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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宜佳缓缓坐下来,心中迅速盘算一番,问道:“伯爷留下了多少人手?”
“伯爷的人手本就不多。除了布置在各处只负责收集消息的外围人员。能调动的,只有十来人而已。”新月说这些的时候,普通的面庞上,看不出多少表情。
林宜佳直视道:“除了探查各种消息外,能不能暗中护住那几名醉酒学子的性命?”
新月目光并不避让,道:“属下尽量。”
“如此,你去做事吧。”林宜佳缓缓地道:“此时什么消息最重要,想来你并不需要我来教。伯爷不在,希望你有情况的时候及时向我汇报。”
这些都是杨广北的人。
就算他临走之前交待了一些话,想来他们也不会愿意听从她一个妇人胡乱指挥。如此,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去做事,她只需要知道最后的结果就好了。
“属下明白。”新月抱拳,并不废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林宜佳重新坐了下来,对着满地的阳光凝思。
如果说地动是天灾。
那如今说什么舞弊案,则肯定就是人为的祸乱。
三年前,因为后宫争宠,身怀六甲的皇后突然意外摔倒,流产了一个男胎,而她本人也几乎丢了命。虽然之后应庆帝震怒,在后宫掀起了一场血雨,但,孩子究竟是没了。
如今,应庆帝登基七年,依然没有一个继承人。
没有继承人,国体就不稳。
朝廷民间早已开始有了各种议论之声。
那么,是有人等不及,想借着这地动的时机,说什么“上苍示警”,搅动风雨么?
而爆出科举之事,是为了混淆视线了?
而自己的父亲,恰好被牵扯在内?同时也将同林家脱不去关系的各方力量也牵扯见来?浑水好摸鱼?
想的那么复杂并无用处。林宜佳心中很快做出了判断:如今那个老秀才死了……虽然这爆出舞弊一事很可能只是摆在明显上的斗争,暗中肯定会有各种波涛汹涌,但眼下查出真相,安抚举子们也是必须要做的。
不能再乱下去。
林宜佳眼中闪过几许光芒,吩咐蓝田收拾东西。待福姐儿午睡醒来之后,林宜佳带着她回到了林家。
“你们来了。”
林大夫人神色如常,并未见到什么慌乱之色,含笑让人去给福姐儿准备她爱吃的糕点。
“既然千里不在京城,你又不像她们两个有长辈要侍奉,不如就留下来住几天。”林大夫人的笑容,有着安宁人心的力量。
若说林宜佳来之前心中多少有些焦急,那么此时,面对林大夫人这般温暖安宁的笑容,她的心一下子就跟着温暖安宁下来,点头道:“娘不留我,我也要住几天才走呢。”
“回头又该惹人说嘴了。”林大夫人听到林宜佳如此说,嘴角含着笑容,却不免又瞪了林宜佳一眼,显得有几分口是心非。比起苏宁柔少少的几次回娘家只稍坐片刻就走,林宜佳往娘家跑的次数实在太勤了些。
林宜佳就笑起来。
让人领了福姐儿下去玩,林宜佳正了正色,问林大夫人道:“娘,眼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林大夫人道:“不过是有人想要借天之名,不甘心地博一把吧,谁让皇上没有子嗣呢?早前就有那胆大的,在民间散布什么过继的传言……呵,皇上又不是真不能生,怎么会答应过继?听说皇后娘娘再次有孕……”
林宜佳眼眸一亮。
她突然想到了一些什么,低声问林大夫人道:“娘,您说,皇上该不是因为非要让中宫先诞下子嗣,才一直不肯让其他嫔妃受孕的吧?”
林大夫人笑笑:“那谁知道。”
她撇过这个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说道:“眼下你父亲要做的事情,就是查清楚这舞弊案的真相……他肯定没有漏题,思来想去也觉得其他有提前接触试题的人中,想要漏题也不容易……那么,问题说不定出在阅卷上。”
林大夫人淡笑道:“考生的试卷虽然是糊名誊抄的,但自古能在文章中所传达出去的信息多了去了,什么藏头藏尾的,数不胜数。你父亲和一些人正在将那些卷子找出来看。”
“也说不定,就是有人买通了这些排名中下的考生,让他们无中生有。”林宜佳目光闪动,低声道。
“有这个可能。”林大夫人微微颔首,道:“相信事情的真相很快就会出来的。放心,你父亲在朝中又不是一无根基,没有确凿无比的证据,谁也不能胡乱定你父亲的罪名。”
林宜佳点点头。
人事已非,今时今日,同那梦境中绝不一样。
当年是景和帝,而今是应庆帝。
结果怎么会相同?
看到林大夫人如此淡然,林宜佳终于放心了许多。她到公主府探视过正在养胎的思月公主之后,在林家只住了一晚,念着那新月或许真能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又想着寅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转,便领着福姐儿回了同安伯府。
“夫人,青衣又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了。”
回府的路上,青衣不舒服的皱起眉,对林宜佳道:“那人真的很想对夫人不利,我感觉到了。夫人,您让新月姐姐去查吧。”
林宜佳怔了一下,问青衣道:“前几日是同一个人?”
