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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台上走下来回到黎邵晨的身边,他脸上始终带着自信的浅笑,却在钟情坐下来的一瞬间,紧紧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了句:“表现得太好了,我真为你骄傲。”
尽管知道这个人一向嘴巴甜,钟情还是忍不住弯起唇。来自心上人的夸奖,总是格外撩拨心弦。
接下来星澜的表现可以用差强人意来形容。石星站在台上,虽然妆容精致,外语也很流利,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济,十分憔悴,并在许多地方都出现了细小的口误,但这些尚且都还在接受范围内。最令黎邵晨和钟情大跌眼镜的,是当石星打开价目表那一栏时,上面显示的厂家名称竟然正是阮国栋妻舅家的那个丝绸厂。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黎邵晨反应老到,在下面轻轻拍了拍钟情的手背,示意她先不要慌。
最后到了报价环节,让人意外的是,星澜给出的报价竟然比卓晨足足高出20%,不用他人做出反应,单看石星本人说话时的反应,就知道她自己也底气不足。再看刘靖宇,整个人坐在那儿,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脸涨得通红,攥着纸巾频频擦汗。
最后一家即将上台前,黎邵晨突然握住了钟情的手,钟情先是不解地朝他看去,眼角余光却瞥到不远处朝着讲台走去的那道身影,竟然是此前闷声不语的陆河!
钟情本想说什么,黎邵晨却先在她耳边低声说:“别怕,静观其变。”
这一天,陆河又一次穿着白衣。他的头发留得有点长,容貌看起来是有些介于两性之间的俊美,银灰色的英式风衣则令他看上去多了几分硬朗的气质,里面的黑色鸡心领毛衣则衬得他肤白如玉、气质凌然。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朝着台下微微鞠躬,引起会场里一片窃窃私语。钟情知道,大概许多人都在猜测,这个眼生的年轻人究竟是从哪里凭空冒出来的,又凭什么能够跻身于业内翘楚,成为这次招标会的第五个与会选手。
钟情静静地看着他站在台上,整个人如同一棵挺拔的竹,郁郁葱葱,君子风范。站直身体的时候,他眸色宁静,朝着下面的人淡淡望了一眼。直到这一刻,钟情才发现,这人外表看起来像个安静漂亮的美少年,实则内心始终燃着一团烈烈火焰。似如今这般的光景,他不知在心里偷偷等待了多少年。
想明白这一点,钟情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内心,在一瞬间沉寂下去,再也激不起半点水花。黎邵晨说得没错,不是旁人隐藏得太深,而是她从前太天真,连人家是驴是马都没分辨出来。
机会总是更青睐有准备的人。陆河的出现仿佛就是为了印证这句格言,他的演讲不像钟情那样诙谐生动,更不会像石星那样自信全无,他安静、从容、踌躇满志,当他最后掀开价目表那一页的时候,钟情整个人在一瞬间绷直了身体,他的报价竟然是全行业最低,足足比市价低了10%!
饶是像黎邵晨这样稳重的人,此时也忍不住低声咒了句:“他这样是要逼死多少人!”
钟情做这一行已经超过三年光景,知道黎邵晨这句话说得并不夸张,在这样跨国交易的正式场合,陆河拿出质量丝毫不逊其他家的样品,却把价格生生拉下10%,一旦这次交易成功,不知多少业内同行要被逼得走投无路!
钟情忧心忡忡,却并不甘心,小声说道:“丽芙卡向来注重品质,不一定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黎邵晨同样压低声音,有些发狠地答:“那不是1%,是10%,这些外国佬现在一点儿都不傻,个个巴不得从咱们身上扒下一层皮来!”
最终果如黎邵晨所说,二十分钟后,来自丽芙卡的两位代表宣布了第一轮招标的结果,并由陪同翻译代为转告:“稍后请各位同仁一同到宴会厅共进晚餐。后天下午三点,请卓晨的两位代表、白路的销售代表,莅临枫国酒店三楼的小会议厅,丽芙卡会在当天公布这次遴选的最终结果。”
会场的人潮散去,黎邵晨的脸色显出少有的凝重,钟情则轻声安慰:“我们也入选了,只要好好准备,结果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黎邵晨极少听到她这样温言软语的规劝,不禁心头一热,攥着她的手说:“我没事,其实即便没入选也没关系。我只是担心,接下来业内的价格可能会被他搅和得一团乱。他这一句话泼出去容易,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愁得没法过年了。”
钟情听得心酸,一面又笑:“想不到三少这么有正义感。”
黎邵晨知道她故意打趣,不禁也笑:“嘿,也没准儿我是闲操心!就像你说的,事情会怎么样,不到最后谁知道呢!”
两个人坐在会场里彼此攥着手,从远处看去分外显眼。不知何时,一把声音有些生冷地插进来:“钟情,这次招标会白路志在必得,你如果有时间,不如我们好好谈谈。”
钟情抬起头,就见陆河不知何时走到近前,望着她的眼睛里闪耀着灼灼的光,一只手背在身后,下颌微收,颇有点古代电视剧里君临天下的气势。
黎邵晨先一步站起来,拉着钟情的手,将她巧妙地挡在身后:“我想没这个必要。听说尊夫人已经有孕在身,钟情也跟你正式分手,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陆河眉心蓦然蹙紧,盯着黎邵晨看了好一会儿,那双分外明亮的眼突然含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想不到黎先生对钟情这么看重,钟情,这件事,你上次可没告诉我。”
钟情听得一头雾水,从黎邵晨身后探出头来,就见陆河从身后抽出手,手里拿着两份摊开来的丝绸样品,颇为玩味地看着黎邵晨笑道:“黎少,之前离那么远,你可能没看清,不如你现在好好看一看,这个样品,做得有没有很眼熟?”
