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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奇谈-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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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公平,这么冷的天居然让妈妈一个人在门口等!我立刻讨厌起这户人家来。

“时候不早了,让我家小姑娘和火翼少爷见见面吧!”妇人提醒着,人们立刻欢笑着让出了一条小路,我看见一位少女从小路的尽头,灯光昏暗的堂屋内走了出来。

这家的小姑娘真的和我一样是六岁吗?看起来完全象个大人啊!她穿着织了繁复的绯紫色花朵的白色锦缎旗袍,也许是很美的吧,可是年幼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因为那时我发现不只是她,不只是那位优雅的妇人,这个庭院里不论男女,所有的人都穿着各色的锦缎衣服,每件衣服的图案千姿百态,但素材无一例外的都是这种绯紫色花朵——槿花。这里的人是如此的偏爱槿花!

“小姑娘很喜欢火翼少爷呢!”穿槿花衣服的人们起着哄。那位说起来和我很般配的美少女似乎很满意我的眼睛,把它们当成了整装的镜子,在她靠近的时候,我看见她眉间一片如槿花花瓣一般精致而艳丽的绯红胎记。

“她是你的新娘子!”那位妇人指着槿花胎记得少女对我说。

“新娘子?是可以吃的东西吗?”走了半天,还被一群人围着说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话,我实在是又饿又累,此刻食物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这可怎么说啊……反正娶新娘子的时候是要吃一顿的……”祖父被我问得有些为难似的,躲在镜片后皱着眉头笑着,好像在想什么。

而那位妇人似乎有些遗憾似的:“看着火翼少爷和我们小姑娘站在一起就想到冰鳍姑娘,我家没有年龄相仿的男孩子,真是可惜啊……”

我立刻想起了年糕被抢走的事:“才不要理冰鳍呢!总是跟我抢东西!”

“是吗!”祖父忽然笑的有些古怪,“你的新娘子可别让他给抢走了啊!”

“那可不行!我一定会把新娘子藏得好好的!”我的话让庭院里的人们快活的哄笑着,开起了善意的玩笑。祖父则透过镜片注视着我,用一种奇妙的表情:“藏在那里最后还不是都被冰鳍找到!”

一点也不错,虽然和我一样都是寻找失物的高手,可是冰鳍的准确率更高,因为除了拥有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外,冰鳍还有一双可以倾听来自黑暗中无形之物声音的耳朵啊!

“你准备怎么办呢?平时你都是怎么对付冰鳍的?”祖父的话里有一种劝诱……

“我当然有办法!吃到肚子里最保险啦!”我得意洋洋的大声说。

不安的低语瞬间滑过整个庭院,又渐渐被沉默所吞噬。我没有发现身边的人们挪动着,让到了远处。槿花衣纹的妇人呆呆的看着我,战战兢兢:“到底是讷言先生家的……不是开玩笑吧?你真的要吃吗?”

“不是你说的吗?”因为疲劳和饥饿,以及小孩子的任性。我的脾气也坏了起来,“你说来你家什么也可以吃,让我到饱的!”

如同弓弦紧绷一般的短暂沉默之后,忽然谁的大喊爆发出来:“不得了!他说什么都要吃啊!”

“快逃啊……”张惶呼喊的语尾像被吞吃了一样蓦然的消失在夜色里。我听见奇怪的声音,像无数昆虫翅翼在扑闪一样的声音。

如同离弦之箭般,不可收拾的光流缭乱的掠过我的眼前,像除夕夜的烟火。

祖父拉着我的手,镇定的向门口移动。似乎有许多不成形的东西在晃动逃逸,像轻柔但却纷乱的羽毛一样不断扑打到我脸上。我不得不闭上眼睛。

“对不起啊,讷言先生,可能不能把小姑娘嫁到你家去啦!”我听见那位妇人乞求的声音。

“真失礼,我家可是很期待呢!”一向宽容的祖父忽然不依不饶起来,“我们可再也不来啦!”

