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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十九回头。正看到曹玉穿了身单薄的褂子,正一腿伸直一腿曲起,坐在屋顶抱着个酒坛子牛饮。他头发凌乱,来不及灌下的酒水顺着下颌流入领口,染湿了一整片前襟。
如今已临近十月,京都的秋季夜里是很凉的,曹玉伤势还未痊愈,本不能饮酒,如今却穿着单薄的上屋顶吃酒……
霍十九蹙眉看着曹玉片刻,道:“墨染,下来吧。要吃酒咱们回屋里去吃。我陪你。”
“爷。”曹玉摇了摇头道:“爷自去休息吧,我坐会儿就去歇着了。”
语音清明,根本不似吃了酒的人。
四喜低声道:“侯爷,要不要吩咐人将曹公子带下来?”
霍十九闻言摇头,道:“去取梯子来。”
“爷,您……”
“快去。”
“是。”
四喜不敢违拗霍十九的意思,忙去拿了梯子拜在廊下,见霍十九摆手,他只得领命,安静的退了下去,远远地守在外头不叫人靠近听了霍十九与曹玉的对话,暗中乞求老天,可千万别叫侯爷磕碰到,否则皇上还不扒了他们这些人的皮。
霍十九踩着梯子一跃跳上屋顶,走到曹玉身畔,先将自己身上浅灰色的大氅摘了披在曹玉肩头,随后与他并肩坐下,接过他怀中的酒坛灌了一大口。
酒并非什么香醇的美酒,而是*辣的烧刀子,一股热流入口便窜入腹中,连带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要跟着沸腾起来了,只觉得周身上下都爽利起来。
霍十九仰头又灌了一口,随意抹掉下巴上的酒水,将酒坛递还给曹玉。
二人相视一笑,曹玉又喝了一大口,爽朗道:“好酒!”
“的确好酒。”霍十九仰头看着秋日清朗的傍晚渐渐展露的明月和繁星,看着天边渐渐散尽的晚霞,叹息道:“虽不如名酒醇香,却能带给人一种劲爽之敢。这么些年,不论你我,缺少的就是这种爽快。”
“所以才说千金难买一醉。”曹玉又将酒坛递给霍十九。
二人便如此分食一坛烧刀子,半晌后酒坛子空了,他们也不管许多,就躺在屋顶的瓦片上看着天空。
霍十九这才道:“墨染,你有心事?”
“是啊。”曹玉平日里是不会如此直白的袒露心事的,可今日或许是酒的作用,他藏在心里的事就那般说了出来:“我心悦一个女子,她是我所见过最特别的女子。娴静时如娇花照水,需要时,她也可以如魔鬼煞神令敌人闻风丧胆。初见面我以为她是个少年,再见面我们就处在敌对面,后来,我也不知为何这颗心就偏向她了,她明明嫁了人,明明心里只有别人,我却管不住我自己。朋友妻不可欺,她的丈夫是我的主子,亦是我的生死之交,我……我满心郁结不知该如何发泄,这份愁肠也不知怎么破解。想放下,放不下,想忘掉,忘不掉……”
曹玉说着闭上眼,痛苦的道:“爷,你教教我应该怎么做。你足智多谋,这些年来与奸佞周旋亦游刃有余,你定有办法的。”
霍十九平静的看着天上最亮的一颗星,许久才道:“人生如一梦,何苦太执着。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兄弟。”
“‘人生如一梦,何苦太执着’……”曹玉喃喃着,随即苦笑道:“若要你放开她,告诉你人生一梦,最后都是一场空,你放手吗?”
“所有的感情终点都是放手。早晚而已。”霍十九道:“我只想有生之年,做我能做之事,为她,也为一切值的人。当真有一日天都不容我了,我至少不留遗憾。墨染,我与其他人不同,我从没想过我会寿终正寝。你所说的‘放手’,这种分别我曾经十分惧怕。但现在我也已经看开。我只想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使命,去与她在一起而已。至于其他,一切都是天定。”
“那么我是否也应该不留遗憾?”曹玉说着又摇摇头,道:“有些遗憾是注定的。不过有我在,你也未必就不会寿终正寝。”
☆、第二百一十一章 归来
“你就那么笃定?”
