫头目,“他们母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隐卫头目郑重答应。
孩子的哭声传到刘邦耳中,他心里一激灵,恍惚的头脑顿时一阵清明。望着正与项羽依依惜别的海遥,他的身子无法抑制地打了个寒战,庆幸固陵城前自己做了正确的决定,没被眼前这个女人蒙蔽双眼。
这个女人根本就是水性杨花,用情不专,什么孩子是他刘邦的,纯属谎言!
刹那间,刘邦放下所有的疑问,神情阴狠,瞪视着项羽,挥下手中令旗,“杀!”
“杀!杀!杀!”
隐卫们把海遥簇拥在中间,顺着江边退向兵力少的地方。训练有素的战马并不惧水,马蹄飞扬间,四溅的江水不时洒在少阳脸上,少阳哭得声嘶力竭。
胯下骏马日夜不停地长途奔袭,体力早已透支。感觉到乌骓马四蹄疲软,项羽翻身下马,扔掉手中红缨刀,抽出腰间佩剑与汉兵搏杀,虽说没有居高临下削得痛快,却也是一剑一个,瞬间,身后已有十多具尸首。
项羽面前的汉军看得心惊胆战,他们都曾听说过,项羽嗜好削葫芦,一刀一个人脑袋。没有想到,短兵器也一样厉害,每挥出一剑必有一名汉军死去,剑剑不空。
黑色斗篷的遮掩下,刘邦根本看不到海遥母子俩的模样,他收回盯在她后背的视线,望向惨烈的杀戮战场,眼神越变越冷,这个男人必须得死!既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也为了一泄心中的愤恨。
见刘邦抽出佩剑,张良赶紧阻止,“大王,眼前你的生命比任何人的生命都重要,否则,即刻平定的天下会再次四分五裂。”
刘邦阴冷的目光扫过张良,再望向项羽时,双眼燃起熊熊怒火,咬着牙恨声道:“这个男人必须得死在我手上。蒙奕,听命。”
蒙奕策马而出,“末将在。”
刘邦冷声吩咐:“把那十一人截回来。”
蒙奕转身欲走,刘邦咬了下牙又交代:“除了那个女人……和孩子外,其他人格杀勿论。”
“蒙奕遵命。”
望着纵马冲向战场的刘邦,张良迅速指挥身后的精兵跟上去,“你们的任务一是保护好大王,二是防止项羽伤害大王。”
五百精兵齐声应下。
听着身后气势如虹的吼声,钟离昧指挥剩余的十六骑向项羽靠拢,即便是死,也必须保证项羽是最后一个死去的人,这是为人臣者必须要做到的,也是他的使命。
蒙奕一行五十人从项羽左方驰过,项羽抢过一匹马翻身上马。奔袭中,右臂直直地伸向一柄袭来的红缨长刀,眼见右臂就要触碰到刀锋,项羽身形一矮,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迅速夺过红缨长刀,一路向前冲去,被削的汉军头颅呈弧线排列着纷纷落下。
刘邦双眼里没有任何人,只身向项羽冲去。外围阻拦的季布来不及躲闪,被他拦腰斩杀。
鲜红的液体洒在钟离昧脸上,他悲声嘶吼:“季布!”
项羽迅速转身,恰好见到肚腹被剖开的季布直直地倒在马下,翻滚中被奔跑的马匹踩成肉泥。项羽仰天悲啸一声,眼中翻涌的满是愤怒与悲伤。他掉转马头迎向刘邦,“逆贼,拿命来。”
世间最勇猛的两个男人,汉王刘邦用的是剑,长剑灵巧锋利,霸王项羽用的是红缨长刀,长刀敏捷迅速,你来我往间,雪飞风舞,一时天地间风云变色。刘邦虽然武功比不上项羽,可一路奔行的项羽却疲惫不堪,渐渐落于下风,长刀越舞越慢,好几次都险些中招。
钟离昧暗中抬起胳膊,对准刘邦,那是虞子期死前特地交给他的新式武器,交代他紧急时可用来自救。
一直密切注视着周边动静的张良,手中长剑指向钟离昧,快捷无比地挥下,身后百余名弓箭手齐齐射向钟离昧。
钟离昧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用力,整个人已被射成刺猬。望着胸前密密麻麻的箭,忍着噬心之痛,他努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用尽全身力气哆嗦着按下袖箭机关,袖箭斜斜飞出。他直直向后倒去,一双眼睛却凝视着射出的袖箭。见到袖箭只是从刘邦肩头擦过,并没有伤及刘邦要害,他眼中缓缓流出两行清泪,“大王,离昧去了,你要多保重。”
项羽分神看向钟离昧,惊痛间,竟忘了身前的敌人。刘邦瞅准机会,长剑狠而准地斩向项羽的脖颈。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视线凝聚在刘邦手中的长剑上。眼见剑锋就要斩到项羽身上,被蒙奕赶回来的海遥厉声喊道:“项羽,躲开!”