忽然之间,混乱的声音和羽翼的触感消失了——我知道我们已经跨出了大门。

我睁开眼睛,眼前是漆黑的夜路。我学着大人那样叹了口气:“结果还是什么也没吃到……”

祖父微笑了起来,托了托眼镜:“想不到火翼也很厉害嘛!”

“什么啊?”我不解的抬头看祖父。

“这家人也没有什么恶意,可就是纠缠不休的。”祖父叹了口气,“我让你和冰鳍不要透露真实的身份也是为了防这样的人家,万一让冰鳍和这种人定了亲可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啦!”

“这是怎么回事啊,爷爷?”

“我本来是想让火翼你和她家的姑娘定亲的。你和女孩子的婚约当然是无效的,日后就用这个来搪塞这家人,”祖父松了口气似的大笑起来,“这招可有点险呢,万一那个女人发起狂来……”

“会吃掉我吗?”我有点害怕,大喊起来,“爷爷就是比较偏心冰鳍嘛!”

“火翼这样看爷爷啊?爷爷好伤心……”祖父装出要哭的样子,随即又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宝贝嘛!而且火翼把他们吓跑啦!相当能干呢!他们可以为你要把他们都吃掉呢!”

“啊?我吃他们……”

“看来我是多虑了……你也许比我想的更善于和它们相处呢。”祖父抬头看向幽深的黑夜,“而且我也不可能永远保护你们……”

“那可不行,爷爷不在的话,那家人再找来怎么办?”

祖父笑得眼镜都要掉下来了:“不会了不会了,就是防这个,我在门口留下她们害怕的东西啦!”

当时我没有去思索祖父的话,因为我忽然发现妈妈并没有跟上来。我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祖父推着滑到鼻梁上眼镜:“别担心,一回去准能见到妈妈!她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路啊……”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祖父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东北角的家门口,我看见冰鳍坐在台阶上,好像等了很久的样子。一看见我他就站了起来,拍了拍牡丹纹紫棉袍上的灰尘:“爷爷!”他叫我身后的祖父,声音有些委屈:“爷爷果然比较喜欢火翼呢,都只带她出去……”

祖父一手摸着我的头,一手摸着冰鳍的头:“这回你可要好好谢谢火翼啊,冰鳍……”

冰鳍拉着我的衣角,我知道这是他道歉的表示:“火翼一定很害怕吧,下次换我保护你。”

我们并没有抬头去看,但都知道得很清楚——祖父笑了,笑得很安心。

妈妈呼唤我们的声音忽然从大门内传来,我们回头望时,妈妈已经换了家常的衣服,正穿过天井向我们走来。她果然先到家了!

转过屋檐的阴影,西斜的阳光正穿过院墙上的花窗,照在妈妈脸上……

怎么会有阳光呢?现在不是深夜吗,刚刚举行了槿花宴的黑夜啊——我回过头想向祖父询问。冬风卷着枯叶,掠过门前的青石板街面,疾驶向未知得远处——那里,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掌心中似乎有什么,硬硬的。我低下头,发现祖父的老花镜正静静的躺在我手里……

多年之后我向家人问起槿花之家的事,可所有人都说我们并没有住在旧城七巷的熟人。虽然那里是有棵槿树,但树下绝对不会有挂红灯笼黑漆大门的,因为那一带都是高大的院墙。

连妈妈也不记得那一场夜宴了。我提醒她那夜她穿着孔雀翎毛花纹的新旗袍,可妈妈立刻生气了,说那件旗袍冬天做好,夏天准备拿出来穿时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婶婶和祖母也笑我说那段回忆漏洞百出——冬天哪来的槿花呢?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我穿着六岁生日的小棉袄跟祖父去参加宴会,可是祖父在我四岁那年就已经过世了!