霍十九侧头去看曹玉。恰好曹玉也转过头来,二人四目相对。
曹玉真诚的道:“我的意思是有我在一日必定会护你一日周全,然我也并非是全无敌手的,将来我若有个万一,就不能保护你了。”
他并非怕死,言语中虽有怅然,更多却是对霍十九的担忧。总觉今生既与他相识一场,又做了承诺定会保护他,就绝不会食言而肥,死亡于他又并非多么可怕的事情。
只是想起蒋妩,曹玉心里依旧心酸,话语中也多了些苦涩:“不过你也知道……她的性情,就算我某日身死,她也会代替我保护你,就算再次陷入绝境,她也绝不会放弃你,她是宁肯自己去死的。”
曹玉的话,让霍十九想起了当日在三千营曹玉和蒋妩对他的不离不弃。当时他们二人任何一个都可以先丢下他逃走的。患难见真情,他们已是共患难过多次了。
霍十九眼角发热,心里更热,却是故意丧气道:“感情在我身边就要做好必死的心理准备?我也太失败了,于朋友是这样,于妻子也是这样。”
“说的什么话。”曹玉翻身而起,略有焦急的道:“正因你的好,我才会甘心追随你,我想她也是一样。”
原本他担心霍十九多想,可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一副“欠揍”的模样,曹玉又好气又好笑的别开脸,叹道:“你还有心思逗我。你现在不是该很生气吗?”
霍十九也坐起身,双臂搁在曲起的双膝,直白的道:“我是不舒服,但并不生气,更不会怪你们。你没有做错,妩儿也没有。而且你肯与我坦言,我很感激。你不趁虚而入,我也感激。”
曹玉苦笑道:“若是她心里有一丁点我的位置。你当我还会在这里喝闷酒吗?”
霍十九闻言噗嗤笑了。
曹玉认真的道:“隐瞒你,那是对朋友的侮辱,我曹墨染也不屑那样做。今日能与你摊开来说,我虽然纠结与感情之中无法自拔。但在你面前却是轻松了。我承认,对她一时半刻的很难放得下,但总有一天我能看开的。”
他说的是总有一天能看开,但是没有说能放下。
霍十九只觉十分怅然,又对曹玉付出的感情有些心疼。
“墨染,你值得一个优秀的女子全心的爱护。”
“或许吧。”站起身,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曹玉飘身而下,轻盈站在院落当中,回头对屋顶的霍十九摆摆手道:“我去睡了。”
霍十九有些诧异。平日曹玉是不会将他孤单单留在高处的。
眼看着曹玉回了厢房,霍十九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到了房檐边,踩着梯子回到地面。
远处盯着的四喜终于松了口气。若是霍十九当真闹出个好歹,他们这些人回头还不得被皇上剁吧剁吧丢去喂狗。
“四喜。请大夫预备着,墨染带伤饮酒,怕夜里伤口要发作。”
四喜凛然行礼应是。
果然如霍十九所料,曹玉到了半夜里就发起了高热,因他伤口并未痊愈,当初又失血甚多,这一下就又勾起了炎症。只间间断断的发热就持续了四五日,到他完全脱离了危险,平稳的睡去时,莫说他自己消瘦了一大圈,就连几名大夫都跟着熬的两眼深陷。
没办法,其余大夫出诊。到底没有生命危险。可他们被抓来诊治曹公子,可是被“霍爷”很“温和”的警告过的。如果曹公子有半点闪失,他们全族都得跟着陪葬。
当朝能张口就要灭人族的,除了皇上,恐怕之后霍十九和英国公了吧?
