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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转眼又是一年。”杨宁清也感叹了句,他感慨的是下个月就要过年了。不远处士兵操练的声音振聋发聩,空间却好像被拉伸得无限长,天地仿佛都被混沌成一片,所有人都不过这中间的一粒沙。
“我要什么时候出发去易货城?”苏挽月问了句,侧目看着屠四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臂膀上栖着的那只海东青格外威武。
虎豹骑最早是三国时曹操的精锐部队,作战骁勇又极为神秘,是当时纵横天下的骑兵。发展到后来,虽没有天下无敌的实力,但也是极具攻击性,虎豹骑中有一部分要训海东青,苏挽月对那种猎鹰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再过个三百年,是满族最高贵的图腾。
海东青异常凶猛,平日捕捉猎物灵敏迅速,饿急了会抓小孩吃,两翅一收,从天上俯冲下来,快过所有的箭。也正因为它们的速度和敏锐,可以绕过几乎所有的箭雨,在对阵中可用于传送书信。
屠四是这方面的好手,他训鹰的本事高过鹰坊的官员,初调他来固原的时候,让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他的海东青是只白色的,名为“玉爪”,白色是上品,若是能捉到纯黑色的海东青,按照当时的说法,可以立即减免一切死刑。但就算如此大的诱惑,仍然可遇不可求,往往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
“你们营没在操练么?”杨宁清也看见屠四走过来,问了句。
“回杨将军,刚结束。”屠四一头的汗,行了个跪礼。
“你起来吧,没人的时候,不用这么正式。”杨宁清摆了下手,很好说话的样子。
屠四站了起身,手里拿着禽类的内脏,一点点喂给海东青吃,不可喂得过饱,所谓“鹰饱不拿兔”,就是这个道理。那鹰眼神很锐利,爪子锋利,就算被驯服了,毛羽根根似利剑,随时都能捯饬一般。
“杨将军,属下也是刚巧路过,就不打扰你们了。”屠四从第一次见杨宁清起,就似乎看得出来他同苏挽月的关系,所以一直很是识趣。这儿寒风肆掠的,肯站在外头说话,自然是不想别人听到,也不会想人打扰。
“无碍,正好刚刚说起你。”杨宁清显得很无所谓,示意不要紧。
“说我?”
杨宁清点点头,“你明日随挽月去易货城,具体的事,刚刚已经同挽月说过了。”
屠四有些莫名望向苏挽月,苏挽月却是耸耸肩,“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干什么。”直到杨宁清投射过来一个有些严厉的眼神,才稍微正经了些,“三日后是易货城开市的日子,蒙汉商贩民间交易,禁贩马匹、粮食和兵器,主要是去管这些事,再就是维持下秩序。”说完的时候,瞟了一眼杨宁清,见他脸色缓和了些,苏挽月才松了口气。
有些人能对你好,但并意味着会不分场合纵容你。
“那我等下去准备下。”屠四听完,点了点头。
“那我一起走了?”苏挽月试探性问了句,怕杨宁清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但那人什么话也没说,点了点头,宛若雕塑的一张脸,眼神比屠四身上那只海东青还要锐利。
苏挽月刚刚转身,却听见杨宁清在后头叫自己,“等下。”不解回头,却见迎面扔过来一个包裹,划过一道紧凑的弧线,最后苏挽月眼疾手快接住了。那人笑了下,明朗又稳重的那种笑容,“这是我托人给你捎过来的。”
望着手里的东西,苏挽月仍是有些不解,摸了摸牛皮纸,然后展开来的时候愣了下。她好像有很久不吃这个玩意儿了,是当年嗜甜如命时最喜欢的粽子糖,一颗一颗,像是小小的粽子,里头缀了各种坚果。黑糖甜而不腻,又不粘牙,曾近在苏挽月心里,是爱不释手的那类。
