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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看着顺帝,神色温和淡然:“回陛下,梅苏无事,八殿下是重情重义,但也是识大局之人,不会为了与在下区区私怨而置家国社稷于不顾。”
“嗯,我看着老八,便也觉得他是最肖朕当年的,只是他比朕幸运。”顺帝感慨地轻叹了一声。
随后,顺帝顿了顿,看着梅苏,神情有些恍惚:“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他虽然有负于朕……但是却也一心为朕打算,只是造化弄人,女人……都是可用不可信的,他却偏偏信了……咳咳……。”
他又忍不住低低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溅在手中的帕子上。
云上不在了……
这个世上连最后一个知他,懂他的人,也是他最恨,却也最放不下的人去了。
所有的那些曾经陪伴着他前半生的人都不在了。
可他,却还必须活着。
“陛下?”梅苏看着顺帝,口气里满是担忧。
顺帝却抬手摆了摆,苍白干瘪的脸上露出苍凉的笑容来:“不必担心朕,朕还暂时死不了。”
他看着梅苏的脸,轻叹了一声:“你……是你父亲的儿女里,长得最像你父亲的那一个,从今日起,你便改姓回秋,认祖归宗罢,待得京城叛乱平息,朕会着人修缮。”
梅苏看着顺帝,眸子里闪过冰凉讥诮的光,只是垂下的睫羽遮去了他的异样:“是,陛下,父亲已经不在了,他一生之中最大的遗憾便是有负于您,但是梅苏一定会完成父亲的遗愿,辅佐太子殿下登上大宝,中兴天极!”
“好……很好……我帝国到底还是有你这样有头脑,又忠心的年轻人。”顺帝一脸欣慰地看着梅苏。
梅苏微笑,笑容恭顺而冰凉:“梅苏必定肝胆涂地,死而后已。”
目送着顺帝离开,梅苏身边做侍卫打扮的谋士忍不住低声冷哼:“真是可惜,竟然没有炸死百里初那个魔头!”
他们利用地道面见顺帝后,除了告知顺帝秋云上的死讯,表明了梅苏的身份,借着秋云上的死取得顺帝信任之外,也同时套出了明光殿爆炸的时候百里初并不在地宫里,而是出现在了紫金殿内的消息。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件极为遗憾的事情。
“停云,如果百里初能这么轻易就死掉,那么他就不是以‘女儿身’横行朝野十数年的摄国殿下了。”梅苏微微勾起唇角,眸色冰凉。
他顿了顿,随后道:“好了,带我去见太子殿下罢。”
停云闻言,微微颦眉:“百里凌风并不信任您,何况您的眼睛需要治疗,您难道不感觉疼么!”
家主昏迷中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着人炸了明光殿,第二件事便是立刻着自己带着他去面前顺帝。
家主甚至没有去理会他随意包扎的眼睛,甚至仿佛瞎了的并不是他的一只眼,而不过是一点无足轻重的皮肉伤而已,冷静地分析局势和布局。
梅苏闻言,伸手轻轻地捂住了自己受伤的那只眼睛,一向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出现了波澜,他脸上的肌肉微微一颤,缓缓地闭上另外一只眼,仿佛还能看见那原本栖在自己怀里的女子,转身之后,美目里满含杀气地向自己追击而来。
她转袖之间,袖间水柱直击自己的眼眶,那种痛楚几乎让他瞬间昏迷过去,痛到了极处的,血光伴着酒水四溅,黑暗降临。
他捂住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冰凉而凄沧:“疼,真的很疼。”
太疼了……
简直是头疼、心痛——痛彻心扉。
停云看着梅苏长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之下,竟有一点清冷的光闪过,似泪珠滑落。
但是他再定睛看去,却见梅苏只是静静地捂着眼,靠在轮椅上,神情淡漠而平静得教人心惊。
他几乎疑心自己看见的不过是一瞬间的幻觉罢了。
“好了,太子殿下在等我,眼睛的伤……。”他自嘲地轻嗤:“总归是看不好的,也不差早晚这一刻,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先——平叛。”
“是。”停云闻言,微微颔首,立刻推着梅苏向殿门外走去。
……
殿门之外,或者说平云殿上,百里凌风正站在屋顶之上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一片硝烟四起,兵荒马乱的宫廷。
“殿下,您真的不打算宣召李牧将军么?”平宁看着他,微微颦眉。
殿下不会是相信了梅苏那卑鄙小人的话罢?
百里凌风锐眸微闪,他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地道:“梅苏是心怀叵测之徒,但是他也是商业霸主,若是他生为皇子,只怕不会比本王差,他在这件事上的判断没有错,李牧虽然是一路陪着本王成长,但是他确实是百里初一手提拔,这件事非常隐秘,本王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平宁还是忍不住道:“但是李牧将军一向是您的心腹……。”
百里凌风抬手,挡住了平宁的话:“戚光大将军不也是一直算是本王的心腹么,他甚至在战场之上救了本王的命,但是今日他不也一样对本王拔刀相向么。”
不是因为有戚光的例子在前,他也不会不敢用李牧。
“可是咱们龙卫的人可也有在京城附近驻防修养,我不相信他们会真的帮着那个恶名昭彰的摄国殿下,您和龙卫的将士们都是一同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平宁忍不住道。
殿下竟然连龙卫的人都不信了么?