“爷。锦州方向的消息。”四喜将奏报双手呈给霍十九。
霍十九一听锦州二字,任何事都会先放下,忙接过信纸展开,上头是焦忠义回报的他们路上情况。看信上的地址,在想想霍大栓他们一行人要回来,拖家带口的行程必定不会很快,约莫着也要再两三日才能到京都。
霍十九便有些抓心挠肝的感觉。
他已经离开蒋妩身边快一个月了,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也不知七斤长大了多少。
正想着,突的隐约听见了一阵马蹄声。
霍十九有些纳闷,平日也就曹玉会在前面的校场里溜溜马, 但也不会将马骑到书房这里来,而且他再次回府侍卫都是重新挑选靠得住的死士,又精细布防过。除了曹玉能策马在府中行走,也在没人能被他们放进来了。
放下信纸,霍十九缓步走向门前,撩起了天蓝色竹节纹夹竹门帘。正看到一匹枣红马一声长嘶,前蹄扬起停在了院门前。马上的女子身着淡黄褙子,头戴白纱帷帽,只在马鞍上挂着小巧的包袱。不必看到脸,只看身段霍十九也看的出是谁。
“妩儿?!”
“嗯。”蒋妩翻身下马,随手摘了帷帽丢给四喜,提裙摆埋进门槛,先是站在原地打量了霍十九一番,然后便笑了。
她这会子衣衫染尘,鬓松钗迟,着实狼狈的很。可她一笑,霍十九就只能看到她的笑容,哪里还在乎其他?三两步到了近前,一把搂住她的腰将她按在怀里:“妩儿,你怎么来的这样快?”大掌揉着她纤弱的背,心一下子就安定了,忍不住调|笑道:“可是想为夫了?”
四喜等人忙都退下,将空间留给了二人。
蒋妩脸上红透,推开霍十九,咳嗽了一声别扭的道:“才不是,谁想你啊,我是,我是着急出恭。”
“……”霍十九忍笑忍得很辛苦。
蒋妩越发觉得窘迫,脸上更热了,“笑什么笑。”恨不能用马鞭抽霍十九一顿。
霍十九连连点头道:“好,好,我伺候夫人出恭。”
“才不用你。”蒋妩别扭的进了正屋。霍十九紧随其后,扬声吩咐人去预备热水汤浴。
坐在书房外间的暖炕上,蒋妩也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分明就是不耐烦队伍慢吞吞的,眼看着明明就是还有一日的路程,却要走两日。她不耐烦等,这一路焦忠义又将防备做的天衣无缝,她还察觉暗中有文达佳珲的人一直跟随保护,安全上是万无一失全不用他担忧的,索性就禀告了霍大栓,自个儿骑马先赶回来了。
可是如此归心似箭,见了霍十九又觉得很囧。
这时候下人已踢了水壶来,霍十九挥退了小厮,亲自去兑了温水,绞了帕子拿来给蒋妩擦脸,道:“我已叫人将潇艺院整理出来了,待会儿带你回去,额,出恭。”
蒋妩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夺过他手中的帕子随便擦了脸。
霍十九见她被温水洗过变的滑嫩如昔的脸庞,禁不住曲起食指在她脸颊与脖颈上游走,“妩儿。”
“做什么。”蒋妩脸上滚烫,就见不得霍十九对着她露出这种表情。
“我前儿,找了个好绣匠。”
“啊?”蒋妩望着他温柔的双眸,心中迷醉,思维有些跟不上他的进度。
“选了好料子,给你做了身大红的旗袍。”凑到她唇边,偷走一吻,才道:“咱们会去,你试穿看看那旗袍合身不。”
蒋妩被“偷袭”,又听他这般说法,当即啼笑皆非,“你不是回来做正经事的,还有心思有时间去做旗袍?要穿你去穿,我可不穿。”
想不到霍十九竟然毫无异议的点头,认真的道:“好,那下次我来穿。”
蒋妩脑海中不自禁的就自动勾勒了霍十九麦色的紧致肌肤以及修长的身材。他看来是瘦的,可脱了衣裳并不瘦……
红着脸甩甩头,蒋妩忙起身来到窗边站定,让霍十九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