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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监躬身捧着一卷竹简到到他面前,“王上,这是国尉让奴转呈给您的文卷。”
陶监余光瞧见赢驷抬手,便上前将竹简呈到他手中。
赢驷解开竹简边看边道,“国尉还说了什么?”
陶监迟疑了一下,还是一字不落的转达,“国尉说,观王上近来心绪浮躁,不利养病。故而特地默写了道家的清心篇献给王上。国尉还说,当初她失明之时就常常背诵此篇,的确有效。”
“她还说了什么?”赢驷黑着一张脸,将竹简丢在几上。
陶监心中一凛,一五一十的全答了,“国尉还问奴,王上的病是否很难挨,为何心绪如此不宁。奴只说不知,国尉就没有再追问。”
情难自禁又必须要控制住的时候,情绪显得反复无常是在情理之中,与病情没有半点关系,可宋初一兀自揣测赢驷为了霸业而抛却儿女情长,因此早将他对她有私情的事情抛诸脑后。
不是宋初一不警惕,而是她从来不自信自己能够令哪个男人难以忘怀,就算是和赵倚楼之间,她也一直认为是同生死共患难之后才渐渐产生的情愫。
“不明白最好。”赢驷低喃一句,将竹简卷起,令陶监收起来,从此尘封再也不看。
他和宋初一必须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君臣关系,不该越雷池一步。纵然宋初一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臣子该做的事情,但他心里有别的想法,需要扼杀一切能够勾起绮念的事物。
待陶监返回,赢驷问道,“芈姬身子如何?”
“一切都好,王上昏睡之时还曾来过。”陶监道。
赢驷颌首,自己身子每况愈下,以后能不能再有孩子还很难说,如果芈姬这一胎能是个男孩就好了,不至于荡儿成了一根独苗。宗室嫡系血脉有了保障,他对列祖列宗也算有了交代。
是夜,缀着繁星的夜空如海。
大梁城内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竟如白日。
魏赫登上最宫中最高的楼阁,便能够遥望那些以往触手可及的热闹,聊慰寂寞。
可是今日他却没有心情观景,容巨递上来的一卷揭发闵迟弑君的竹简,令他倍感震惊。
“一面之词。”魏赫放下竹简,出言打破沉闷的寂静。
容巨道,“臣亦不信,不过兹事体大,臣不敢隐瞒。”
他隐瞒了徐长宁亲自求见的事实,只告诉魏赫,不知是谁秘密将这份竹简送到了他的案上。
“落款上写的是徐长宁。倘若揭发此事的人真是他,不如找他来与闵郎中对质?”容巨建议道。
魏赫摇头,“他有什么理由弑君?眼下闵子缓说徐长宁是秦国斥候,徐长宁揭发闵子缓叛公子嗣并弑君,孰真孰假?既不能确定徐长宁的身份,他说的话又岂能相信?”
容巨赞同道,“还是我王思虑周全,那……此事就这样放过去?”
魏赫心中犹疑,打算秘密派人是查证这份竹简中揭发的内容,“先搁置吧。”
“喏。”容巨明白,要扳倒闵迟现在是最佳时机,一旦等他成为王上的左膀右臂,再想着动手就迟了,这桩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促成,此时不能表现的太急切。
不过他自有办法从旁煽动,“听说闵郎中是鬼谷子弟子,最擅长兵法,先王费劲心思将他留在魏国,想必其才堪比庞涓孙膑。事关大魏能臣,是不能草率。”
“若是你不提这茬,寡人竟忘记了闵子缓精通兵法。”魏赫被提起兴致,“既然如此,父王为何令他做文官?”
容巨装作沉思,片刻亦十分不解的道,“先王高瞻远瞩,臣实在难以揣测其中深意。”
魏赫心里疑惑更深,当初父王是硬从卫侯手里将闵子缓与宋怀瑾夺到魏国来,宋怀瑾早与秦人有勾结,因此有秦人祝他离魏入秦,那么闵子缓是否真心愿意留在魏国?若是甘心为魏国效力,为何父王一直把他按在身边不给武职?
本就已经有几分猜疑的魏赫,越来越觉得不安,竟是连续十余日辗转难眠。
魏国距离卫国不远,派去查证的人终于将消息送返大梁。
若真如徐长宁揭发的那样,闵迟能利用杜氏的力量,说明两人不是一般的交情,然而信上却说,闵迟在卫国时爱好交游,与许多权贵、商贾或多或少都有些往来,杜衡只是其中之一,不能确定有多么深的交情。
认识,但不能确定两人交情如何。
这消息有和没有差不多!魏赫立即下令要求再查。
“王上,丞相求见。”内侍通报。
魏赫将竹简放到一边,道,“请他进来。”
少顷,惠施快步入殿,拱手施了一礼,不等魏赫说话,便道,“王上,秦国又派了五万精兵,宋怀瑾为主将,正奔赴战场。”
“不过五万人,竟让丞相失态?”魏赫道。
惠施微微躬身,“臣一时情急,望王上恕罪。这五万人马是秦国秘密训练的新兵,秦国从墨家那里得了一副轻型连发弩,万一这批新军使用此兵器,以一敌百,实在可怖。”
第348章 宋初一出兵
魏赫脑海中有一瞬空白,张了张嘴,竟是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惠施见状,心里微微叹气,这不能怪魏赫应变不足,怪只怪造化弄人。
魏惠王越是年迈越悔恨自己年轻时做错的几项重大决定,譬如弃孙膑不用,譬如放走卫鞅,譬如太子申之死……所以在位后来的十几年里,他一改年轻时的杀伐果断,处事越来越犹豫。
当年,魏惠王正是意气风发、锐气十足的时候,他很重视先太子申,为了锻炼太子申的能力,放心的将许多政务交给太子申处理。
太子申十二岁便开始从军,十五六岁开始率军打仗……魏惠王一直对太子申英年早逝耿耿于怀,觉得不该派他去参加马陵道之战。
太子申死后,立魏赫。魏惠王觉得太子赫的能力尚且不如太子申,要好生培养之后才能放他处理大事,因此魏惠王对什么都大包大揽。而魏赫一味老实愚孝,魏惠王让他做的事情他十二分卖力,不让插手的事情就真的不知道自己去学,这直接导致他做太子的时候一直以来都局限在处理一些小事上,缺乏处理大事的能力,尤其是邦交方面,魏赫几乎没有一点实际经验。
“我王也不必太过忧心,前方有丞相和大将军在,自可应变,王上只需做好随时配合应变的准备即可。”惠施安慰道。
魏赫收回神,闻言面上有几分不自在,这话分明是说他没有能力。
忠言逆耳,魏赫如此安慰自己,“嗯,丞相如何看待此事?”
