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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秋自己酒精过敏,喝不得酒,一看她脸颊酡红,额头和后脖颈都沁出细密的汗珠来,猜想这一杯酒下去,滋味肯定不好受,便起身出去喊服务员,要了一壶热茶和一杯冰水。
黎邵晨坐在桌子对面,见她垂脸扶着额头,也看不到具体表情如何,面上没有露出什么,心里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十一点多。其间钟情一直微微垂着头,手边的冰水被她喝得一干二净,面前的饭菜却没吃几口。
直到沈千秋主动提出先送她回酒店,这才算解了燃眉之急。白肆不放心两个女孩子走夜路,便说先开车送她们回去,然后再折回来跟三人聚。
直到三个人出了房间,欧骋才开口:“看着不忍心,就自己去送。坐立不安像什么样子。”
黎邵晨嗤了一声,拿起宋泽面前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狠狠吸了两口,才问:“哥,你说,我是不是变了?”
欧骋和宋泽同时抬起眼睛看他。欧骋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点点头说:“是变了,才一年多没见,一转眼我们老三都到了为姑娘愁眉不展的年纪了。”
宋泽更简洁:“谁都会变。你想说什么?”
黎邵晨让这俩人一噎,索性也憋不住了,掐掉刚燃了一半的烟,颇有点愤愤不平地说道:“不是老大你说的那回事。我和钟情……她是我从对手公司请来的,今天我让白肆出面,摆了阮国栋那老小子一道,钟情说我做事不地道。”
饭桌上的残羹冷菜都撤了下去,三个人挪到茶几,泡上热茶,倒上醇酒,关起房门开始夜聊。
欧骋弹了弹烟灰,说道:“我一直觉得女人不适合谈生意。女人心都软,关键时刻容易犯犹豫。阮国栋这些年做的那些事,你不给他挖坑,他还自己刨呢。”
宋泽对于这其中的事不甚清楚,就问:“怎么回事?”
欧骋简洁明了地概括:“那个阮国栋,为了多赚钱故意给人提供质量不过关的原材料,邵晨公司刚起步的时候也被他坑过。听说这几年被他逼得生意关张跳楼的都大有人在。”
宋泽骨子里还是很老派的:“警察局不管?”
“合同在那儿,样品在那儿。他一口咬定是运输途中被人调包了。警方没有确实证据能怎么办?”欧骋吸了一口烟,说道,“做生意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自己不够仔细着了道,就只能硬吃下这个亏。顶多下次在别的事上找补回来。”
宋泽沉默片刻,说:“我赞同钟情的看法。”另外两个人都偏头看他,宋泽放下酒杯,沉声道:“他不好是他的事。老三,别为了不值得的人,脏了自己的手。”
欧骋也沉默,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个石家是怎么回事?你给阮国栋下了个套,石家……应该也没那么无辜吧。”
黎邵晨扶着额头说:“星澜如今是石星当家,早先他爸爸管事的时候,也坑过卓晨一回。当时弄得公司差点破产,我家里你也知道,老爷子一辈子清廉,家里也没多少存款,我和萧卓然当初求爷爷告奶奶,最后还是池然给解了围。所以这公司能有今天,是我们三个一起扛过来的。”
欧骋皱了皱眉:“都没听你提起过。”
黎邵晨苦笑:“实在不想什么事都找你们帮忙。离开部队,好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能干什么,后来想到开公司……是卓少出的主意,我那时就想,就这一回,不靠任何人,就凭自己真本事,把这摊事做起来。”
欧骋说:“你成功了。”他端着酒杯,示意两人碰杯:“现在卓晨发展这么好,以后再有合作,也不能说是做哥哥的关照你,应该说是……老三照顾我这个做大哥的。”
黎邵晨被他给逗笑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行。那我就在这儿先答应下来。”
黎邵晨的心结解开,三个人转眼又聊起别的,毕竟许久不见,推杯换盏,雅间里的氛围越来越好。反观另一个三人组,情势可就不那么乐观了。
钟情在沈千秋的搀扶下走出酒楼,冷风一吹,觉得舒服了些。可刚一坐上白肆的车,就忍不住地犯恶心。车子没开出多远,沈千秋就在后座叫停,白肆本来开得也不快,说停就停,可还是晚了一步。
车子的暖气开得足,钟情一直抱着自己大衣坐着,感觉到要忍不住的时候,拿大衣挡着就开始干呕。
推开车门,钟情踉跄着脚步,几乎是连滚带爬冲到路边的一棵树下,“哇”地一口就吐了出来。
沈千秋和白肆一前一后下了车。沈千秋扶着钟情,帮她支撑住身体,一看她怀里大衣都蹭脏了,便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一边还轻轻抚着后背:“没事,没事,吐出来就舒服了。”
白肆跟在后边一看可不干了,赶紧把自己的羽绒服给沈千秋披上,一边还忍不住埋怨:“钟情,你要吐就吐吧,这大冷天的,你别拿自己衣服挡着啊。”
钟情本来晚上也没吃什么,吐到最后只剩水了,还觉得止不住的恶心。听到这话,她有点不好意思,哑着嗓子小声说:“你那车贵,弄脏了也挺麻烦的。”
中午黎邵晨借他的车开的时候,钟情就听出来,白肆特别心疼自己的车。刚刚坐在后座上晕晕沉沉的,脑子里没别的念头,就一直想着,千万不能吐在车上。自己一件衣服干洗才多少钱,人家换个座套脚垫得多少钱……最重要的是,白肆是黎邵晨的铁哥们儿,当着哥们儿的面,她不能给黎邵晨丢脸。
白肆一听这话,瞬间没词了。过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其实也没事。弄脏了就去洗洗呗。”说着,他瞅了站在一边的沈千秋一眼。
沈千秋投给他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又说:“车上没水了,你去街对面给钟情买瓶矿泉水吧。”