惊醒了的项羽向后一躺,后背贴在马背上。饶是刘邦反应迅速,也来不及改变攻势。
海遥用鞭子狠狠抽向马臀,吃痛的马儿横冲直撞地冲过去,阻隔在她与项羽之间的汉军纷纷退让。
眼见疯狂的马儿径直前冲,项羽抢过海遥手中的缰绳狠狠一拉。马儿仰天嘶鸣,马背上抱着孩子的海遥被掀落。
刘邦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直起身伸出双手。项羽却抢先一步抱起海遥母子,先检查少阳,见孩子毫发无伤,才温和地问海遥:“可有伤着?”
海遥的目光始终不与刘邦触碰,仿若她从来都不认识这个男人,唇角微抿朝项羽轻轻摇头,“没有伤着。不过,隐卫们……”
项羽目光一黯,“海遥,连累你们母子了。”
刘邦握着剑的手轻轻颤抖,海遥竟然当他不存在,愤恨直冲脑门,剑尖直直地指着项羽,“项羽,他们忠心耿耿为你拼杀,难道你一定要让他们死无全尸才会投降吗?”
项羽身边的楚将只剩下八人,而且这八个人已是伤痕累累。大势已去,再负隅顽抗下去也改变不了惨淡的结局,项羽的目光逐个扫过他们,“我项羽不是一个好君主,你们跟着我受累了。今天,我项羽大势已去,你们都是英勇顽强的英雄,跟着我也是为了平定天下,现在天下基本大定,大丈夫能屈能伸,你们……还是保全性命要紧。”
八名楚将早已存了必死之心,因而听了项羽的话后他们非但不领情,还觉得受了莫大的侮辱,他们不敢置信地盯着项羽。
项羽无奈之下忽然下马,站在八名楚将身前郑重一揖,“项羽恳求你们,保全自己的性命。”
八名楚军虎目含泪,翻身下马,齐刷刷地朝项羽还礼,艰难地答应下来:“末将遵命。”
项羽转身走向海遥,把他们母子揽在怀里,边抚摸着少阳的小脸边亲吻海遥的鬓角,“如果有来生,可愿意做我的夫人,与我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海遥热泪滚滚而落,凝视着项羽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如果有来生,我们一定是一对荣宠共享患难与共、不离不弃彼此信任的夫妻。”
刹那间,刘邦像坠入了世间最阴寒的冰窖,打起了寒战。这是那个星夜,他和她彼此许下的诺言。可现在,她却在他面前,对另一个男人许起同样的诺言,相约来生。
项羽闭上双眼,把海遥母子紧紧揽在胸前。力道过大,让海遥隐隐觉得臂膀生疼,可她却不想动,骤然受到挤压的少阳却哇哇大哭起来。听到哭声,项羽放开海遥,盯着少阳的小脸,“下辈子,咱们一定要做父子。”
刘邦呼吸一窒,项羽的意思,难道这辈子他们不是父子?难道是项羽的计策,为了保全孩子的性命?可是,依海遥的性情,她绝不会让孩子乱认生父。难道说……他突然间不敢往下想了,如果是真的,他怎么面对他们母子?
少阳停止了哭闹,泪水还挂在脸上,就眨巴着一对乌溜溜的大眼咧嘴笑起来。
海遥努力想忍住泪,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项羽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乌骓马快速冲进包围圈,他翻身上马,瞪视着刘邦,“无论你对海遥是否还有情谊,可少阳总归是你的骨血,看在她九死一生诞下孩子的份儿上,放他们母子一条生路。”
刘邦的心狂跳起来,他执著于她是不是背叛了自己,张良执著于一个帝王不能过分在意一个女人,为了江山,为了天下,他一次又一次强迫自己否定对她的感情,可越是这样,内心深处对她的渴盼就越强烈。现在,他真的迫切想要一个理由,让她重回自己身边的理由。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