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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烈-凤凰无双·释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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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了,长出一口气。不用跟在马车后头,穿一双薄底布鞋在石子路上行走,也不用骑在一身怪味的马匹身上,真是阿弥陀佛。
  优罗难见了,轻轻微笑,拍拍我的肩,上马车去了。我则挤在王驾马车的健壮马夫边上。这个位子好,相当现代人的副驾驶,视野良好,顾盼自若。
  美中不足的是,无法守在优罗难身边。天晓得那个听声音就大有痨病鬼味道的王爷会不会有什么怪病?痨病在古代是绝症,非但传染,而且无药可医。最有名的病例就是石头记里的林妹妹了。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往车厢方向靠了靠。不让我跟进去,听壁角,总不犯法罢?
  里头两人的谈话似进行得十分愉快,病鬼王爷的声音中甚至掺进了些许笑意。
  “想不到果然是先生。本王原以为听错了。毕竟物有相同,人有相似。可是一听诵经之声,本王便肯定无疑了。”
  “王爷真好耳力。”优罗难无论处于何时何地,都一样的淡定自若。
  “王府侍卫身上,统统穿着印有徽纹的衣服,以先生过目不忘的本事,岂会认不得?”听口气,王爷在挑不是了。“若本王不与先生相认,先生就要同本王错身而过了么?”
  我听了,忍不住仔细研究车夫身上一套青色行头。果然,上好府绸的劲装在襟角以天青色印染着福禄寿喜的“寿”字,长长的变形艺术体,倒似一款团花小印。寿?“寿王?”
  车夫和象关公一样的鬼一齐齐瞥了我一眼,仿佛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大不敬的话似的。
  我立刻闭上嘴巴。怎么可以忘记,古代帝王将相是不允许平民百姓直呼名讳官讳的。
  敛下眼睑,我继续听我的壁角。
  古时的隔音技术还真不是普通的糟糕,完全没有效果,两人的谈话清晰地传入耳中。可见隔墙有耳这话其来有自。
  “二十年未见,先生风采依旧,丝毫未见老态。本王好奇得很,先生莫非真乃天人临世?岁月流逝,竟容颜不改。”寿王的口气听不出是羡是妒。
  我也很好奇呢。三年来,在古代这样艰苦的环境里,我本就不算太细致的皮肤粗糙不少,头发分叉。即便如此,我还长高了大约三公分,体重似乎也有增加。证据是我当初穿到古代来的那件儒袍的肩窄了。
  然而三年来,在优罗难身上,我几乎看不到任何岁月流逝的痕迹,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滞不前,就此驻留。现代女性如我那继姐,每天用OLAY和SKⅡ保养皮肤,吃各色排毒清肠的食品,也无法阻止脸上细小皱纹和雀斑的滋生。
  完全不曾使用这些东西的优罗难,却始终丰神如玉,不见半点老态。
  不晓得他有什么秘方。如果有,拿出来量贩,想必可以发达罢?
  但若果没有,我也并不意外。
  “王爷相信鬼神?”
  我听见优罗难这样反问寿王爷,几乎忍不住失笑出声。想不到他这样会打太极拳。好在我总算是忍住了,否则,不晓得里头的那个王爷是不是会叫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寿王似乎也无意继续追问下去,两人都静默下来。
  良久,寿王略形虚喘的声音再次响起。
  “先生二十年前说,若本王不茹素持戒、清心寡欲,便活不过而立之数。如今,本王而立之年将至,先生是来履约的么?”
  “王爷说是,便是。”优罗难始终悠淡如初。
  我大是叹服,优罗难这招人动我不动的大明法王的功夫,实在高明。比消极不抵抗还要高深,值得学习!