黎邵晨没有伸手去接,只是垂眸盯着那两块丝绸制品看了一会儿,而后便抬起眼,脸上显不出一丝情绪:“你是什么意思?”
钟情却忍不住伸出手去拿,贴在板子上的布料摸起来又轻又柔,光泽柔润,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明珠一般让人挪不开眼。
钟情把布料拎在指尖捏了又捏,最后又把板子翻过去,待看清楚上面写的工厂名,整个人都愣在当场,抬起头便质问陆河:“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你怎么可能跟我们的样品出自同一家工厂!”她觉得一股冷意从脊背蹿上脖颈,整个人忍不住地浑身发抖:“这不可能……你究竟做了什么?”
陆河几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拎了一个女士手提包走过来,拉住钟情的手,把手提包的背带套在她的手腕上,语气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低语:“你这个傻姑娘,上次去我那儿,把背包都落下了,事后也没见你跟我拿。”说着,他抬起头,笑着看了黎邵晨一眼:“毕竟是女孩子家,很多话不用明说,钟情的用意我明白,所以就把她背包里的U盘拿出来研究了下,真没想到却帮了我大忙。”
会议室的空调开得很暖,头顶灯光又白又亮,钟情却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手腕上的背包带如同镣铐,将她整个人捆缚住动弹不得。她百口莫辩,却不得不张嘴为自己辩驳:“你胡说!我没有去过你那儿,我们,我们是在学校外的小面馆见的面,我的背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而且U盘里——”
“得啦!”陆河的语调又温柔又怀着几分不耐烦,他一把攥住钟情的手,朝着黎邵晨示威般地笑了笑,“黎少,真多谢你这段时间对我们钟情的照顾,把她放在你那儿那么久,我这心里也怪不落忍的。现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我也该把她接回我自己的公司。噢对了,样品的事,不好意思啊,我们公司的那位同事业务能力太强,不仅拿下跟你们质量一模一样的样品,而且价格还压低了许多,让你为难了,请多担待啊!”
钟情被他拉着走了两步,猛地回过神来,一把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掌里抽了出来,也不顾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转回身去拽黎邵晨的手:“黎邵晨,我没有,我真没有做过对不起卓晨的事,你信我!不信你可以去查!”
陆河耐心地跟着她走回来,将她的手轻轻拂落,又重重抓在自己手里:“钟情,戏太多,就过了。黎少是个聪明人,真相如何,他心里有本账。”
钟情此时终于体会到了何为百口莫辩,她几乎不敢认真去看黎邵晨脸上的神情,只是不甘心地轻声喊着他的名字:“黎邵晨,黎邵晨,你信我,我真的没有做过,我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然而黎邵晨,自始至终保持着微微低着头的姿势,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仿佛无知无觉,任由她被陆河拉着走出会议厅。
走到外面大厅,过堂风一吹,钟情彻底冷静下来。看着陆河含着浅笑的侧脸,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抬手挣开他束缚的同时,还把他一个大男人狠狠推了个趔趄。
“陆河,你已经拿回了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地缠着我、陷害我?!这几个月来我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钟情站在原地,一手反复拧着自己另一手的手腕,那里之前被他一路拖拽,弄得生疼。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彻彻底底厌恶透了这个人,手腕那儿疼还不是关键,她还嫌脏!
陆河把她那点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双手就势插入大衣口袋,掩盖住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在这里拉拉扯扯不好看,钟情,我们换个地方谈。”
钟情再也不会上他的当了!上一次在学校外的小面馆他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他趁机顺走了她的背包,今天又拿这件事来栽赃她!简直龌龊透顶!
钟情越想越气,她原本也不是个软脾气的姑娘,只是在与陆河的这段恋情上总是犯犹豫,如今亲眼看到昔日的恋人倒打一耙,把自己污蔑成了盗窃公司机密的小偷,她一点儿都不委屈想哭,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听父亲的话,早点儿跟他划清界限一刀两断!
这么想着,钟情挺直了脊背,语气冰寒地说:“陆河,我哪儿也不会跟你去,做了丢人事的不是我,无论你拿什么‘证据’出来,我还是那句话,我没做过!没做过的事,我就不怕跟人在大庭广众下辩驳!你如果心虚,还不如趁现在就滚!”
两个人从前在一起的时候,陆河脾气温和,为人处世也妥帖,几乎没有闹过红脸,每每钟情闹些小情绪,也是陆河温言细语两句,哄哄就过,何曾闹到今天这般指着鼻子臭骂的地步!
这番话一冲出口,不光钟情自己觉得心凉,连陆河都震在原地,过了好半晌才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怨我……刚刚我说那些话,也是在气头上,我一看到你跟他靠那么近,心里就嫉妒得要命……钟情,我……”
“你真当我是三岁孩子,摔地上哭了随便给块糖就好了。”钟情一双眼睛瞪得通红,偏偏里面一点眼泪都没有,脸上的神情又是气苦又是讽刺,“陆河,你真当我傻!你那天为什么偷走我的手提袋,今天又为什么拿着它来,你一开始就都计划好了,哪里用得着别人刺激你!”
陆河微微语塞,过了片刻才道:“我本来是想私下还给你,那天你的包落在面馆没拿,我后来路过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店主喊我……事后,我没告诉你,总想着以后能以这个为借口把你约出来。”他的脸色看起来有点尴尬,更多的还是沮丧:“钟情,在你心里,我已经成了那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