没有想到杨宁清还记得自己这些小癖好,那样军务繁忙的一个人,还愿意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捡了一颗放在嘴里,苏挽月抬头,却只能看到杨宁清已经走远的背影。风沙呼啸而过,吹起他的斗篷,像道黑色的屏障,他挺拔有修长的身影,看上去无比伟岸。杨宁清会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无论是他的属下,还是他身边的人,总觉得跟随着这个人,迷茫和漂泊就会远离。
“杨将军待你真好。”屠四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由衷说了一句。
粽子糖在嘴里,糖衣被含化了,苏挽月觉得这糖也没有印象中好吃,但凡细细品味一样东西,总会挑出毛病来。又或者是人的心眼广阔了,不再像以前一样容易满足。但无论怎么样,此刻苏挽月心里,是苦涩和甜蜜混合交融的,或许是心里的苦折中了嘴里的甜,杨宁清每对她好一分,苏挽月心里就会多一分压力。
第288章 如影随形(1)
苏挽月一行到达易货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这座专门为蒙汉交易建造起来的城池,呈长方形,南北长250米,东西宽150米,夯土筑实。墙基宽6。5米,高约6米,顶宽约3米。方方正正,易守难攻。城头有座堡垒,站在上面临栏而望,视野很开阔。
把随行的将士分为两队,一队驻扎城外负责方圆十里的安全,一队驻守城内,负责明日开市后的秩序。诚如杨宁清所说,这个任务很简单,背靠榆林总兵府,前头又是长城,不属于番邦的境地,所以还算安全。就算有大军南下,有长城这个屏障,总兵府调兵遣将也有缓冲时间。
“屠四,你等下就带人去城外吧,今晚我们就分头行动了。”站在城墙上,苏挽月侧头对着旁边的人说。这里头现在还是一片空城,需要搭建大量的帐篷,等到明日,蒙古族过来挖窖搭帐,就会热闹起来。
屠四点了点头,但一时站着没动。
这里靠近毛乌素沙漠,只在城边对抗着自然,种植了些植被,但远远没办法改变天然的气候。黄沙似金,流淌过一代代边境人民的血汗。间或有些商贾提前过来扎营了,有些每年都要来的,已经有了固定的位置,拉货的马车从城门下经过,招呼着自己手下小心拿放货物。
“我一直想单独同你说几句,但军营里人多口杂,一直没有机会。”屠四望着苏挽月的侧脸,说了一句。
“是什么?”苏挽月没有去看他,两手撑在栏杆上,垂眸看着来往的车辆。
她眼角的扶桑花,像是最美好的景致,下头经过的人,时不时会抬头看下她,应是在默默惊叹,今年的守城武将能这么入眼。苏挽月穿着全黑的窄袖武装,袖口被同色的绸缎扎进了,一双墨色的鹿皮靴子,上头只绣了一枚鲜艳欲滴的绿叶。未施粉黛,也没有戴任何首饰,西北的风沙,肆掠得她皮肤有些干燥,但英姿飒爽的那类气息,却是越来越浓厚。
“你要杨将军掉我来固原,目的是什么?我一直没有想问你。”屠四轻轻舒了口气,顺着苏挽月的目光往下,同样望着逐渐多起来的车流。
“实话同你说,为了监视你。”苏挽月笑了下,扬眉望了眼屠四,她眼神里,有种不容隐瞒的意味。她认真去盘算一件事的时候,气压很低,是会散发出让人望而生畏的气息,“你是‘青衣十二骧’中的一个,我怎么会任由冷霜迟随随便便就安插他的人?你们的目的我不知晓,但在我眼皮子底下,不会放纵自然。”
她说出“青衣十二骧”时,屠四并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好像那一番话,不过是拂过脸上的风沙。
“我早就猜到这个原因,但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同别人揭发我?”
