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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易容高手,他对男女老少的身形、骨骼都必须有着最彻底的了解,为此他肢解过了多少尸体,所以在第一眼看见百里初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位‘摄国公主’是个男子!
秋叶白点点头,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知道。”
宝宝一怔,眼底瞬间闪过不可置信:“你知道,你明知道他是男儿身,你还说你不中意他!”
秋叶白挑眉,伸手不以为意地揉揉他的后脑:“然后呢,我也知道天书、天画他们都是男儿身,你不记得了,难不成我都中意他们,你我也同榻而眠,不记得了么?”
宝宝一把扯下她手:“你明知道那不一样的,天书他们是你手里的人,而你也知道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所以才可以那么亲密,你明知道我是……我是……!”
他有些气急,最终还是没有能将剩下的那半句话说出来,只能咬着牙道:“你敢发誓你不中意他,你敢发誓你永远不会和他在一起么!”
秋叶白看着面前莫名有些气急败坏的少年,目光凉薄,直看得他心中发虚似地退开一步,她方才淡淡地道:“我不需要向任何人发誓我中意谁,或者不中意谁,就算我中意公主殿下,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说罢,她转身,向门外走去。
但是没走两步,她就忽然感觉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宝宝焦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不要走,四少,你知道我不是故意要你质问你什么,只是……只是那个男人太危险了,他是皇家之人,你怎么能和他在一起,明不明白,我是在担心你!”
秋叶白微微颦眉,没有说话,只伸手去掰开他圈住自己腰肢的手。
宝宝看着自己抱住的人,竟不如平日里见不得他难受,会来温柔哄劝,顿时慌了神,死死地抱住她的腰肢,不肯放手,软了声音:“白……你不要生气。”
秋叶白冷淡地道:“说实话。”
宝宝咬着唇,迟疑了片刻,见她又要伸手去掰自己手,方才蓦然地一把脸埋在她的肩头,闷声道:“白姐姐,我只是怕……我是怕有一天你会有了自己中意的人以后,便不要我了,像我这样的怪物,如果你也不要我了,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半晌,秋叶白感觉自己的肩头染上了潮意,她轻叹了一声,转过身,伸手抱住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头,放温了语气:“宝宝,从我将你从街头带回师门的那一天,让师傅认了你在藏剑阁门下,我就从来都没有想过会不要你的一天,你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小弟弟,不是怪物,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宝宝拥着怀里的人,启唇下意识地道:“我从来就不想……。”
但是最后半句‘做你的小弟弟’却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他凭什么说这样的话呢,他凭什么?
像他这样的怪物……连脸孔都没有的怪物,永远地生活在别人脸孔里,永远都没有自己,更不要说成为一个男人,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他凭什么说出那样的话语?
不管……是她的弟弟也好,是她最心爱的宠物也好,他不是早就认命了么了,只要能守护在她身边一生一世,看她一世安好。
从小到大,从在街边垃圾丛中快死去,却被她带回藏剑阁的那一天,他就知道,有些东西永远只能是一种想望。
有些人,是他永远抵达不了的彼岸。
那些不能言说的所有情绪,最后全部都汇聚成了那一根扎在喉咙里的刺,疼痛沿着他的喉咙一路蔓延到心底。
“我懂的。”秋叶白轻声截断他说不出来的那些话,静静地拥抱着怀里的少年,指尖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抚慰着他说不出口的绝望与心酸。
她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有些东西她给不了,他也要不起。
少年轻轻地伸手环住她的腰肢,蜷缩起腰肢,痛苦地把脸埋进她的胸口,潮湿的泪水浸润了她胸口的衣裳:“白姐姐,你不知道,我好恨……我好恨赐给我这样的身躯的那个人,还是我造下了杀孽,所以要拿一生来还。”
秋叶白抚摸着他的发丝,眼底闪过一丝悲凉的无奈。
要成为最顶尖的易容高手,拥有千变万化的脸,最好就的基础就是没有脸,没有鼻子、没有嘴唇,最平坦的画布,才可随意地在上面绘出最美丽的画卷。
而宝宝就是这样的——无脸高手。
不是在进入藏剑阁之前,而是在十年前,她捡回这个浑身缠绕着绷带的孩子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脸,还有很多他不该失去的东西。
但是他失去的这些,并非天生而成,而是被人硬生生地以刀刃割离。
师傅救治宝宝的时候断言,宝宝原本就身怀武艺,而且小小年纪武艺不弱,想来一定是出自某些江湖门派,而且分明是精细的手术刀法之下才能制造出这样剥离皮肉却不伤血脉的伤。
必定是某些门派为了培养易容高手,而硬生生地将门下弟子制成那副模样。
宝宝是冒死逃出来的。
要多残忍的师门,才能做出这样损毁弟子身体与一生只为练就决定高手的事!
