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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已近成谜,昏迷时穆枫没法开口说话,好不容易醒了之后,他却一个字也不吐。
白斯年只管诧异,也不敢多问。心里只管多了一个疑惑——出事当晚,现场有三人,穆枫,杀手,还有夏芊衍。
事后,杀手逃之夭夭。穆枫捂着伤口,早已气若游丝,是夏芊衍支着他沉重的身子跑出来喊救命。
白斯年赶到时,穆家阖府早已混乱一团。
那时褚莲不在,只有一个夏芊衍。他心底突然就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怎么有种为阿季妹妹憋的慌的感觉?
穆枫伤势渐有起色之后,他终于放下心来,准备打道回府。
黑云压城,片片金鳞被黄昏晕染的层层叠叠,如同印着一幅毫无疏漏的油画。在穆枫卧室外面的游廊,他和穆昭行守着等吩咐。警卫轮值换了一班,游廊里踢踏的军靴踩地声过了好久才飘远。
白斯年回头对穆昭行道:穆先生这边你照看着,千万别出什么事好。
自穆枫遇事之后,警卫更加严密,如今阖府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一朝被蛇咬,时时刻刻防着井绳才是人之大性,短期之内,他们这帮手下人自然把安全看的死死的,连蚊子叮一下穆先生都不可能。白斯年指的当然不是这个,穆昭行也是个懂察言观色的,心下了然,却还是冷不防问:白少爷指的是?
你说呢?白斯年拧眉。
穆昭行退后唯唯:这……余光却飘了出去,被白斯年很敏锐地捕捉了,——游廊拐角,夏芊衍正提着裙子走过来,不由锁眉:你自己看着办吧,就算卖我个人情,替你们少奶奶看着点。
话已经说的这样开了,穆昭行要是再装傻,那才是不上道。他点头:白少爷的意思我懂,我们手下人都敬爱少奶奶,心里还是有分寸的——但,要是穆先生他……我们这些为掌柜跑腿的伙计,实在干涉不了。
这个不为难你,白斯年略顿,道,我想,梓棠还不至于这样糊涂。你们穆先生还病着,要是后院起火,弄些腌臜的手段邀宠,你们穆先生怕是吃不住……他笑笑,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够了。穆昭行一定懂,也知道该怎么做。
他伸了个懒腰,对着游廊外天幕下灿灿日华,看似不经意道:我明天启程回漠河,这边你多照看。
穆昭行有意挽留,毕竟有白斯年在三藩,多个人商量好办事:白少爷不再多住一阵子?
不了,本来就要走的,临时梓棠出了这事,我不放心,只好困在三藩,他抬头,很深很深的目色里,掬着一捧蜜水似的促黄,那晚霞的纷然色彩,竟映到了他瞳仁里,他忽而浓眉紧锁,笑意虽浮在脸上,却有三分自嘲,老头子快不行了,我得马上回家抢地盘。
他笑着。疏疏落落的笑声一直延到天云尽头。
穆昭行站在他身侧,轻轻咳了一声。
白家的老头子快不行了,风云将变,那边的局势,恐怕也会撼动三藩。他得眼瞪眼瞅着,替穆枫把关。
你们家穆先生下手太没轻重,算计都算计到自家老婆头上了,等阿季回来,看不削他。他长吁一口气:恭喜啊,看来穆家这位夏表妹,是要高升了啊……
一场梦魇。
很深很深的夜里,疏影横斜,只有那竹叶被风磨的沙沙之声,响在耳侧不绝。
穆枫于惊雷之中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微修改了一下,倒数第二段加了一句话,今天的更新晚上八点钟准时(也就是半个小时后)。
正文 第45章 心字两重(1)
三个月后。