  果然,寿王听了,再不说什么。车厢内,沉寂下来。
  马车在尚算平坦的石板路上前行,偶尔颠簸。
  我已经抑下强烈的呕吐欲望,有精神打量四周。
  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果然与金陵城外的小镇不同。繁华鼎盛、巷陌交织、人潮汹涌。
  马车在我乡下人进城般的东张西望里,渐渐接近一片高大的红砖墙。
  我望着这一片红墙,漫无边际地想,读书时曾看过“树矮墙新画不古,此人必是内务府”的诙谐语句。不过看眼前这片绵延无尽头的古墙,以及墙头内远远可见的参天古树,我暗暗忖度,此间的主人,想必不是爆发户。
  果然新仿做旧是无法达到这种因时间的流逝而造成的历史感的。我在心里赞叹古代匠人的巧思妙想,读书时参观的那些影视基地,唐城、明城、秦宫……抵不上这里风光的万一。真希望带有数码相机或者手机,那就可以拍下这雄伟恢弘的景致储存起来,待他朝我回去了,拿到道具组做参考。
  可惜,我再次憾恨自己没有先见之明。但是,能待机一千天的电池,似乎还没有发明问世罢?所以带了也是废物一个。
  唉……我无声地叹息。所以说穿越时空决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如果有谁敢反驳,我找他搏命。三五天也洗不上一次澡;没有柔软干净的餐巾纸,什么都没有啊。
  我带到古代来的那只包袱里那一盒消毒湿纸巾保质期是一年。我舍不得用,可惜三年一过,大抵消毒成分也挥发得所剩无几了。且怕死如我,把里头的抗生素、感冒药当成宝贝一样。只是有时候想想,难免觉得好笑。吃过期的药,等于是变相自杀罢?即使如此,仍舍不得扔掉。
  每扔一件,便离自己的时空更远了一些似的,我有这样的感觉。
  当我沉浸在自己哀怨的小宇宙里无法自拔时,马车停了下来。
  虬髯客鬼一驭马到马车边,低声禀报:“王爷,到府了,要叫王府里的人出来迎接吗?”
  “不用劳师动众了。就从后门进府去罢。”病鬼王爷虚弱地说。
  “是。”鬼一衔命。车夫又驱动马车,绕过两扇巨大的朱漆木门,转过墙角,又行了大约十分钟,才到了一扇可供马车出入的边门。
  待马车进了王府,自小宇宙里挣脱出来的我,蓦然目瞪口呆。
  这古老的红砖墙内,非但古木参天,还绿树成林,在春风中绿意萌萌。林间以鹅卵石铺就的幽幽小径,曲曲折折,不知尽头。
  这一片茂林,竟林深如许,似一座巨大的森林公园,甚至听得到鸟鸣虫啾,还有小动物在林间奔跑跳跃的声响。
  好罢,在这一刻我承认,古人有古人的幸福。至少地广人稀,人均土地占有率比现代人高出不晓得多少倍。看看这座王府,比我去玩过的森林公园也不遑多让。忍不住深深吸一口气,感受自然的气息。
  真不愧是王府,实在够气派。少时旅游,看到苏州摄政园,扬州何园,已经觉得精致美丽,可是与这王府一比,倒显得江南园林的小家败气了。什么东西的格局都小小一方,真该教他们看看此间的深广磅礴。
  鬼一与车夫抵是都听见我敬畏的呼吸,又瞥了我一眼,似乎觉得我是乡下人进城,少见多怪。我暗暗翻个白眼,不理这两个麻木的家伙,继续感动于自然的伟大与人类的渺小。现代社会寸土寸金,带草坪的花园别墅动辄要数千美金一平方。这片林子若能保留到二十一世纪,啧啧,不晓得多么金贵。可惜,现代人只知伐木,不知种树,水土流失严重,早已难觅此等风光。
  马车在林间的石子路上辘辘行进许久,才穿出林子,便看见屋舍楼宇。
  我二度目瞪口呆。
  琼楼玉宇殿、碧瓦琉璃顶、白玉消魂屋,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啊。
  我两眼放光,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故宫、颐和园、北海公园的景色,真是恨不能马上扑过去。
  这时候就显现出有钱人家的好处了。出入有车代步,住华屋享美食,大小事务有下人打点伺候,古今中外皆同。幸福的特权阶级啊。
  我不反对母亲再婚,这也是原因之一。母亲那样的女子,生来是应该被人疼宠的,应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一生不知柴米价。继父可以提供她这样的生活,又不介意多我这个拖油瓶,何乐而不为?