“嗯。”跑腿什么的白肆也做习惯了。不多一会儿就买了两瓶矿泉水回来。
钟情用矿泉水漱了漱口,又喝了两口。胃里不再翻腾得难受了,但嗓子有点卡坏了,咽口水都觉得生疼。
不过确实如沈千秋说的,都吐出来,这酒也差不多就醒了。
回去的路上,白肆难得没说什么,显得特别老实。
这里面有听到钟情说的那句话觉得过意不去的成分,自然也有沈千秋对他的眼神暗示的原因。车子里暖烘烘的,又没有人说话,折腾了一整天,又喝了几两白酒,钟情只觉得脑子混成了豆腐渣,不多时就睡着了。
直到车子开到酒店停车场,沈千秋想要把她弄到白肆后背上背着,钟情才醒过来。
沈千秋一拍白肆肩膀:“愣着干什么啊,赶紧把人背上去。这又喝又吐的,大冬天最容易感冒了。”
白肆脸上显出一丝微妙的不甘愿,半晌才嘟囔出一句:“那么大方就让我背别的女人……”
钟情睡眼惺忪地醒来,车门开着,冷风一吹,脑子瞬间就清醒了:“不用,我自己走上去就行。”
沈千秋身上披着白肆的羽绒服,钟情身上穿着的是沈千秋的大衣,可怜的白肆跟在两个人后头,一手拎着矿泉水,另一手提着钟情沾着秽物的那件大衣。他本来就有洁癖,可一想如果不拿着衣服,这衣服就得放在自己的爱车里,顿时觉得脑门一紧,咬着牙拎上衣服加快脚步跟上去。
到了房间,沈千秋烧了壶热水,扶着钟情找了张椅子坐下,又摸摸她的脖颈:“体温有点低,喝点热水吧。”
钟情点点头:“我没事。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看到白肆脸皮僵硬地推门进来,又看到自己那件大衣被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拎在手里,钟情瞬间脸皮发烫:“我来吧。真不好意思。”说着,她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沈千秋的衣服,连忙脱下来递了回去:“谢谢你的衣服。”
沈千秋没有接:“你穿着吧,明天去商场买件新的换上再还给我。反正我们离家近,比你方便。”
钟情极少遇上这么尴尬的事情,又一向脸皮薄,只能不停地说谢谢。见到白肆一言不发地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冲水的声音,顿时脸更红了。
沈千秋倒很镇静,一摆手说:“他洁癖。你别往心里去。”
钟情连忙摇头:“没有。”
沈千秋见她这副不自在的样子,便笑:“你现在这么不好意思,当时喝酒可挺冲啊。我都看呆了。”
沈千秋说话做事都一副平城当地的大妞做派,大方潇洒,还带那么一点玩世不恭,钟情被她这么一调侃也笑了:“我当时就是……赶鸭子上架,白肆酒都倒了,我不都喝光也显得太不上道了。”
卫生间里不停洗手的人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听到这儿哼了一声走出来:“你这意思是怪我给你倒酒倒多了?”
钟情摇摇头:“没,我知道你是好意,想让我好好给黎总赔不是。”
白肆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他沉默了一下,才说:“其实今天你们两个吵嘴的时候,我也听着两耳朵。我三哥是个直脾气,好多事都不屑解释,但阮国栋的事你是真误会他了。”
钟情抬起头,就听白肆一口气说道:“那个阮国栋不是好东西,他坑了不知道多少人,三哥也被他间接害过,只是阮国栋自己不知道,还一直嚷嚷着让三哥多提携提携他。还有石路成……我听说你过去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但我听你今天说话那语气,就知道他过去做的那些事,你肯定都没掺和过。钟情,卓晨刚起步的时候,就被石路成用不正当的手段打压过,你根本不知道那时三哥他们多惨……”
钟情心里一震:“不正当的手段?什么意思?”
白肆摇摇头:“具体的我不能说,你如果想知道详细的,就去问三哥吧。”他望着钟情的目光别有深意,语气也不似往常跳脱:“但我可以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件事三哥自己从来不说,但我听人说,那段时间,他跟萧大哥两个人每天都睡在办公室的地板上,最难的时候连吃盒饭的钱都没有,最后要不是有人临时出资,公司估计当时就关门了,哪还有今天这么风光的卓晨!”
钟情整个人都愣住了。卓晨刚起步的时候,也是她刚刚进入星澜工作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个每天帮忙打印文件、各种跑腿的实习生,哪有资格参与公司高层的会议?所以白肆说的这些,她不仅在当时全不知情,即便是现在也无从求证。
白肆见她眼神愣愣的,也不讲话,就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之所以能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听到你跟三哥说那些话,你心眼儿好,人也正直,和三哥是一个路数的。如果你能一心一意留在卓晨帮三哥打理公司,那就最好。”
后面的半句话他没说完,但钟情听懂了。如果她敢对卓晨有二心,白肆他们这些做兄弟的不会袖手旁观。
可越是想得明白,钟情越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如果真如白肆说的,石路成才是那个老谋深算的人,那么黎邵晨今日的行为顶多称得上“以牙还牙”,而星澜和卓晨也不是单纯的竞争对手,而是真真正正的生死对头!
那么,对于她这个在死对头的公司兢兢业业工作三年的人,黎邵晨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对待的呢?
白肆话说了一车,末了直接被沈千秋往门外一推,让他在外面待着去。见钟情神情有些恍惚,沈千秋的脸上显出几分歉意,她拍了拍钟情的肩膀:“白肆年纪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