“不是本王不信,只是这个时候实在太敏感,所以我也会召唤李牧和龙卫,但是让你迟一些召唤的原因。”百里凌风淡淡地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会给自己的兄弟们证明自己的机会,但是不会拿皇宫和父皇的安危做赌注。
“但是您……您现在要用的人是常家人,常爵爷的女婿可也是出身司礼监。”平宁微微颦眉。
刚才殿下发出的狼烟令,竟然是召集常家军的。
常家的人驻守北疆,因为帝国去年年末刚刚和赫赫人签订了合约,所以今年过年北疆的防卫松懈了不少,所以常家军便调拨了不少人回京城轮训修养,如今也正栖在京城秋山附近。
“正是因为常爵爷的女婿出身司礼监,所以他一定会要急着撇清关系,常家主家乃是帝国世袭功勋世家,他们和四大营那些被放逐,无牵无绊的小子不同,世家的荣耀,性命都在京城。”百里凌风淡淡地道。
平宁所有所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常爵爷一定会竭尽所能——勤王。”
百里凌风顿了顿,沉默着颔首。
“殿下……您和秋大人那里……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了么?”平宁是知道自家殿下对秋叶白很是有这一份心的,当初他甚至讨厌过秋叶白,只担心秋叶白那种姿色卓绝的‘男儿’会将自己殿下带着走上男风的不归路。
但后来陡然知道清风明月一般却又有着雷霆手段的首辅大人竟然是女儿身,实在是让他吃惊之后,也陡然理解了自家殿下为何会对她动心。
可惜如今陡然变成这般情形,实在是教人唏嘘。
自家殿下何曾为哪家娇女动心,只这么一回……
百里凌风闭上眼,覆去眼底的痛色深深。
他的神情异常复杂,紧紧地握住了拳头,一片片寒风卷着雪花瑟瑟而来。
一年之前就在这里,那慧明无双,爽惬似清风,清美如明月的人便陪着他在平云殿的屋檐之上畅饮美酒,共望京城遥遥,说那江湖远远。
曾经以为,就算不能陪伴她共枕眠,也可修得通同船渡,能一生为挚友,相伴长长久久,共同面对这宫中诡谲波澜,朝中危机重重。
如今不过短短春夏秋冬才过相互扶持着走过一载,便已经是……这般兵戎想见的情境。
他闭上眼,只觉得满身雪花都比不得心中寒意深深,眼中涩然。
“殿下原来在这里。”一道温淡的声音忽然响起。
百里凌风没有回头,只闭着眼,冷冷地道:“滚!”
他的声音里的戾气和森然,连平宁都吓了一跳,但平宁转头看见来人是谁,也瞬间拉长了一张脸,没好气地怒道:“你这通缉犯来这里作甚!”
梅苏倒也不介意平宁的无礼,只示意身边的停云将自己的轮椅扶稳了,毕竟这里是屋顶。
他看着百里凌风温然道:“太子殿下,微臣是来为您提供助力的。”
“助力,什么助力?”百里凌风闻言,讥诮地勾起唇角:“勾结了赫赫人,还是漠北人,但这里太遥远,只怕漠北人和赫赫人这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梅苏依旧不愠不火:“殿下,微臣是来与您说一声,四大营的人已经包围了京城。”
“什么,这么快!”百里凌风闻言,梭然一惊,看向京城远处,果然见京城边界之处已经燃起了烽烟,只是大雪飘散,所以才让他没有一时间注意到。
他想过京城四大营的人会反,但是没有想到他们会反得那么快,几乎就是在叶白被擒之后,没有几个时辰。
“这就是叶白的魅力了,跟过她的人,总会肝胆相照,义无反顾地为了她付出所有。”梅苏微微一笑。
这一句话戳到了百里凌风的心头,他神情异常地复杂。
“不过您不必太担忧,微臣已经发出讯号,在京城四大营入城之前,抢先让五城兵马司的人将所有的城门全部封锁。”梅苏悠悠地道。
百里凌风心中微微一松,京城四大营的人若是攻入城内,只怕局面就真的不好收拾了。
他转眼,目光深沉锐利地打量着梅苏:“你倒不是寻常人,手脚快得很。”
梅苏看着他,淡淡地道:“五城兵马司的人是五殿下的人,如今五殿下已经再没有能力调动和指挥他们了,所以微臣便越俎代庖了。”
他顿了顿:“五成兵马司的人虽然是主掌京城治安的兵马,人不是太多,战斗力也不足,比不您的边军,但是却很熟悉京城的情形,所以我也交代了他们层层设防,就算是四大营的人攻入京城,也不可能马上攻入宫里。”
“嗯。”百里凌风看着他,微微眯起眸子。
梅苏又轻叹了一声:“微臣知道殿下不信任微臣,微臣如今也是情急之下不得已为之,微臣愿意将五殿下手中所有势力全部交付于您,不求您能解开对微臣的芥蒂,只求您信微臣这一回,至少这一次,微臣是与您利益一致的,若是帝国沦陷,叶白不会放过的第一个人就是微臣。”
百里凌风看着他良久,最终背过身,淡漠地道:“滚。”
梅苏恭敬地再次抱拳道:“是,微臣告退。”
随后停云便一抬手将梅苏连着轮椅起一一抬,径自飞身落在地上。
他看了眼还站在房顶上的百里凌风,目光森冷:“家主,这八殿下真是不识抬举……。”
“嘘……。”梅苏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微微弯起唇角:“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为君,我等为臣,自然是要听君命,什么命令,都要受着,不是么?”
停云看着梅苏,若有所觉地颔首一笑:“是。”
“好了,等着罢,太子殿下一定会有召见我的时候。”梅苏抚上自己缠着纱布的一只眼,神情变得冰凉淡漠。
……
“小心脚下。”百里初伸手托了一把秋叶白的胳膊。
“嗯。”秋叶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