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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家福盛祥制衣坊的伙计,已经将衣裳给自己包好了,正恭恭敬敬递到自己手上,难道自己能说“你这衣裳太贵了,我不要了”?再怎么说,自己也是出生世家,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和人家较真儿,肯定会叫人笑话的。
于是,端木仁德只得拿出了五十两银子:“有劳小哥儿了。”
阿威一面接过银子,一面暗笑,同时又后悔,早知道这位年轻的大夫这么大方,五十两银子,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掏了出来,那就该要他个百八十两。照这样卖给他几件衣裳,恐怕他就再也不敢来找大小姐的麻烦了。
岂料,端木仁德抱起了装着衣裳的盒子,认真地对阿威说:“请问这位小哥儿,你们大小姐和人家谈生意要谈多久啊?”
阿威笑了笑,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小林在一旁冷冷地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们大小姐爱谈多久就谈多久,你管得着吗?”
阿威急忙往外推小林:“好了小林哥,你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赶紧到里边儿去吧。”又对端木仁德抱歉,“对不住啊端木先生,我们这里都是些出大力流大汗的粗人,都是直心眼儿,有什么说什么,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小林走了。
端木仁德纵是有火,也发不出来了,只好说:“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们大小姐谈。”
“哦?”阿威认真地看着他,“端木先生是想做大批量的衣裳吗?您大概要多少?若是数量不多的话,和我谈就可以了。小数目的我可以做主。”
端木仁德摇摇头:“不,我不做衣裳。”
“那么端木先生是想订购布偶吧?”阿威笑眯眯道,“不是我吹牛啊,我们福盛祥制衣坊做出来的布偶,那是既漂亮又喜庆。很多人都订做了百八十个,拿回家去做摆设呢。虽然不如金啊玉啊的值钱,可十分精致,给小孩子玩耍,也不怕摔坏,更不怕会伤到了小孩子。怎么样端木先生,您打算订做几百个呢?”
端木仁德无奈地说:“我什么也不做,只是有别的事情和你家大小姐谈。”端木仁德忽然机灵了一把,眼珠一转,说。“上次你家大小姐身子不舒服,请我去府上给她诊脉,我给她开了几服药,说好了过几日再来复诊的。方才我粗略看了一下你们大小姐的面色,发现她还没有彻底痊愈。所以我急着要给她再号号脉呢。”
端木仁德本就长得鼻直口方。剑眉星目,一副俊朗正义的君子模样,再加上他的医德有口皆碑,方才那几句话又说得极为认真,而阿威只是制衣坊的一个伙计,虽然是徐心然的左膀右臂,可人家徐心然生病这种事情,肯定不好与他讲,而且他肯定也不清楚端木仁德是否真的去过徐府给徐心然看病。所以,竟然相信了。不仅相信了,还非常着急。
“啊呀,那端木先生您快进去给我家大小姐瞧病吧。您从这里进入后院,往左手上楼梯,顶里头那个屋子就是。”
端木仁德暗笑,叫你们耍弄我,现在,我也耍弄你们一下。嘴上却故意迟疑道:“可若是你家大小姐生意还没谈完,我贸然闯进去,那岂不是太失礼了?算了,我看你家大小姐这位客人很重要,这生意啊,恐怕一时半会儿谈不完,我还是先回去了,改天再来吧。”说完,端木仁德作势就要走。
“哎——端木先生端木先生!”阿威急忙张开双臂,拦在了他的前面,“你别走,您别走啊。我家大小姐这时候可能已经谈完了,您进去吧,没关系的,不会失礼的。”
“可是……”端木仁德还是故作犹豫状。
“无妨无妨。”阿威急忙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端木先生,您请。”
端木仁德这才整理了一下衣领,派头十足地踱着方步走进了后院。
却看见徐心然正在拿着喷壶浇花。
“徐大小姐这笔生意谈的可真快啊。”端木仁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徐心然有些尴尬。方才前边阿威和端木仁德的对话,她一字不漏地全都听在了耳朵里,心中暗暗埋怨阿威还是太老实,不如小林能够随机应变。可又不能出去阻拦,只好让端木仁德进来了。她倒不是怕这个有些书呆子气的医生,而是面对他的执着有些无可奈何。
“我总不能一刻不停地谈生意吧。”徐心然放下了手里的喷壶,又拿起一个大剪刀修建花枝,“生意谈完了,我自然可以种种花儿养养草,活动活动筋骨。我的膝盖本就不好,整天坐着,也是毫无益处的。”
端木仁德微微吃了一惊:“你的膝盖不好?这怎么可能呢?你年纪轻轻的,哪里就会得这种病?这都是常年保养不当的老年人才会得的病。”
“不信的话,端木先生可以给我号脉呀。我的脉息,又不会说谎。”徐心然将端木仁德往楼上请,“不过,或许端木先生可以帮我说个无伤大雅的谎话么,就像那一次,帮我姨娘——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夫人’了——帮我家夫人说谎一样。”
端木仁德和徐心然见一次面,就对那次帮助苏氏说谎的事情懊悔一分,而每一次,徐心然都要提到这件事,简直令他无地自容。
“徐大小姐,我那样做,是不对,可那是有原因的。况且,我也没有害人啊。”端木仁德简直不好意思喝徐心然沏的茶。
“是吗?端木先生就这么肯定?”徐心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端木先生对徐家的事情了解多少?”