准是做了个梦,妈妈下了结论,小孩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差别。

听到大人这么自信的话,我和冰鳍看了对方一眼,偷笑了起来——我们知道的,旧城七巷的槿树那里是住了不少的人家,他们就靠这槿树为生。这株巨树是它们的居所、食物、甚至陵寝。

妈妈的那件孔雀翎毛旗袍是找不回来了。因为正是它以妈妈的形象跟着我们去赴那场槿花夜宴,它还在那家人的门口等着,一直等到今天。

不信可以看槿树根部的苔痕,苍绿的苔钱结成了一个又一个孔雀翎眼的形状。就像在树上围了一匹华丽的锦缎。

因为有它在的关系,那个温柔文雅得妇人和她眉间有槿花胎记的女儿再也没来找过我们。她们是不敢出门的了,不奇怪,孔雀本来就是她们最怕的东西嘛。

偶尔我和冰鳍路过这棵槿树的时候,会看见两条美丽的白蛇攀在高高的枝头乘凉,其中那条额上有绯紫色槿花斑纹的那条每次看见我都躲进树洞里去,然后探出头来偷偷看我,好像很害羞,又好像有点怕我的样子。

迷失在菊花深处……

小我一个月,乳名叫做冰鳍的堂弟是个超级大路痴。上学也好,放学也好,只要我不跟着他就一定会迷路;那可不是一般的迷路,他会走到奇怪的地方去,每次都只有我费好大力去把他找回来——因为祖父去世后,家里除了我就没有人看得见那些地方了。不要说嫁过来的祖母、妈妈和婶婶,就连爸爸和叔叔也是“看不见”的,我和冰鳍就比较麻烦,而且他的情况更严重——除了和我一样的眼睛之外,他还拥有可以听见无形之声的耳朵。这也许就是他变成路痴的原因吧:干扰的因素太多了嘛。

可是有时候冰鳍也不得不一个人出门,比如今天——今天是期终考的最后一天,我偏偏发烧发到39度。婶婶只好先送他去学校,下班时再接他回来。我暗自祈祷冰鳍不要再迷路了,我可真不想昏头昏脑的爬起来去找他。

一早我就从自己住的厢房移到了暖阁,那是祖母的房间。我们家、叔叔家再加上祖母一共七人一直住在香川古城的祖宅里。这是间奇怪的宅院,也不能说不干净什么的,满了一百年的东西就会有灵魂,说的恐怕就是我家这种情况吧。

暖阁比较安稳一点,因为阳光充足,空气流通好。我喜欢这里是因为满屋是花——永不凋零的花。

当然不是真花,那是通草做的仿制品——祖母是这项技艺的家族传人。每年秋天庭院里开满菊花的时候,祖母都会将她做的通草菊混在真花里让我和冰鳍比赛辨认,即使是我们这样的眼睛也看不出她的作品与真花的区别,最后还是冰鳍偷问花园里的那些家伙,作弊才赢了这场比赛的。

“因为通草花的关系我才能认识你们的爷爷。”每次祖母总是说得很幸福,“他一直在找能不分季节,永远开放的菊花,而我最擅长做的就是通草菊。”

也许这个菊隐比赛就是祖母悼念在我四岁时去世的祖父的特殊方式吧。

很浪漫呢……如果不是头这么晕的话。如果不是还要担心冰鳍会不会迷路的话……

我调整了一个舒服姿势,动作传到像小房间一样的雕花大床上,帐幔微微的摇动着,忽然有什么东西轻飘飘的掉了下来,打在我的额头上,接着又滚到枕边。

并不那么柔软,这东西有干草一般的触感,刺得我的脸微微有些痒。我睁开眼睛,一朵优雅的黄菊便映入眼帘。

现在是初夏,哪里来的菊花啊……

原来祖母又随手乱丢作品了……我不情愿的伸出手拿起那枝通草菊,它长长的花梗上还缚着一张折得很细的薄纸,可能是什么书信吧。我吃力的坐起来,想把花放到床头柜上去。

可是,就在转向床边的那一瞬……

“冰鳍?”我惊讶的呼喊脱口而出——本来应该坐在学校考场上的冰鳍赫然站在我的床前。

他并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神似乎有些悲伤。

尖锐的不祥预感呼啸着掠过我的耳际,我伸手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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