“为什么要说给别人听呢?冷霜迟救过我两次,你上次也帮了我,我并不想做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盯着屠四的眼睛,但却并非咄咄逼人的语气。
屠四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对于苏挽月拿捏准确的话语,自然知道她的意思是什么,“你放心吧,我不会轻举妄动。”
苏挽月抬手,抚过自己的眉毛,有些用力,似乎想抚顺心里的纠结。对于冷霜迟,苏挽月的确揣摩不出那个人的打算,但对于屠四,就算只念在同冷霜迟的交情上,也没办法把他手下交出去,“你家公子,现在在哪儿?”从京城一别,就没再见过他,但苏挽月却隐隐觉得,那个人无处不在。
“你若要问我这个,我肯定会说不知道,虽然事实上,我的确不知道公子在哪儿。他是我主子,不必向我汇报行踪。”屠四颇显真挚,同苏挽月交代了一番。
苏挽月点了下头,示意自己明白,“你先下去忙吧,天色不早了。”
天上海东青盘旋而过,发出尖利的叫声,屠四站在城墙上,抬着手臂,那只“玉爪”收了翅膀飞下来停落在他胳膊上。下面的人都抬头望着,海东青虽不是蒙古族的神物,但对于这类翱翔于蓝天的猎鹰,都有些崇敬之情。尤其海东青是鹰中至尊的极品,平日里已经是极难见到,而今见能有人驯服,自然是佩服的。
“真巧,说曹操,曹操就到。”苏挽月却是忽然唇角含笑,目光所及之处,像是见到了什么故人。
屠四正要转身离开,听着苏挽月的话,不解得回身望了一眼。这一望,却是几乎吓破胆来,他见着冷霜迟那身蓝色的长衫,在寒风瑟瑟中略显单薄,但却一点不显狼狈,他颀长的身形,长身而立站在那,其实很打眼。但今日进城的商贩不是很多,而且大都被屠四那只纯白色的海东青吸引去了目光。
“走吧,我陪你去见见你主子。”苏挽月侧目,冲着屠四笑了下,那笑意中,有些让人寒从心来的感觉。
不知道为何,苏挽月对于冷霜迟的出现,一点也不惊奇。像是冥冥之中,就会有感觉,他到身边的时候,心里会默默给出一个提示,而后再看到他人,就不会为之太过惊讶。
有些人不必深交,就已经如同莫逆。
苏挽月出现在冷霜迟面前时,那人并没有急着同自己打招呼。站在一棵柏树下,直挺的树干沧桑又斑驳,衬着他漫不经心的神色,伸手招过屠四的海东青,落在自己胳膊上摸了几把。纯白色的羽毛,连爪子都是白色的,他修长的手指抚在柔白的羽毛上,那个画面定格在苏挽月脑海中,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屠四参见公子。”屠四单膝跪了下去,城外头几颗稀疏的植被,不足以抵挡住视线,但好在天色已经黑了,众人又皆在忙自己的,没什么人看过来。
“这只猎鹰是你的命,要是我把它掐死了,你会怪我么?”冷霜迟忽然问了一句,语气特别温柔随和。苏挽月心里一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屠四万万不敢。”剩下的那个膝盖也折了下去,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他却跪得没有半点犹豫。
“我就是说说,并没有打算这么做。”笑了下,冷霜迟天生散发一种阴冷的气息,旁边若是不经世事的人,往往被逼得不寒而栗,“你先下去吧,以后直接听令于苏挽月,她的话,与我无异。”冷霜迟把海东青还给了屠四,加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话。
“为什么要听我的?”苏挽月在旁边插了句嘴,不知道冷霜迟意图是什么。
“我就是说说,并没有打算这么做。”笑了下,冷霜迟天生散发一种阴冷的气息,旁边若是不经世事的人,往往被逼得不寒而栗,“你先下去吧,以后直接听令于苏挽月,她的话,与我无异。”冷霜迟把海东青还给了屠四,加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话。
“为什么要听我的?”苏挽月在旁边插了句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