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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肩膀后面,鲍勃·里甘侦探从我的房子里走出来。他旁边立着个大块头的黑人,脑袋剃得光光的,戴着副名牌太阳镜。母亲嗫嚅着:“他们一直在等你。”
我点点头,朝他们走了过去。里甘窝起一只手挡在眼前,但只是摆摆样子而已。阳光没那么强烈,那个黑人依然是冷冰冰的。
“你到哪里去了?”里甘问。我还没有回答,他又补充说,“你一个多小时以前就离开了医院。”
我想到了衣袋里的手机,想起了手里拎的这包钱。事到如今,只好半真半假了。“我去看妻子的坟墓了。”我说。
“我们得谈谈,马克。”
“进去吧,”我说。
我们都回到屋子里。我在门廊里止住脚,莫妮卡的尸体就是在离我现在立着的地方不足十英尺处被发现的。站在门厅里,我扫视着四壁,寻找着暴力的痕迹。我很快就发现了,只有一处。楼梯井附近的石板的上方有一个弹孔——由那颗惟一的、既没有击中莫妮卡也没有击中我的子弹打穿的,已经用填泥料抹平了。抹平的地方在墙上白得显眼,得用涂料刷一下。
我久久地凝视着它,直到我听到有人清了清嗓子,才回过神来。母亲揉了揉我的背,然后朝厨房走去。我把里甘和他那位伙计领到客厅里。他们分坐在两把椅子上,我坐在长沙发上。莫妮卡和我还没怎么装修这栋房子,椅子是我以前上大学时在宿舍里用的,长沙发是从莫妮卡以前的房间里搬过来的,是件一本正经的遗物,看起来就像凡尔赛宫库房里的藏品一样。
“这是劳埃德·蒂克纳特工,”里甘开口了,指着那个黑人。“联邦调查局的。”
蒂克纳点点头,我也以颔首回敬。
里甘对我挤出一丝笑意。“看到你好多了,我很高兴,”他开始说话。
“我并没好,”我说。他一脸的困惑。
“在把女儿找回来之前,我好不了的。”
“没错,当然是这样。关于这件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想接着问几个问题。”
我告诉他们我并不介意。
里甘用手捂住嘴咳嗽了一会儿。“有些事你必须得理解,我们得问如下一些问题。我并不喜欢问,我相信你也不喜欢,但我们又不得不问,你能理解吗?”
我的确也不喜欢,但这是鼓励他大谈特谈的时候。“问吧,”我说。
“能不能对我们谈一下你的婚姻状况?”
一个警示信号闪过我的脑海。“我的婚姻会跟其他什么事搭上边吗?”
里甘耸了耸肩,蒂克纳依然很冷静。“我们在了解情况,仅此而已。”
“我的婚姻与这事没有任何关系。”
“我相信你是对的,但是你瞧,马克,事实是,线索在这里断了,过去的每一天都使我们痛苦不已。我们得想尽一切办法。”
“我惟一感兴趣的办法就是能找到我女儿。”
“我们理解你,那是我们的调查工作的重点,查明你女儿出了什么事,还有你。我们不要忘了有人也曾试图杀死你,我说得对吗?”
“我猜是这样。”
“但是,你想想,我们可不能忽略其他问题。”
“其他什么问题?”
“比如说你的婚姻。”
“这又怎么啦?”
“你们结婚时,莫妮卡已经怀孕了,对不对?”
“那……?”我闭上嘴巴。真想揍这两个胖子一顿,但伦尼的话回响在我耳边。他不在场时不要跟警察谈话,我应该给他打个电话,这我知道。但是他们的语气和态度……可是如果我现在就退场,告诉他们说我想打电话给我的律师,这会使我显得好像有负罪感。我没什么可隐瞒的,为什么要给他们的疑心提供素材呢?这样只会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当然,我也知道这是他们的工作方法,知道警察是如何开展工作的。但我是个医生,更糟糕的是,是个外科医生。我们经常犯下这样的错误:认为我们比谁都聪明。
我坦诚地回答。“是的,她怀孕了,那又怎样?”
“你是个整形外科医生,是吧?”
话题一转把我难住了。“是的。”
“你和你的同事到国外去给病人做整形手术,病人有腭裂的,有毁容的,有烧伤的,等等,是不是?”
“对,就是这些人。”
“那时你经常外出吗?”
“相当多的时间,”我说。
“事实上,”里甘说,“在你结婚前的两年时间里,可不可以这样说,你在国外待的时间可能比在国内的时间长?”
“可能吧,”我说。我扭动着身体靠在压扁的靠垫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其中哪一点跟本案有关?”
里甘给了我一个最能使人消除警戒心理的微笑。“我们不过是想全面了解一下情况。”
“什么情况?”
“你的同事,”——他查了查笔记本——“一个叫齐亚,勒鲁的女士。”
“勒鲁医生?”我纠正说。
“勒鲁医生,是的,谢谢。她现在在哪儿?”
“柬埔寨。”
“她在给那里的畸形儿童做手术?”
“是的。”
里甘斜着脑袋,装出一副困惑的样了。“最初不是你准备去那地方吗?”
“很久以前的事了广。”
“多久以前?”
“我记不清了。”
“多久以前你取消了计划?”
“我不知道,”我说。“大概八九个月前吧。”
“因此勒鲁医生代你去了,对吧?”
“是的,没错。你的意思是……?”
他没有纠缠。“你喜欢你的工作,是吗,马克?”
“是的。”
“你喜欢到国外旅行?从事这种受人称赞的工作?”
“那当然。”
里甘夸张地搔着脑袋,以再明显不过的方式装出迷惑不解的样子。“那好,如果你喜欢旅行,为什么你取消这次旅行,反而让勒鲁医生代你去呢?”