师傅尽力的救治之下,宝宝终于醒来,只醒来之后,他已经彻底失去了曾经所在师门的记忆,但是身体的本能和武艺却还在,在初次看见自己面孔的绝望与痛苦之后,他消沉了许久,就在她都以为他永远都只能成为一个藏剑里默默无闻的一员之时,他却告诉她,他决定要成为最顶尖的易容高手,他不会做一个废人。
她原本并不知晓为何,直到有一天,她在某日和红颜知己们弹琴取乐后转身一霎,看见他眼底恋慕与胆怯的眼神。
她忽然明白了,那个孩子的心情。
那一瞬间,她自己的心情是复杂的,宝宝是她带回来的,也是她亲手照顾长大的少年,他在她心中自有一份不同的地位。
比起秋善宁,宝宝和她更亲近。
而不但他的心意,她无法回应,他亦明白,他们之间有些东西永远都不可能。
“这不是你的错。”秋叶白抱着怀里蜷缩着无声哭泣的少年,神色温柔。
宝宝素来隐忍,心思总掩在跳脱活泼的面具之下,便是有那份心思也一向隐匿得极好,在他十四岁以后都很少唤她白姐姐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若此,让秋叶白又心怜,又有些惆怅和无奈。
她没有想到不过是和百里初行了一趟街,竟能刺激得宝宝这般失态,往日里她和绿竹楼天书他们相处时,也不见宝宝这般反应。
两人安静地相拥了片刻,宝宝忽然闷闷地道:“你要小心摄国‘公主’,他一介皇子,竟然冒用女子身份,意味着他放弃了皇位继承权,却又权倾朝野,隐忍若此,心性非凡,绝对不是好相与的。”
秋叶白点点头,温声道:“我心里有数,你且放心就是,只是我与他周旋,自然有我不得已的理由。”
她早就领教了百里初的‘心性非凡’和‘不好相与’。
“不得已的理由,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宝宝瞬间从秋叶白怀里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秋叶白。
若是如此,四少岂非危险了?
秋叶白看着怀里哭红了眼的少年,心中一边感叹宝宝手艺之精良,连这般假皮子也能做出这种似哭红了眼儿的效果,一边有些自嘲又无奈地嗤道:“是的,他知道了。”
还是用那种让人窘迫的方式知道的。
宝宝眼底瞬间闪过浓郁的杀意:“皇家之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要不咱们下击杀令……。”
他伸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出一个狰狞而杀气重重的手势。
秋叶白摇摇头,淡淡地道:“你当我没有想过么,但是一来百里初武艺修为高深莫测又怪异,身边控鹤监鹤卫也皆是一流高手,下手不易;二来,我们也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虽然我藏剑阁在江湖中势力不小,但是朝堂之中却无根基;三来,既然我们能想到杀人灭口,难不成他不知这个道理么,他必定做了另一手的准备,以防万一。”
“难不成四少你就这么受制于他,连着整个藏剑阁都受制于朝廷?”宝宝紧绷了脸,眼底杀意不减。
不管是出于为四少考量,还是出于身为江湖人对官府的天然厌恶,他都越来越觉得越来越憎恶百里初,厌恶整个百里皇族和朝廷。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那和张百里初颇有六七分神似的脸,说着这种要除掉‘自己’的话,感觉颇有点微妙。
秋叶白微微一笑,安抚宝宝:“虽然相处之中,亦能感觉此人难以捉摸,但一来,虚凰假凤之事并非我一人独有,他也有同样的秘密在我们的手中,这已经是一种牵制,二来,若是论合作一事,他确实也算是一个比较合格和守信的伙伴。”
“伙伴?”
宝宝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秋叶白,四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竟然将那样危险的男人当成‘伙伴’?
“如若不然呢,这已经是目前我所能控制的局势范畴,难不成宝宝你还有更好的法子?”秋叶白看着宝宝一脸抵触的模样,便挑眉道。
见秋叶白将球踢给自己,宝宝有瞬间哑口无言,是的,他也无法反驳秋叶白的话,他确实没有更好的法子。
要和那个男人周旋不容易,一个男人能用那种身份获得朝政大权,挟制住了杜家,震慑百官,绝对不会让人随意能在他身上得手,而宝宝也知道秋叶白曾经在和百里初第一次交手的时候就差点死在百里初的手上。
若是敏睿如四少在他手下都只能勉强支撑,他们这些人又能如何?
宝宝忽然间又开始有些痛恨自己的无力。
看着宝宝阴郁的面色,秋叶白拍了拍他的肩头:“好了,这些事儿我心中都有数,咱们和摄国殿下如今算是合作了,那么我的真实身份暂时不会有暴露的危险,但若是想要让此事的危险性降到最低,我便必须在朝廷之中站到一个更高的位置。”
即使是再有人拿捏住她这个把柄,当权者也必须考量更多,掂量清楚是不是要因为这件事而舍弃她。
宝宝一愣,从秋叶白怀里退了出去,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四少,您说什么?”
一向最不喜世家朝堂之人,一向最厌恶皇家之人,原本进入司礼监也是不得已之举,如今竟然要更进一步介入朝堂之中?
秋叶白点点头,松开了宝宝之后,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窗外:“宝宝,你可知道,前朝有一位九千岁?”
宝宝颦眉,他并不像四少那样博览群书,所以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是,前朝是有此人,史书记载他容貌丑陋,欺男霸女,权位齐天,横行朝野,屠戮异己无算,听说前朝皇帝正是因为宠幸这一等一的奸佞方导致民不聊生,民愤极大,当时的仍是西狄王的真武大帝兴兵征伐之下,前朝国内烽烟遍地,群豪起义纷纷响应真武大帝,但是西狄大军攻入上京之前,那九千岁却已经病死了。”
秋叶白淡淡地道:“这一切都不过是史书上的记载,真武大帝立国之后,据说因为憎恶此等奸佞,销毁一切关于那位九千岁的史料,只在史书上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