“据说新军是由宋怀瑾一手操练。臣对新军所知甚少,对宋怀瑾却不陌生。从他所为之事来判断,此人工于心计,步步为营。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计划周全有七成把握以上才会动手,行事但凡能达到目的便不拘一格。”惠施顿了顿,道,“虽然秦国方面极力否认灭巴蜀与他有关,但臣不这样认为。”
“嗯?”魏赫之前也听过这样的传言,只是皆无证据。
“先王得到秦国欲吞并巴蜀的消息,不知是否属实,曾派闵子缓入巴蜀查探。并阻碍秦国谋划。以他带回来的消息,当时宋怀瑾早已经入蜀已久,并且能够影响蜀王行事,可见其是有目的先行入蜀。为秦军开道,更甚至可能是秦灭巴蜀的主谋。”
魏赫疑惑道,“寡人如何未曾听闵郎中提起过?”
“这……”惠施微有迟疑,“闵子缓在巴蜀吃了大亏,他向来有几分傲骨,往事不堪回首,不愿提起亦在情理之中。”
随行回来的还有两名死士,闵迟被荒唐蜀王追捕的事情不可能捂得严严实实,那段时间许多知情者明里暗里没少拿此事开玩笑。闵迟虽不是过不去这个坎。但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怎么会随意说出口?
惠施早年读书太过用功,每每跪坐直到深夜,人尚未到中年的时候腰腿就落下了毛病,站的久了有些撑不住,又不好意思直言要座,想着与魏赫也议不出什么结果来。便拱手道,“臣事已禀完,王上若是没有别的事吩咐,臣这便靠退了。”
容巨一直没有机会插得上话,心里暗暗着急。
魏赫还欲询问的话到嘴边咽了下去,淡淡道,“退下吧。”
“谢王上。”惠施的腰僵痛,已经弯不下去却还极力保持礼节。
以往魏赫多处理内政。惠施则只负责邦交,两人没有过多的交集,魏赫比较尊重惠施,却不甚了解他的这些私事。
魏赫新坐上王位,亟待肯定,刚才被惠施言语伤了自尊。所以才故意冷着他,没有赐坐,这会儿又见他只微微弯了弯腰,更觉得他怠慢自己,心中很是不痛快。
容巨心胸虽然窄,但是真正尊重贤者,惠施的贤名天下皆知,他自然也很尊崇。
待惠施出门,他总算逮到机会说话,于是赶紧提醒道,“王上,丞相腰腿有疾,不能久立,还请王上体谅。”
魏赫暗恨自己小人之心,立即遣了内侍去准备轿舆送惠施。
惠施出了大殿,站在廊上缓了缓。
他眯眼望着炎炎烈日,轻轻叹息一声,扶着两侧护栏缓步往下走,才下了十几个阶梯,已是大汗淋漓。
惠施贤名在外,十余年未曾遭受这等冷遇了,此刻腰腿剧痛,望着长长的阶梯下不去,堂堂一国丞相在烈日曝晒之下,不禁悲从中来,心中暗叹:子休啊!真教你一语成谶!
庄子曾说他这外相之位是只死老鼠,魏王活着的时候他还不觉得,现在却赞同庄子之言。
他倒不是计较魏赫为难自己,而是通过这桩事情让他真切的发现了魏赫与魏惠王的截然不同,让他开始忧心未来的路——魏国的路,他自己的路。
想想魏国这两代君主,一个是曾经雄霸中原、浸淫权术几十年的君王,一个是一直活在羽翼之下的懵懂青年,这其中的落差,只有像惠施这样深刻感受过,才会觉得绝望。
两侧护卫注意到他,“丞相,属下扶您下去吧。”
两名内侍小跑着下来,接替了护卫,“奴奉了王命来送丞相。”
“有劳王上惦记。”惠施客气了一句,便由他们扶着下了阶梯。
惠施计较的并不是这桩事,魏赫的幡然悔悟亦没有能够在惠施心里挽回形象,只不过还惦记着魏惠王的知遇之恩,并未在这紧要关头撒手。
而此时,宋初一早已率领新军出了函谷关。
秦军从离石出,一路攻占魏国平周、蒲阳、北屈、蒲坂、汾城。
这片土地正好位于魏国疆土的一个“瓶口”上,以安邑为中心的魏国领土,西面和南面被大河圈住,东面紧接韩国,秦国占的这片土地正如瓶塞一般把那片疆域堵死,将之变成了一个“孤岛”。
秦国堵住魏军通行的陆路,公孙衍出兵之后第一个便收复了平周和附近的几座小城池,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