巴士海峡一场大雨浇熄了自巴布延群岛驶出的无名轮渡上漫天火光;西太平洋的季风把飘摇的小船送入东南亚小国的浮浮人世。
一叶扁舟,在冷雨里淋了半夜;月凉初透,等到她醒来时;迷迷糊糊已经靠了岸。是柬埔寨的冷雨;把她浇了透心凉。
不是一个人的行程。这里是异乡,异国;她堪堪病体;在无人照拂的情况下,也许根本活不了几晚,人生地不熟;语言障碍、文化障碍,让她求生意难。
在西太平洋冰冷的海水里浸泡几个钟头,等她遇上小舟的主人时,羸弱的说不出话,也许是柬埔寨的渔民把她带到了这里。
而她和张阅微上的那艘轮渡,失踪已成谜。
漫天火光冲透,她意识清醒时,脑海里最后一个画面就是烟熏火燎的甲板,挤挤撞撞的人群,像电影里晃过的帧帧幕幕,近的不似真景。危险来临时,她并没有冲近死亡的恐惧,相反很镇静,她知道,只要她活着,就是一张最后的底牌,这张牌,谁捏在手里,谁就能够威胁加州权力中心,掐着三藩教父的喉管。她唯一的念想就是,如果计划有变,绝不允许自己……生还。
幸好西太平洋的海域还算安分,除了偶尔运气不好时,会遇见少量缅甸海盗之外,一切都太平。
她知道目的地是什么,只要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去。
故土近在咫尺,她此时却无法登陆。没有及时的药物治疗,加上冲泡了一夜的冷雨,本来只是略微有点低烧,此时却感冒加重,额头烧的滚烫。
但只要她活着,就一定会去。
她和张阅微失散了。
那艘神秘的轮渡,自此陷入太平洋渺渺海风中。
纽约曼哈顿岛。美联储分部地下仓库。
这夜雨下的好大。漆黑漆黑的夜空下,防水手电那点微弱的光线自平地延展,仿佛掬了一朵鲜妍的花,在冷雨中局促摇晃着。不速之客来到这座重镇之地时,曼哈顿小岛浸入倾天冷雨里,飘摇的命运终于将避世的孤岛卷入百年氏族的纷争中。
警报声大作,像是在冷雨里泡了一夜,那警铃沙哑的呜咽好似都起了皱、发了黄,如同婴儿啼咽。
整座帝国的警戒重兵都在今夜发了狂,暴怒的狮子踩着军靴,不断在冷雨里逡回。简短的急促的英文短语一句接一句,在军官的唇齿间连续蹦出,美利坚帝王之师,在今夜,被一个外来的贼,弄的理智全失。
美联储地下仓库,世界上最大的黄金储备保存地,为世界各国保存着数以千计的金砖储备,美利坚合众国以其威信与实力,主动担任世界金融秩序的平衡者。百年来,这座地下黄金宝库被周全护卫,百吨重的三重防盗门严丝合缝,更是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
却在今夜,那个窃贼挑战了帝国的威严。
曼哈顿岛警卫倾巢出动。
事后清点库藏时,守值军官舒了一口气,——帝国金砖万无一失。但……
那个费尽心机的贼,冒着生命危险闯入曼哈顿黄金岛,究竟为了什么?
——戏弄帝国之师?
无稽之谈。
美师的好运并没有伴随他们多久,军官很快就发现了纰漏——失窃的并不是美联储世界黄金宝库,而是,存放各国政要私人寄放物的另一个密室。
一串价值连城的政销品,冰满绿翡翠项链。
它来自崇玉爱翡翠的千年古国。
但它自寄入美联储地下密室时,它属于,英国伦敦。
英伦。大雨。
许谦益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此时正坐在老旧的木椅上,等一个人的到来,手中扣着一枚扳指,目色很浓,呼吸吞咽的很平缓,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但他心里有感,那阵足够构陷四大家族的龙卷风正随着西太平洋的洋流卷袭而来。
许风宁冒雨归来。推开这座小室木门时,许谦益正抬头看他——
大哥,出事了?
