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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儿闻言,喜出望外,轻轻呀了声,便和徐若麟迫不及待地告了声别,就要往里去了。徐若麟忽然想起件事,一个箭步赶了上去拉住果儿,蹲下身附到耳边,低声道:“她现在已经不是二婶婶了。等下你见到了她,就喊姑姑。要不然她会害臊。”
果儿眨了下眼睛,嗯了一声。徐若麟这才放开了手,看着随宋氏等往里去,自己起身站在原地,视线再次落在了那架马车上,若有所思。
初念随王氏被王府知客引往太妃所在大花厅时,远远便听见那里头传来一阵妇人笑语声,忽然略感紧张——毕竟,这是自己归宗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现身。
其实在她的计划里,像今天这样的场合,真的是个意外。无论如何,女子死了丈夫后脱离夫家再回母家,这样举动在高门大户之家确实少见。只不过这一次,自己运气确实够好。先是徐家被扯入不忠不孝的漩涡,司家接回自己,旁人便觉得这是司家在与徐家划清界限,虽有不厚道之嫌,但也无可厚非。后再有护寺那一场蹊跷大火,矛头直指徐家当家夫人廖氏。这下,她便是再有理,旁人同情心天平也会倾向于司家了。但即便这样,自己不替亡夫守节,背后被人指点几下,必定是少不了的。所以初念并没怎么谋划跟母亲出去交际——虽她也才十七岁,但早不是待字闺中小姐。这种功利性明确,或者说,上流社会里,平日里居于深闺小姐们为了多露脸好有机会展示自己从而获得好姻缘交际,对于她来说不但毫无用处,且不过无端把自己推到旁人眼前多招些侧目而已。
王氏到了廊下回头,再次从头到脚地看了眼初念。
初念今日出门前,自然是精心修饰了一番。梳高发髻,照时下正兴新妆戴一珠箍,身穿浅绿大袖对襟衫,下着明绿双织暗花纹罗裙,娥眉轻扫,微点朱唇,腕上戴一双碧玺香珠手串,耳边垂赤金镶白贝滴水耳坠。本就肌肤白皙,被这身深绿浅绿,衬得人比青葱还要水嫩上几分。既不至于过简失礼,又不会喧宾夺主。
王氏压低声道:“娇娇莫怕,等下跟在娘身边,照我眼色说话便是。”
初念知道她是怕自己紧张,这才出言宽慰。微微一笑,点了下头。
王氏满意了,正要领着初念上台阶,忽见花厅里头出来个头束金冠年轻人,正往自己这方向来。不待身前王府知客开口,从他年龄服饰,立刻便也猜了出来,知道此人应是肃王赵晋。不想在此竟这样打了照面。忙领了初念让到一边要见礼,赵晋抬眼,已经看见了母女二人,略微一怔,很快,便露笑容,疾步而来,不等王氏开口,先已道:“这位想是伯爵府的太太了,光临寒邸,不胜荣幸。小王有礼了。”
王氏早听说过肃王之名。此刻一见,果然不但人物风流出众,难得言谈举止竟也如此雅量谦恭,心中赞叹一声,急忙恭恭敬敬还礼。
赵晋目光落到了立在王氏身后初念身上,略微打量了下,稍现迟疑之色。初念已含笑朝他亦见礼,大大方方地道:“前些日接到贵府小郡主芳诞之信,妾身便随母亲而来。见过殿下了。”