“并不了解多少。”端木仁德实话实说,“可是,就算我帮助你的继母说了谎话,可那也是她在自保,并非为了害人啊。而你这两次是不一样的。你直接下药,让你的妹妹得了心悸与躁郁之症,而你的继母,过不了多久,也会变得神情呆滞如同一个废人。这两者,怎么能一样呢?”
“难道不一样吗?”徐心然毫不客气地冷笑道,“端木先生未免也太武断了吧。而且,你的医德,你的正义,难道都是看人下菜碟儿吗?”
“徐小姐,我还是先给你号脉吧。”端木仁德伸出了手。
徐心然看了他一眼,将右手手腕放在了他拿出来的棉垫上。
“徐小姐果然有风湿之症!”端木仁德惊讶道,“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样的病?”
“如果换做是您,三年如一日,动不动就让旁人罚跪,不管冬天夏天,不管刮风下雪,不管那是泥水地还是青砖地,不管地上有碎石头渣子还是有厚厚的积冰。您是一名医者,您说说看,您若是受到这样非人的待遇,会不会得风湿之症呢?”
端木仁德不相信似的看着她:“你竟然被这样对待过?”
徐心然不无嘲讽地笑了笑:“端木先生似乎并不相信我说的话。不过我有一点点好奇啊,为什么我的继母说什么你都相信,而我说的,你就认为是谎言?既然如此,那么端木先生就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请你继续认为我是一个恶毒之人吧。”
端木仁德急忙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我若是不相信你,就将两次怀疑你下毒的事告诉你的父亲、继母和妹妹了。我只是想不通,虽然你自小失去了母亲,可至少还有父亲啊,况且你的继母也是才被扶正的,以前她只是你家里的一个小妾,怎的就可以如此嚣张?竟然敢如此对待一个嫡女?你父亲为什么不阻止她?”
徐心然笑了,笑得流下了眼泪,同时也笑得十分开怀:“端木先生,这就是徐家。也许,这和你们端木家是不一样的,可是……可是……可是我也无法向你证明这是真的,因为毕竟你没有亲眼看见这些,更没有亲身经历过这些,所以,我所忍受过的,你永远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也无法理解。”
端木仁德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我再给你把把脉,再细细斟酌一下,给你开个好方子,根除你的风湿之症。”
徐心然冷冷地说:“不必了。我早就请了别的大夫在诊治了。”
“已经请了大夫诊治了?”端木仁德不肯相信,“不会吧,从你的脉象上看,你的风湿之症,还很严重呢,虽然你日日都在热敷贴膏药,可到底不能根除,只能减缓疼痛与刺痒,因为照你用的这些药来看,至少还需要两年,这风湿之症才能慢慢治愈。而用我的药,最多到今年年底,就能去了病根儿。”
徐心然虽然不怀疑端木仁德的医术和诚心,可并不愿意让他给自己治病,因为一想到他曾经帮着苏氏来诬陷自己,虽然他那个时候什么也不知道,也是上了那个阴险狡诈的女人的当,可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敢劳端木先生大驾。”徐心然站起来走到了门口,摆出了送客的架势,“像端木先生这样出身御医世家、医术高明、宅心仁厚的医者,只有我继母和妹妹那样善良可怜的人才有资格请你看病呢,而我,请不起。”
端木仁德苦笑道:“徐小姐,你这又何必呢?在我眼里,病人都是一样的。何况你的风湿之症真的很严重,虽然现在病情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控制,可若是不治本,那终究是一辈子的事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银子呢?
徐心然犹豫了一下,走回来坐下,轻叹道:“可谁知道,你会不会已经被我继母和妹妹收买了,趁着给我治疗风湿之症来害我呢?我妹妹,以前不是没有这样做过。”
端木仁德皱眉道:“有这样的事?”
徐心然没有了方才的冰冷与傲气,而是苦笑道:“我表哥因知道我有风湿之症,听人家说万全堂的一种膏药很好,就帮我买了几贴,刚巧没见到我,就托我两个妹妹带给了我。可是,我的两个好妹妹,竟然请教了医生,在膏药中做了手脚。我并不知情,贴在膝盖上后,风湿更加严重。”
端木仁德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再次劝说她接受自己的治疗:“不管怎样,有了病就要除掉病根。你的继母和妹妹没有收买我,我也不会被任何人收买,我是真心要替你治病的,你相信我,行吗?”
端木仁德的眼睛十分清澈,目光也很真诚。
徐心然其实刚才说的是气话。端木仁德怎么可能被苏氏母女收买?端木家是世家,祖上是做过御医的,就在前不久,她听说端木仁德的大哥二哥都被当今皇帝强行封了御医署的官职,要他们进宫为后妃们瞧病把脉。因此,端木家的人是见过市面的,就苏氏母女那点儿道行,根本不足以收买端木仁德。更何况,端木仁德心底纯正正气凛然,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好吧,不过我穷得很,付不起诊金。”徐心然故意说。
岂料端木仁德竟说:“就当是我给你赔罪吧,不收你的诊金了。”
徐心然被他严肃的表情逗笑了:“端木先生怎么给个棒槌就认真了呢?我和你开玩笑呢!虽然你的出诊费很高,可我还是给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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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福盛祥制衣坊,走出很远,端木仁德才想起来,自己该说的话,还没有说。他回头望了望已经看不见的制衣坊,不由得喟然长叹一声,自嘲地摇摇头,骑着马走了。
之后,端木仁德仍旧继续为苏氏诊治,方子都是仔细推敲,用的药都是他亲自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