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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芊衍欠身离开之前,鼓足勇气瞧了他们一眼,余光正好扫到穆枫完美的侧面轮廓,她本能地躲闪,目光撞了两人交叠的手——穆枫毫不避嫌地握着褚莲藕段一样的胳膊,生生嫩嫩的白胳膊上,套着一支玉镯,身姿撩人,美艳的就像三月里湖面叠起的涟漪。
心底,打翻了一个调料罐,酸酸溜溜,冲撞了满怀。
这夜雨打蕉叶,风裁落红,溶溶的月色过了中宵便隐去,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一整晚,外面是凉透的风和雨,风絮漫城;芙蓉帐内,却暖香四溢。
她闭着眼睛,轻轻覆上锦被。
穆枫眼底转过闪闪烁烁的辉芒,他温柔的样子,抵过春絮秋波,日头升起的穹苍之上,暖暖铺开的阳光。
在想什么?他的呼吸很重,很热,蹭的她全身痉挛。
我在想,你抱着别的女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指腹,抵着穆枫露出的锁骨,轻轻划圈圈。
别扫兴,太太,小野狼低吟一声,眉头略微皱了起来,他一低头,含住褚莲的耳垂,声音沙哑的让人心疼,没有别人,从来只有你一个,太太再说气话,穆先生不高兴了。阿季,阿季……
她一收胳膊,手掌抵着穆枫后背,摩挲着,只凭记忆,一道一道痕迹认过去,全是旧伤,经年累月,这么多年的风雨荆棘,全都刻在他的身上。她一侧头,眼泪滚滚滴在绒芯枕上,手掌滚烫的贴合着他的背。从十九岁开始,穆枫的命,就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了,进退关乎家族,从此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当年事件之后,男丁少薄,穆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他只能用自己并不算厚实的肩膀,撑起门楣。
其实穆先生也才二十七岁,行事作风威望名声却早已与埋入黄土的老太爷别无两异。
褚莲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屋外光影流岚,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样长久。
她好似做了一场暌违的旧梦。
梦里,张氏依然还在,像屏障一样庇护五大世家。而穆枫,还是少年时候的样子,很年轻的眉峰,一蹙起,却有点大人的样子。
他们都怕他,小野狼的轮廓,已经在少年时候淡薄的背景墙上勾勒起,穆枫的玩伴并不多,他的几个堂兄长他一截,少年老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渗入家族事业。穆枫太小,尽管和他的堂兄们一样出色,在家族方面,却少有露脸。穆家的男孩子也很疼爱家族里最小的孩子,时时刻刻都让着穆枫,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弟弟,可是,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他疏离冷淡,好像天生没有朋友。后面总跟着一个没有家族亲缘的小尾巴,穆成,穆家小少爷唯一的童年玩伴。直到后来褚莲的加入,才让他们三人组成了穆家老宅里人人侧目的风景。小少爷对谁都不好,唯有这个褚家女,少爷爱跟她玩,跑到哪儿都不忘带上。
他打架很横,穆家的远族亲眷中的男孩子早已挑了个遍,谁见了这头横冲直撞的小野狼,都绕道,省的撞上小少爷不高兴,把人当靶子练。
好像只有褚莲和穆成,才对他的胃口。
穆枫大概是没有心的,当初老宅里看着他们三人从泥堆里爬起来呼啸而过的大人们,谁又会想到,很多年后,穆成死在了小少爷穆梓棠手中,全尸不留。
到了风雨飘摇的二十一世纪,钢铁森林布满三藩,似乎只有家族里出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冷血穆先生,才能用铁血手腕依然维持风雨里走过百年的家族秩序。
一脉一脉的水莲灯好似从多年以前的老宅里飘来,很静很静的四周,只有莲灯晕黄的灯光浮在水面,歌声从很远的地方飘出来……
她听见少年穆枫在说:
阿季,我们给你扎几盏水莲灯,放在飞檐下的水道里,一直飘一直飘……
阿季,你过生日,以后住在穆家,我们每年都给你扎水莲灯,你……不要想张风载,好不好?