说起来,赵晋与初念也算有过两次遇见。第一回是去年路上遭遇段家公子衅事,第二回便是护寺里那日早,赵晋亲自过去表谢意。只这两次,赵晋都只闻其声,未见其面。方才眼看到时,凭直觉,便觉得应是司家那位女儿。但再看,见她年纪也就十六七岁,颜如芳华,娇怯动人,与自己原先想象中胆敢冲入火海之人样子大相径庭。有些意外,这才不敢贸然指认,怕万一错了会唐突对方。此刻听到这声音,立刻便辨了出来,再无疑虑,望着初念展眉笑道:“原也猜到了。在此能得见与令堂尊面,实在是小王生平所幸。母妃正在里头和几位伯娘婶子们说话,外甥女也在。二位快快请进。”说罢亲自引二人上了台阶后,自己停在原地,目送母女二人被闻声出来王府丫头们迎了进去,直到身影消失了在花厅口。
初念入了花厅,见里头肃太妃正坐在椅上,边上是七八位老少不等妇人,无不珠翠绕身富丽堂皇,还有两个和万和年纪相仿小女孩,知道她们应都是赵姓藩王家眷。不敢怠慢,跟着王氏道向诸人见礼后,略微抬眼,见屋里目光都齐齐落在了自己身上,不难瞧出里头惊诧和好奇之色。
肃太妃笑道:“上门便是贵客,哪里来那么多礼数。今日来,也就我的几个赵家老姐妹和侄女儿等人。不必拘着放不开。快给司家太太端坐。”早有边上丫头抬了两个绣墩来。王氏推让一番后,便坐了。初念只推辞,最后立在了她的身侧,微微垂下脸,任由那些太妃王妃们打量着自己。
肃太妃与王氏刚没说几句闲话,外头人便报说徐家果儿小姐到了。正等得焦心,听到她来了,飞快便跑了出去迎接。没一会儿,一对个头差不多,犹如玉琢小姑娘便手牵手笑嘻嘻地进来了。
初念起先接到邀贴时,便猜测果儿也会受邀。所以此刻见到,并不意外。和她也已数月没见了,朝她笑了起来。果儿也一眼看到了她,回笑后,照方才被宋氏教导那样,先过去朝几位老太妃和王妃见了礼,连王氏也没落下,这才到了初念跟前,叫了一声“姑姑好!”
这一声“姑姑”出来,王氏心便落了下来。原来她起先有些担心,唯恐小孩子一时嘴快,顺口又在众人跟前叫初念“二婶婶”的话,恐怕会惹尴尬。
肃太妃见了她喜欢,招手叫到近前,搂住她问了些话后,命仆妇带几个小女孩儿们出去自去玩耍,屋里头便只剩大人了。肃太妃向王氏恭贺了几句司家近日荣耀后,便将初念叫到跟前,令她坐自己身边的一张墩子上,道:“好孩子,前次救了万和。听说当时手脚都烧了,可全好了?”说罢拿手看。
初念忙道:“早就好全了。当时收到了肃王殿下送来的良药,擦了不过一个月,便好了。”
肃太妃点头,对着卢王府上太妃道:“瞧这一双手,指尖边圆,手心肉厚,摸着仿似不着骨,这便是相书里说福相手啊。便是眼前不顺,日后必定也是后福厚泽。”
卢王太妃等众人自然笑着称是。
王氏见太妃在说初念后福,心中又是得意又是难过,自谦道:“托太妃福,我家这女儿若真能如太妃所言那样有后福,我便再无所求了。”
众人又说了些闲话,宴席便开了。因有司家母女在,肃王只在开席时过来敬了一回酒后,便退了出去。在边上教坊司众乐伶吹拉弹唱中,渐渐便说起了肃王婚事。
原来肃王小时,得一高人卜卦,说未满弱冠之前,不宜成家。否则恐折福。太妃信其有。便一直未办他婚事。到了如今,已过二十了。前些天,月羊国李氏国王遣使携贺礼来拜新皇,欲将如宁郡主送入宫中侍奉新皇。赵琚并未纳。知道肃王年满二十尚无王妃,便下旨让他迎这如宁郡主为王妃。
月羊慕华。世代依附大楚,称中华为上,甘以儿国自称。所以王女儿也只冠衔郡主,不敢与大楚公主平号。
大楚皇帝后宫里,纳月羊后妃很是常见,藩王里以月羊皇室女子为王妃也有。所以对于这桩婚事,连肃太妃也颇满意。只等回去洞庭,迎来那位郡主后,便把婚事办了。