  还是忍不住想念家人,即使,在那个家里我可有可无。我轻叹一声,十分有忧郁小生的味道。
  车厢里的寿王爷想必是听见我倩女幽魂似的叹息,竟也幽幽太息一声,对优罗难说:“先生的僮儿,也真大异常人。”
  优罗难诵了一声佛。“傩与普罗众生并无不同,有慧根,然尘缘太重。王爷呢?王爷可愿抛却三千烦恼,放下屠刀?”
  “……咳咳……”寿王徐淡清冷的声音里有着虚弱的不甘。“先生也曾说本王极具慧根,惜尘缘太重,执念太深,妄念成魔。以本王这残破之躯,即使如先生所言,吃斋持戒,活过而立,于我而言,又有何乐趣?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先生不必再渡本王。”
  这次我听见优罗难的叹息,幽忧的,绵缈低回。
  不知怎的,只觉得心头一酸。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如寿王爷、眼冷似灰方外之人的优罗难,竟然也有无奈之时。有家归不得的我和他们,算不算同是天涯沦落人呢?
  “鬼一,在哀筝馆停一停。安排先生住进去,遣人过来照顾先生的饮食起居,叫他们好生伺候着。若有人怠慢了先生,一概杖责二十,逐出府去。”寿王淡淡吩咐一声,复又沉默,再没有人说话。
  马车在一处幽雅别致的馆舍前停了下来,优罗难挑开马车藤黄色门帘,下了车,我自然也跟着跳下马车,站在他身边。
  “先生,本王倦了。先生不妨与僮儿先住下来,改日本王再设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恭敬不如从命。”优罗难清雅的脸上是一片澹然颜色。
  然后虬髯客鬼一和王爷的豪华马车便在巨大的庭园中渐行渐远。
  我与优罗难目送马车消失在视线内,才走进哀筝馆。
  由始至终,我都未能一窥寿王的真颜。不过,一个三十岁不到的病鬼王爷,能好看到哪里去?我首先便联想到古装戏里一身白色中衣,腰系宽松汗巾,连呕出来的血都艳红无比、凄美无比的形象。没办法,职业病,做道具的人的怪癖。
  “傩。”优罗难唤我。
  “师傅。”我回头看他。
  “此间是寿王府,不比金陵栖霞山草堂。你言语间要留神,切莫行差踏错。”他干净的白衣不染尘埃,连关心的话说来也始终淡定冷然。这时候,他出家人的身份,分外地鲜明。
  “徒儿谨记在心。”我应。谨言慎行么?我最拿手。
  他轻笑。“傩,你可知我为何收你做弟子,却未准你入教?”
  我摇头。我不是无神论者,然我对神佛之事也不是顶热中。教义箴言,说得有道理,我就记得;不以为然的,就忘掉。换言之,不是虔诚信徒就是了。“徒儿不知。”
  “不知么?”优罗难清澈幽邃如宇宙深广的眸,静静看着我,竟连时间都似不复存在。
  良久,他伸右手,食指轻轻抵在我的眉心。
  “一切诸众生,爱惜保其身。一切诸行性,实是生灭法。傩,以你的智慧,来堪破命运罢。你不必执念救苍生,我只望你……”他顿了顿,又宣了一声佛。“天命所归,终不可违。然变数既生,又何辜何忍?”
  我看不懂他眼中的光,仿佛怜惜,仿佛悲悯,又仿佛空明,仿佛虚无。
  他收回手。“傩,这一路上你也累了罢?先去歇息,睡一觉起来,吃过饭,再做晚课。”
  “好。”我只能说好。从优罗难突然要上京时起,我就知道,我跌落这个时空的命运转轮,才刚开始转动。
  我与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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