现在我明白他的意图了。“我是中途匆匆返回的,”我说。
“你的意思是在旅途中。”
“是的,”
“为什么?”
“因为我有其他的义务。”
“这些义务就是妻子和女儿,我说得对吗?”
我挺直腰板,与他对视着。“你,”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里甘平静下来,一言不发的蒂克纳跟他一样平静。“不过是想全面了解一下情况,仅此而已。”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
“噢,别发火,再给我一点儿时间。”里甘翻了翻他的笔记本,“牛仔裤和一件红色外套。”
“你说什么?”
“你妻子。”他指着笔记。“你说过那天早上她穿着牛仔裤和一件红色外套。”
莫妮卡的形象洪水般地向我涌来,我尽力控制着不去想她。
“那又怎样?”
“我们发现她的尸体时,”里甘说,“她一丝不挂。”我的心开始颤栗,这种感觉沿着胳膊传下来,刺痛着我的十指。
“你不知道吗?”
我强忍着不动声色。“难道她……?”我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不,”里甘说。“除了弹孔外,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他又做着那个帮助我理解的歪头动作。“我们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发现她死了。她经常在这里裸体展示自我吗?”
“我告诉过你。”我努力跟上他的思路,“她当时穿着牛仔裤和…件红色外套。”
“那就是说她当时已经穿上了衣服?”
我想起了淋浴的声音,我记得她走出来,将头发甩在身后,躺在床上,把牛仔裤套到屁股上。“是的。”
“肯定吗?”
“肯定。”
“我们把整个房子都搜了一遍,没有找到一件红色外套,当然也没有牛仔裤。她有好几套衣服,就是没有红色外套。你不认为这很奇怪吗?”
“等等,”我说。“她的衣服不在她身边吗?”
“不在。”
这不合情理。“那我看看她的衣橱,”我说。
“我们已经看了,当然,你可以去看。但是我还想知道的是,她穿完的衣服在衣橱里是怎么摆放的,你能告诉我吗?”我回答不出来。“你有枪吗,塞德曼医生?”
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我努力跟上他的思路,但是脑袋天旋地转。“是的。”
“什么式样?”
“一枝史密斯&威森38式手枪,是我父亲的。”
“你放在哪儿?”
“卧室壁橱里有个小隔间,它就在顶层一个保险箱里。”里甘的手向后伸去,拖出那个金属保险箱。“是这个吗?”
“是的。”
“打开。”
他把箱子扔给我,我接住了。灰蓝色的金属冷冰冰的。不仅如此,令我吃惊的是它轻飘飘的。我把密码锁转到右边的密码上,把它打开。我拨开那些法律文件——汽车契据、房契和资产评估证一但这只是增加了我的紧张感。顷刻之间我就明白了,那枝枪已不翼而飞。
“你和你妻于都是被一枝38式手枪击中的,”里甘说。“但是击中你的那枝似乎失踪了。”
我怔怔地盯着那个箱子,好像我盼着那件武器突然在里面现身一样。我绞尽脑汁,但怎么也弄不明白。“知道枪的下落吗?”我摇摇头。
“还有件奇怪的事,”里甘说。
我抬头看着他。
“你和莫妮卡是被两枝不同的38式手枪击中的。”
“请再说一遍?”
他点点头。“哎,我也是难以置信。我检查了两遍子弹的弹道特性,你和你妻子是被两枝不同的手枪击中的,都是38式一一击中你的那枝似乎失踪了。”里甘夸张地耸了耸肩。“帮我摘清楚,马克。”
我看着他们的脸,心里很讨厌。伦尼的警告又回响在耳边,这次我坚定了一些。“我想给我的律师打个电话,”我说。
“你能肯定吗?”
“肯定。”
“打吧。”
母亲一直站在厨房门口,两手拧绞在一起。她听到了多少?从她的脸色来看,太多了。妈咪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点点头。她就去给伦尼打电话了。我双臂交叉着,但这样感觉并不舒服。我轻敲着脚。蒂克纳摘下太阳镜,他盯着我,第一次开口说话了。
“包里是什么东西?”他问我。
我只是看着他
“你一直拎着的那个运动包。”与粗暴的外表不符的是,蒂克纳的声音近乎哀叹,听起来有一种令人讨厌的节奏感。“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事我做错了。我本应听听伦尼的意见,本应立刻就给他打电话。现在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我听到我母亲正在催着伦尼快点过来。我正琢磨着怎么给他一个半真半假的托词——什么回答都不会令人信服。这时,一个声音将我的注意力猛地引开。手机,那部绑匪送给我岳父的手机响了起来。
四
蒂克纳和里甘等着我的回答。
我说了声抱歉,在他们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就站了起来。手里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匆匆来到外面。阳光没遮拦地洒在我脸上。我眨了眨眼,低头看着键盘,这部手机的应答键位置与我的手机的大相径庭。街道的对面,两个头戴色彩艳丽的防护帽的女孩正在骑着虹光闪烁的自行车,其中一辆车的把手上飘挂着瀑布般的粉红色丝带。
小时候,我家周围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足有十几个。放学后我们常常聚集在一起,我不记得我们曾玩过什么游戏——我们从来没有充分组织起来玩游戏,比如篮球之类的真正游戏——但是我们在一起玩捉迷藏和一些假装的打斗。人们都说郊区孩子的童年是一个天真无邪的时代,但有多少个日子不是以至少一个孩子噙着泪水回家而告终的?我们会争吵,会变换阵营,发布友谊和战争的宣言,诸如此类的短暂记忆的事,但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