一个长长下午后,宴席终散。初念等果儿和万平依依惜别后,携了她一道离去。肃王亲自送初念一行人到大门外,等着马车来的功夫,见王氏正与边上卢王、颂王两府人在告辞,望着初念,稍犹豫了下,终还是到了近前,朝她略微点头,笑道:“说起来,前两回都不过匆匆只闻人声而已。此次方得见司家小姐的面,我颇觉荣幸。先前的事,也略有耳闻。世俗安知伪与真。但愿往后,汝万事顺意,芳华岁新。”
初念没想到他会特意和自己告别,还赠了祝福之语,有些意外和感动。想了一下,便朝他还了礼,笑道:“方才筵席之上,也听说殿下不日便要喜结良缘。在此谨祝如鱼得水,并蒂花开,嘉祝嘉贺。”
赵晋一笑,正这时,抬眼见大道上来了一骑快马,认出马上之人正是徐若麟。
他先前在城破前,曾受赵勘差遣,与廖其昌一道去龙山与徐若麟议和后,虽未竟,但过程还算客气,如今就更不用说了,早不是敌对双方。待要以主人身份迎上去时,徐若麟已到了近前,下马大步而来。
果儿看见父亲来接自己了,很是高兴,叫了一声爹。徐若麟应了,看了眼已经侧脸过去的初念,这才对着肃王笑道:“我应了女儿来接。这便来了。听闻殿下下月便要归藩。从此天高海阔,实在叫人欣羡。”
肃王目光微闪。面上却也打着哈哈道:“徐大人取笑了。不过是闲散之身庸碌度日而已。哪及徐大人春风得意,前程不可限量。”
初念在俩男人寒暄之时,便与果儿笑着挥手再见。等肃王打完哈哈,朝他裣衽礼后,看都没看徐若麟一眼,便往已经过来的自家那辆马车去,被随后跟来尺素云屏扶着上了马车坐了进去。坐定之后,这才觉到自己满腔正在慢慢升腾而起的怒气——先前没见到他,还没怎么样,此刻见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才觉到连牙根儿都发痒了。极力克制住自己才没去多看他一眼。多看一眼,只怕便恨不得要把他身上肉咬块下来才解气。
卢王颂王两家女眷此时纷纷都上了马车,王氏也见到徐若麟——如今对他,自然是感激不尽。见如此相遇,又上前叙话道谢番后,这场告别终于结束。王氏登上马车与初念一道,随行三个丫头和张妈坐后头那辆,先前进去王府角门茶水房里歇息吃茶几个司家仆从各自就位后,驭车而去。
王氏对今日这场做客显然很是满意,坐在车里还谈论着席间所感。初念心不在焉,听问自己时,便随意敷衍句。马车出了西安门外大街后,上了段有些凹凸的路面,跳了几下后,忽然车底咯噔声,慢慢停了下来。车夫下去,俯身检查车底后,有些慌,对着已经打帘看出来问究竟王氏道:“太太,车轱辘边榫头竟裂成了两瓣,轱辘棒掉了出来,不能走了!”
王氏哎地责备道:“怎会如此粗心?出来前也不检查下车子!这抛在了路上可怎么好?”
车夫辩白道:“太太,这车子刚两日前二太太还用过,小的当时查过,并无差错,今日这才没仔细看便出来……”
王氏摇头叹气,直骂蠢材。车夫心里委屈,也不晓得当时看着完好榫头此刻怎如此不经颠,也不敢再辩了,低头不语。
初念劝道:“娘,算了。这车子咱家也用了好些年。想是年经日久木头脆了,外头瞧着好,里头却烂了,方才颠簸几下就裂了。咱们还是下去,到后头和张妈们挤挤便是。”
后头那辆马车车厢小,只有容四人位子。已经坐了四人,再上去两个,就有两人没座。王氏无奈道:“也就这样了。叫屋里尺素云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