然后,旧年的水莲灯,和现年的水莲灯,共汇一处,这场梦,做了好久好久……
好像有人在念新诗,很飘忽的声音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她早已分不清是梦是醒。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
正中擎出一支点亮的蜡,
荧荧虽单是那一剪光,
我也要它骄傲地捧出辉煌;
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
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
浮沉它依附人海的浪涛
明暗自成它内心秘奥。
单是那光一闪花一朵
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
宛转它飘随命运的波涌
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
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
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
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
是个美丽美丽的梦。
是她,和穆枫,还有穆成,在飞檐下躲雨,悄悄溜了私塾老先生的一节课。雨打芭蕉,新诗美的就像镌在门楼上的国文隶书。
他们还年少,很美的音色夹在润入泥土的细雨声中,飘出老远老远。
迎着的,还有,张风载的声音。
雨醒诗梦来蕉叶,风载书声出藕花。
那是他的名字。张风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15章 莲灯(7)
最后一批警戒入驻穆府,外围街道已经布满了联邦政府的友情支持警哨,轮上穆家一年一度的盛事,黑手党也消停了不少,三藩的各方势力均有牵扯制衡,表面上一派祥和。
这次宴会与往年不同,各方消息灵透,和穆枫私交好些的大佬,已经为他捏了一把汗,几次来电问要不要请援,都被穆枫婉拒。
这是五大家族内部的私事,纵然前路刀山火海,该来的,总是要来。数年前那次意外之后,他就料定早晚会有这一天,他站在这里,代表的是穆家,退无可退。
穆昭行反倒有点担心:穆先生,许家那边的行程耽搁一天,听茂公的说法是,家里面也要调些警戒过来,熟人比较好做事。调度方面临时出了点差错,干脆便拖晚了一天行程……
哦?看来许家不太信任我三藩的布控啊,你说他们这样谨慎,是不信任我呢,还是不信任联邦政府?穆枫眯起眼睛,笑意淡淡。
可能是太信任黑手党了。穆昭行也开起了玩笑。
穆枫绕到穆昭行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也不怪许家谨小慎微,这次……和往年不一样,有点棘手,担心家族内眷的安全,也是应该的。他的神色略微收紧,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旧霜,穆昭行感到这位小少爷压在他肩头的手突然加重力道,穆枫自己似乎并未察觉,浓重的眉目悄然散开,他又笑道:老白不是也没到么?易家还没动静,许谦益晚一天来也不碍事,他就是想宰我一次,把那帮伦敦佬都弄来,吃住都耗我的,许大佬精明的很。穆枫开起玩笑来有板有眼。
他们世家兄弟交往甚密,每年围猎都聚在一起,这份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外人很难理解。对世家接班小少爷的感情,不会比堂族兄弟少,因此在提起许谦益时,穆枫眼睛里流露更多的是对兄长的尊重友恭。
穆家,许家,易家,白家,还有家族里某个开不得口的忌讳,都将在穆氏为少奶奶筹办的生日宴上,齐齐露面。三藩的盛事,一年一度,而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多了一份警惕与说不得。
水脉纹动,一波一波晃漾,莲灯随着水纹的起伏,飘飘摇摇地逐流而下,蜿蜒的水脉小渠,一路延伸至玲珑亭下,几股水流交汇,潺潺声动。清波碧水,假山石榭,一派江南的园林风光。
飞檐还是那年的飞檐,似乎还能听见私塾里传来的琅琅读书声,三个瘦弱的身影坐在檐下听雨声、放莲灯,四面都是通达的视角,三双眼睛随时警惕着私塾老先生托着戒尺来寻人,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三个孩子一个拖一个,呼啦啦就散开。比临跑的雀鸟逃的还要快。
他听到阿季在说:还有三个月,九十二天,张家就要把我领回去了。风载哥哥带了最好吃的东西等我回去,给我过生日呢。
他听见少年时候的自己在说:不稀罕张家的东西!阿季,你以后要是留在三藩过生日,我让整个加州……不,整个美洲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给你祝寿!
好像张风载,生来是他的敌人。小少年长着稚嫩的脸,却说着老成的话。
她厚厚的小胖手高兴地拍了起来:要铺满水莲灯么?风载哥哥会扎好漂亮的莲灯!飞檐下面的水渠里,一盏一盏,像萤火虫一样!他教我放莲灯,写祝签……
我也可以。他顿了顿,沉稳的好似许下了一个诺言:我也会扎。
后来,终于是他陪着褚莲过生日。可是也只有他,陪着褚莲过生日。
张风载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真的兑现了小时候的诺言,每年褚莲生辰,他大摆筵席,大肆铺张,整个三藩,上至军界,下至党首,甚至连一向不服他的西西里佬,都提着贺礼赶来拜寿,和他称兄道弟的墨西哥黑帮不惜打破三藩本土一贯的平衡,大规模越界,只为了赶来穆家祝寿,异常举动差点引起联邦政府全线封界。
他做了能做的一切,他更做了人们无妄猜测他不敢做的一切。在三藩,穆枫两个字就等于百无禁忌,他有什么不敢做的?
可是褚莲从来不出席自己的生日宴,她孤单地倚在门楼下,在等一个永远也不可能出现的人。
老天就是这样不公平,他得到了旁人想之又想的一切,却永远,永远只能活在一个死人的影子里,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争风吃醋。
穆枫突然停住脚步,问道:一共多少盏莲灯?
穆昭行略微思索后回答他:九千多盏,每天都添烛油,烧的很旺。等穆先生今晚亲手放下余下的莲灯,补齐万数,零点烟火齐放,第一天的早食,便可以开席了。
他点点头:我去看看她。回头又吩咐穆昭行:太太的安保工作,一定要做好。
褚莲带着几个小丫头在逛花园,蓦然见到曲折蜿蜒的水巷里铺满莲灯,不由勾起心事,站在桥边,丢了几粒鱼食进去,各色各样的花斑观赏鱼纷纷窜起抢食,从数盏莲灯缝隙里探出脑袋,扑腾起一片水花。
穆榕和穆林跟在后面,也抢过鱼食喂,花斑鱼在池底雀跃,惊起水花层层,一重盖过一重,就近的几盏莲灯火苗偃偃,扑窜了几下,就灭了。
穆榕惊喝,调皮地笑起来:这下可糟了!灭了几盏,穆先生今晚的工程量又大啦!补足万盏,一点一点地燃起来,唉,真是可怜!
榕儿你说,九哥干嘛要操这个闲心,随便打发个手下人去做就好啦,自己这么忙,偏偏还要弄这些劳什子!唉,想不通哦想不通……
嫂子高兴呗!小丫头一撇嘴,哈哈大笑。
褚莲被她们姐妹两一唱一和的搭腔,弄的满面绯红,应接不暇,幸好旁边的小穗帮忙开脱:少奶奶,刚才表小姐派人来找,说是老夫人叫去,对一对明天的流程,少奶奶有什么地方不满的,今晚都顺一遍,好叫他们马上去改。
表小姐?是……芊衍?褚莲略微有些惊讶,往年的生日宴,她全程不参与,老夫人也一向知道她的脾气,这些事情是从来不叫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