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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过来。”
“是。”
一直跪着不动,也没睡着的周裕渝在他母妃的眼睛下,起身走到了周文帝的面前。
“之前你说的话,朕听进心里了。”周文帝伸出一只手,摸了下他的头,淡道。
平静了下来的周文帝,从骨子里都透出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怠懒,因此他说话的语气都轻了,听在周裕渝的耳朵里,心性还孱弱的皇太孙红着的眼睛又掉出了泪,“皇祖父,是孙儿放肆了,孙儿不该和您那样说话。”
“谁说不应该了?”周文帝嘴角略扬,那脸上在这一刻,尽是悲凉,“只是朕把这话听进耳里,听得晚了,当年你父跑到德宏宫,说朕不该那样对待他的母后,朕要是那时候听进了耳里,也就不至于落到让你祖母心衰力竭而亡的这天。”
带着丞相进来的周容浚听到这话,本来仅落在他太子妃身上的眼,从她身上转到了那发鬓泛白的皇帝身上。
他没有情绪地勾了勾嘴角。
皇帝不说,他都不记得了。
只是他现在拿来说,有什么意思。
当时他让年幼无知的他滚了,现在,他那皇后也死了。
“皇祖父……”周裕渝哭出了声,想起之前他大声借典籍暗指他祖父不慈,不护儿孙,让家不宁的话,他悲从中来,跪下道,“是孙儿不敬不孝,您罚我吧。”
“不罚了。”周文帝叹了口气。
当年他罚了,每次都罚了,罚得最像他与她的儿子,现在连生他的母亲死了,眼都不眨一下。
“你给她抬棺吗?”周文帝突然转过脸,看向周容浚。
周容浚觉察到了他太子妃的眼,在这一刻紧紧地锁住了他。
他看着他父皇平静的脸,答,“给。”
“太子。”周文帝的脸没动。
“在。”
“太子,由你代朕,写旨告天下。”
“您……”
您念,我写……
太子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哑在了口里。
皇帝的身体,倒在了皇后冷了半夜,已经没了有人气的尸体上。
“皇祖父……”周裕渝哇哇大哭,小个子脚软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去扶他,“皇祖父,您别死,孙儿以后不违逆您了,皇祖父……”
皇太孙到底年幼,以为他皇祖父的这一倒下,是被他气死的。
第213章
皇后归天;柳贞吉身为太子妃,接连几天也没怎么合过眼;处理宫里各种繁琐之事后皇后也入殓了;她需跪灵;这一跪;至少要跪过头七。
期间,还得抽时间处理各项宫务。
皇帝还没死的那几个嫔妃;见机要宫权;其中有刻意迎合的;还有趁机插手捞钱的……
太子妃忙得舌尖都起泡了,眼一闭,也不管事,让户公公看着办。
户公公连皇帝的巴掌都挨了,也懒得理会这几个心眼不小的后妃,也没使什么大手段,把拿捏住她们的把柄拿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讲了讲,又叫了人看住她们,不过开了个头,其后也是无风也无雨。
柳贞吉以前在宫里只守着万皇后,后来就去了西北,跟宫里的人也好,跟皇族的那些皇眷也好,皆多是泛泛之交,这里面要挑出个能帮她挑大梁的人来,难。
她也不信她们。
要说信,她也只信她姐姐对她真无二心,她对着她姐姐尽心力力,她姐姐也从不忍辜负她,那才是她敢信之人。
可惜,皇后的丧事,她皇家宗族的人不叫,更不可能叫她姐姐来。
翩虹姑姑这几日已经憔悴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柳贞吉更是不忍这时候还让她帮着忙上忙下。
结果还是开王妃来了。
和王这几日也住进了宫中,这天中午柳贞吉回来用膳,和王就来见了她,跟她商量着件事。
和王世子已大,过了今年就已十五了,已经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之前二皇嫂,可曾属意过谁?”柳贞吉一听和王谈的是他世子之事,强打起了精神问。
和王世子聪慧内敛,是太子看好之人,她不得不多用些心。
“有说过的,但也未曾属意过。”
“那王兄是有看上的了?”要换平日,柳贞吉也会兜转几圈再入正题,可她着实好几日未睡了,只想说过话后去眯个一柱香,再去灵堂。
“有,是易皇叔公家大姑姑的小女儿。”
柳贞吉脑海间的那点睡意顿时也没了,坐直了身。
那位易皇叔公,是皇帝的堂叔,周家皇族硕果仅存的血缘还未隔三代的皇族,现在是由他掌管着周家皇族的各项事务。
他不参政,但确是宗族现在身份最高的长老,还管着底下周家的王公伯候。
“这事你跟琰儿说了?”
“说了。”
“他怎么说?”
“他让我来问你。”
柳贞吉静默了下来。
和王这世子,真是生有七窍玲珑心。
“我问问太子,再答你。”柳贞吉累极,没了虚与蛇委的之心,便点头道。
和王世子这事,她是需管的。
她也没多耽搁,叫来了长殳,去问事。
没一会,周容浚带着长殳就加来了。
见到柳贞吉,他扬了扬眉,看着她红色的眼睛青黑的眼圈,就知道她今天上午又没少哭。
“父皇如何了?”为免皇帝伤心,柳贞吉擅自作主,趁着他昏迷,让人抬回了德宏宫,这才让法师入了宫,给万皇后念经,入殓。
柳贞吉的担心是对的,周文帝醒来,就要去找皇后,其间又昏过去了几回。
太医院一半的人在他的跟前,才保住了他的命。
“没死。”她见开口就问皇帝,周容浚脸有些冷。
他看起来也没比柳贞吉好多少,但至少眼睛不是全红的。
就是也是连着几日不睡,眼睛也有血丝,眼眶底也不好看。
难夫难妻一坐下,柳贞吉就问他,“琰世子的事你知情了?”