他看了一眼许谦益,身边一直站着的许风远也抬头回应他的目光。小室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室外细雨绵绵,流光正好。
你那边查的怎么样?许谦益抬手,拇指上那枚通透的羊脂扳指轻轻擦过唇吻,丝丝凉意入心,他蹙眉,有些急切地问道。
船淹了。许风宁掸了掸长衫上带回来的细水珠,语气有些焦虑:大哥放心,我们的人已经开进巴士海峡,一有消息,马上就会送回伦敦!
淹了?人找不见了?许谦益眼底竟泛起一丝泪光:我听说船起火了?原因有没有查清?
还在查,许风宁很快回道,道上的人我招呼都打好了,他们知道是伦敦许家在找要紧的人,都不敢怠慢……我有点担心的是……许风宁的确忧虑重重:东南亚是白粉佬的天下,我怕……
许风宁果然心思缜密。金三角白粉交易猖獗,和加州一向都是死对头,穆枫前阵子又在大张旗鼓地肃毒,如果让那窝毒枭知道掉进他们口袋的,是怎样的人物,那么,许家要找的人,生还几无几率。
许谦益很快作出反应:不能让他们知道!风宁,你口风一定要紧,绝对不能让那窝毒枭知道穆家少奶奶在太平洋上丢了……他说话很快,马上又问道:加州什么反应?消息能不能锁?
九哥知道是早晚的事……许风宁叹息道:这么大的事,谁敢瞒?他眉头微蹙,突然道:不过,九哥现在可能还不知道,金三角的眼线全在伦敦这儿,我们一向都是最早得到消息的……
许谦益神色微微转淡,再也没有刚才的严肃,仍然是一副清远自持的模样,他开始冷静地叮嘱许风宁:风宁,消息能锁多久就拖多久,尽量瞒着加州……以梓棠的心性,恐怕我们这边还没动手,加州已经杀伐专断了!这次真是捅了蜂窝子,撞梓棠枪口上,东南亚恐怕再无宁日!
许风宁微微点头,眉却淡淡锁着,不觉飘起了一阵轻愁。
事情有点棘手。
风远年纪不大,听他们说的这么严重,心里也很不踏实,便问许谦益:大哥,阿季姐姐真的没事吗?会不会已经……半截话咽了下去,他不敢再说。
许谦益看他一眼,明明脸上晃过一丝不显的焦虑,却被他很快藏了起来,他淡淡笑道:不要紧,你九哥想的周全,怎么肯让阿季一个人离开他眼皮子?这一路上都有人跟着,阿季不见了,加州跟过去的人也不见了,看起来事大,其实细想,加州跟着他们少奶奶的那帮人,这回一定拼死想给外面递消息……恐怕还没有人胆肥敢先通知三藩,你九哥派出去的人一准会先跟伦敦联系,叫我们给拿主意!他拍拍许风远的肩,安慰道:别多想。许家和穆家是什么势力?想在太平洋上找个人,还不算太难。
风远点点头,许谦益说的不无道理,一有消息一定会先经伦敦,毕竟穆枫的性子谁都清楚,一干事碰上他那位捧在手心里的太太,再小也变大事了。褚莲失踪的消息一定没人敢先报三藩,要不然,三藩那位爷雷霆大怒,手底下的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谁再傻也不会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火燎燎地去掰小野狼的牙齿。
往细了想,他也能微微舒一口气。褚莲小时候寄养在许家一段日子,和许家的孩子们一起长大,因此这些兄弟和她关系都相当好,年长后又嫁给了三藩的九哥,世家孩子之间的关系自然更好。所以褚莲出事,他们比谁都急。赶在这个事情上,卖力不上算,就算是卖命,也乐得上赶。
许谦益在桌前踱步,神色依然不晴。许风宁聪明,知道巴士海峡的事情暂时放下了,他这位大哥一定是在为伦敦自家的事发愁,便问道:大哥,我早上听说曼哈顿岛派人来过了?
许谦益略一矜,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