377 窄巷
青衣小脸严肃,点头道:“是同一人,我感觉的到。”
有些人会拥有一些别人难以知晓的能力。林宜佳肃然说道:“我会让新月注意的。”
一路安全地回到了同安伯府,林宜佳让蓝思找来新月,让青衣对她说了有人窥视的事情。新月同样肃然,表示自己会尽力,但却重在防御,不会散出人手去查,因为没有人可以散。
“伯爷临行前交待,务必以夫人和小姐的安全为要。”新月道。
林宜佳点头,道:“尽量去做。我和福儿留在家中,会很安全。”
新月领命而去。
京城风声诡谲,林宜佳知道的确有人窥视之后,就算是杨广南和苏宁柔派人送了谢礼过来,说瑞哥儿已经好了许多,她也只是让人带了问候的话,并不出门。
而朝堂上,终于有人正式上书,名言地动是上天警示之事,乃为国本只不宁,望应庆帝早作打算。言辞之中,甚至将矛头隐隐指向了皇后!是说皇后不贤,霸占后宫,才导致皇上多年无子!
这是有人又要将杨家也拉入浑水!
据说,应庆帝当堂震怒,拂袖而去!
朝堂之上口诛笔伐,举子们义愤填膺。盛京城的局势此时仿佛如一架沸腾的油锅,只等随便从哪里滴下一滴水来,就能四溅而开,喷涌而出。
四天了,寅九尚未归来。
林宜佳心中渐渐有了不安。
到了第五日,大街上开始流传,广山再次发生地动,且这次余震引发了强大的海啸,暴风骤雨之中,山体崩塌,朝廷的赈灾队伍被活活埋在了里面!
“连同安伯和庆丰年的人都没能活着出来,看来老天真的是在惩罚咱们大显!”
百姓们人与亦云。
林宜佳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嗓子口一阵腥甜,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
“娘,你们在说什么啊?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初福都想他了。”
林宜佳艰难地咽下嗓子中的鲜血,回首笑道:“你爹爹正在外地救人呢。再过几日就能回来了。”
“是在救小孩子么?”福姐儿还记得那天去南城看到的那个小姑娘。
“是啊。去救小孩子,也救小孩子的爹爹和娘亲。”林宜佳摸了摸福姐儿的脑袋,心中生出无尽的勇气来。
她想起那个叫杨广北的男人。
那个男人,从前那么不起眼,普通低调,尽敛光芒,却从未有什么事情能为难他,更别说有人能够伤害他了。
他从来都是强大的。
当日他能从高墙上护着她们母女毫不费力地掠过,又怎么会在山崩之中失去消息?
山崩很危险,但应该还要不了杨广北的命。
林宜佳坐下来。取了桌面上一个红红润润的苹果,用一把小匕首一般的刀子,轻轻削了起来。红润的果皮弯弯曲曲连成了个长长的圈,一直都不曾断。
福姐儿拿了那长长的一圈一圈的果皮,开心地玩了起来。
“来。一人一半。”林宜佳将苹果分成了两份,递了一半给福姐儿。
哪知,她们两人的苹果尚未吃完,就又听到了一个坏消息——
那满大街传言的关于“同安伯和庆丰年的人都死在山崩之下”的消息,没有将林宜佳给击倒,却是将一位老太君给击倒了。
“公主殿下吐血昏迷,情况危急。请大少夫人带着小县主立即回去。”传话的是荣享堂红月大长公主身边的一个管事妈妈,应该是接替了云妈妈管厨房的,姓桑,人称桑妈妈。
林宜佳立即起身,正要说话,却见青衣走到她身后。失礼地扯了一下她的衣服。
林宜佳面容沉静,对桑嬷嬷道:“稍等,我收拾一下就走。”
那桑妈妈眼中似乎有些不悦,但并未多说。
林宜佳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领着福姐儿穿戴完毕。领着一众丫鬟出了伯府的大门。
街上挤满了人。
不知是谁想起来的,举子们席地而坐,占住了那连通东西南北四门的两条纵横大道的交汇处,让所有的车辆再不能从那里通过。
从操兵巷出来去到兴国公府,原本需要经过那个交汇处才最方便快捷。但此时,那里黑压压地坐满了举子又挤满了看热闹议论的民众,她们只能饶道而行。
“从这边走,老奴来的时候就是从这条巷子穿过来的,很畅通。”桑嬷嬷指点着一条显得有些狭窄的巷子道。
巷子虽然并不宽敞,但林宜佳的马车还能够进的去。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出去看热闹去了,这条巷子十分安静,并没有人。
巷子并不长。
一眼就能看到对面横过来的大街。
从这里穿过去,正好将被举子们堵住的地方避开去。
林宜佳点了点头,道:“听桑嬷嬷的。”
“那老奴的小车在前面领路。”桑嬷嬷扯了一个笑容,上了自己来时候的属于兴国公府供体面管事出行的马车,吩咐了一声车夫,当先驶进了巷子。
同安伯府的马车紧跟着行驶了进去。
才一进入,青衣便警惕地站起身,双眼朝外瞪大,仿佛是能看的到外面似的,紧张无比,一眨不眨。
林宜佳将福姐儿搂在了怀里。
马车行驶了一段,进入了巷子约三分之时,蓝思从马车车厢后壁暗藏的小空之中看了一眼,面色十分难看,对林宜佳道:“夫人,后面巷子中又行驶进来一辆黑色马车,车上没有标志,不知道是谁家的。”
“新月她们准备好了么?”林宜佳轻声问道。
蓝思沉默地点点头。
林宜佳安抚了一下因为困惑而紧张起来的福姐儿,在车厢右角的桌子下面摸了摸,便见紧贴桌子的一块车厢壁突然滑开来,露出里面一个不大的空间。
林宜佳摸了摸福姐儿的脑袋,温柔地指着那空间对福姐儿道:“乖,福儿进去躲了一躲,别出声知道么?娘和她们要对付坏人,胜利了就来找人。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