要说周容浚确也是偏心他这个子侄,还赐了他琰字,以后想来承他父王的父王,这字也是要用上的。
所以说,他的亲事,她是要管的。
“嗯。”
“这时候和王来跟我说这个事,未尝不是想帮我们一把……”柳贞吉也知道跟现为伯公的周易周皇叔公家结亲,对他们这对年轻的太子夫妇来说,是有益无害的。
有易伯公帮着他们稳定宗族,省太多事了。
“嗯。”
“就是不知道皇叔公家是什么意思?”
“他能来说,应该是那边有那么个意思。”
“那是应,还是不应?”
“应。”
柳贞吉见他肯定,吐了口气。
周容浚看她一眼。
柳贞吉摇摇头,“琰儿小小年纪就有这心思,也为难他了。”
“他没这心思,就出不了头。”周容浚摸摸她的头发,不再跟她多说,把她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睡一会,我也眯会。”
柳贞吉一听,也就不多说了,忙拉了他睡下。
这时间不多,能偷睡一会是一会。
**
万家已绝,皇后没有娘家,来拜祭的人,先期有身份来祭拜的人皆是宗族中人。
一家,来的也不过是两三个,最多也不过三个。
皇帝十几个儿子死了大半,留下的子嗣三三两两,跪灵也跪得很远,且都带着怨气,柳贞吉和儿女身在其中,反而是最心诚的。
偌大的灵堂,一到晚上,少了那些宗族里的亲眷,更是空荡得可怕。
开王妃陪柳贞吉跪了一个半夜,心抖了半夜,出去的时候腿软得一步都难动,还是左右两丫环扶了出去的。
开王得令,也回了宫里原来的住处住着,开王妃半夜回去抱开王打冷颤,牙抖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到开王把她脸蛋捏得都红了,她才抖着声音说,“可怕,我跪火盆边上,都感觉皇后娘娘的身躯贴着我似的冷,王爷,我看殿里有鬼。”
开王拍拍她的脸,“你看四皇嫂怕了没?”
开王妃沮丧,“她不怕的,她跪得最近,还去棺材边给她添香。”
“她不怕,你怕什么?”
开王妃沉默许久,还是道,“我怕。”
皇后娘娘活着的时候,谁都怕她。
谁沾上她,就一死字。
当年他们还以为丽妃娘娘不用多久就是皇贵妃,明王身为皇上最疼爱的皇子,会取代不受宠的太子,她只不过一跳,把李家都跳没了。
万家跟着也没有了。
然后废太子也死了。
她唯一的一个儿子狮王殿下也跟她不亲。
宗族家眷,大臣亲眷,跟她没一个亲的……
她谁都不见,谁都不熟,好意全不领,恶意必报复,这样的一个女人,谁能不怕?
谁对她都是闻风色变,死了怕也是不饶人,给人厄运的厉鬼。
如果不是向四皇嫂尽忠,她也不可能入那灵堂跪这么久。
“唉……”开王也知道她怕,其实连他都忌讳着,何况她一介小女人,“那明天不去了。”
“不,要去。”开王妃摇摇头,叹着气,“我得带这个头,等过几天,四皇嫂还说,要往大臣家里每家找几个人来给皇后娘娘跪灵呢,我可不能怕。”
她都不跪,皇后的名声怕是死了都要接着坏。
“四皇嫂这么尽心,”开王听了嗤笑,“不知道那地底下的领情不?还是再撒一把绝子药,让她下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我的王爷,”开王妃一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迅速拦了他的嘴,“您可别说了!”
开王这阵子也是领了众多差事,本忙得眼睛都发花,还要每天花一个多时辰为皇后跪灵,他跟皇后有仇,哪怕忌讳,也还是忍不住说了几句。
他生母乃舞娘,怀了他之后,本可受封,不过得了皇后一句贱婢,直至死,她都只是个贱婢。
皇后从不给人活路,一生从未结过什么善缘,别说有人待见她,就是她能活到这天,开王都觉着是老天不长眼,让那人活得太长,把她护得密不透风,才没让这满宫恨她的人毒死她。
她那灵堂,不怨气冲天糁人得慌才怪,这么多人都恨着人,还得了慈宁的名声,皇帝封她这么个封号,也不想想就她的品性,当不当得起这两个字。
这边开王夫妇谈起皇后一个没好脸,一个满脸纠结,柳贞吉这边也是为了跪灵人数的事在发愁。
本来,万皇后身为皇后,光这身份,前来为她守灵的人应该不其繁多,可是,周朝宗族人数凋零,万家无人,这最亲的亲属之间来的人也就不多了,这亲人不多也罢,凭着皇后的身份,想来,进宫吊唁的王公贵族人数也应该不少,但这四天都过去了,前来说要进宫来面奠的人除了几大家族中的当家人及当家夫人,说要来的人并不多。
柳贞吉想着,这丧事也不能办得太冷清了,光她带着裕渝辰安顶着也不是回事,要不也太不好看了,想着还是得让太子去跟臣子们说,往他们家里都多挑点人出来——想来这对臣子个也是个尽忠的机会,他们也不会推拒就是。
就是得由他来开这个口,确实也不好看就是。
这丧事这么冷情,也是柳贞吉始料未及的。
她心想着要怎么处理这情况的时候,皇帝那边也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