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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着急也没用,那地方看着近,不下两个时辰是走不到的!”渔翁冷言说了一句,侧过身来接着牵马赶路。
“那岂不是要天黑才能到?”苏挽月听着渔翁的话,心顿时凉了半截,记得云南这边有句俗语叫“看到屋,走到哭”,看样子真没说错。在这个山道上,她基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想。
“是。”渔翁语气平淡地承认了。
苏挽月顿时悄无声息,她抬眼望了望前头的人,心里失望之极。他们已经走了大半天,天边的朝霞已经变成了晚霞,朝阳早已成了夕阳,再过两个时辰只怕天都黑透了。
雾霭弥漫,月黑风高,有时候是有利条件,有时候却是不利条件。眼下,她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只能老老实实呆在马车里。
苏挽月看着一路风烟,实在闲得无聊,又喝了几口水,迎着山间微风唱起了小曲。渔翁听到她唱歌,立刻皱起了眉头,他正要转身制止她发出嘈杂的声音,却忽然听到了她的曲调和内容,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她唱的歌其实很普通,很简单的一首歌,根据《诗经·蒹葭》改编而成,原词是: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苏挽月的歌声在苍凉的山道上慢慢回响,虽然那些人并不是她的朋友,但是大家听到了女孩子的歌声,仿佛得到了一种神奇的力量一样,行走的脚步不知不觉快了许多。
渔翁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回头看,任由她漫无目的地唱歌,歌声在山谷间悠远飘散。
天渐渐黑了下来,月亮升起,云南地处高原,月色总是那样皎洁明亮,大大的一轮,圆如玉盘。
“你唱的歌,是谁教你的?不像是云南小调。”那个闷闷的渔翁等她唱完,忽然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是我梦中得到的曲子。”苏挽月很顽皮地答,她当然不能对他说出实情,也许这些古代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现代歌曲”,但人类对艺术和美的追求永远都是相通的。
“你想唱歌就随便唱吧,你的命运早已注定,你已经别无选择了。”渔翁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语气阴沉地说。
苏挽月淡淡一笑,其实她知道这个渔翁虽然手段狠厉,但不算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一路走来他对她还算十分客气,如果换做别的人,就算不能真的将她怎样,动手打她几个耳光、让她受点皮肉之苦还是有可能的。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他能够对她有几分怜悯之心,已经难能可贵。
月亮越升越高,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左右,他们终于抵达了之前在山道上看见的那个小村庄。
苏挽月在马车里睡了又睡,被叫醒的时候生龙活虎,她揉了一下眼睛,看着渔翁他们这群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待遇很不错,至少她是躺在马车里,而他们都是一步一个脚印从蜿蜒漫长的山路上走下来的。
渔翁终于伸手解开了苏挽月腿上绑着的绳子,示意她走下马车。
苏挽月足足被绑了一天一夜,她的双腿都快失去知觉了,怔在原地良久,才缓缓伸直了腿,膝盖关节处有些麻痛,但是还能忍受。她的双足触及地面的时候,俨然有种轻飘飘的感觉,感觉就像是孩童第一次学会走路的时候,心里有种不可言说的忐忑之感。
经过之前在临江酒楼一场恶斗,她的体力几乎透支了,行走有些不稳。
渔翁伸手扶了她一把,顺手把刀驾到了她脖子上说:“不要妄动。”
苏挽月其他人都是戒备森严的模样,她眼光扫视了他们一圈,什么也懒得说,被渔翁压着跟着前头的人走。
“拿开你的刀好不好?你们有那么多人,我才一个人,我都已经这样了,如果还能跑掉,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苏挽月手仍被反绑着,她侧头看着行事谨慎的渔翁,又看了看脖子上明晃晃的长刀,叹了口气。
“不能。你要是乱动,我立刻一刀杀了你!”渔翁的语气很坚决,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苏挽月无计可施,只得低垂了头,听着他们的指令,一步步地往前走。
但她并没有完全绝望,心中依然在盘算着,等待着一个能够让自己逃出生天的机会。
125。第125章 棋逢敌手(1)
深夜时分,迷离的雾气笼罩着云南昆明的黔国公府,雾气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整座豪华庄严的府邸紧握在掌心,间或露出一点端倪,却始终窥不见全貌。
“国公,一切都在我们计划之中。”沐歌行动矫捷地从门外闪了进来,压低声音禀报,“慕蝶已被救起,安置在沐府别院,应该很快就会醒过来;渔翁带着苏挽月往北面的棋盘山去了;京城来的那些人,都被我们设局引往昆明城外落霞谷了,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沐谦坐在房间里一把金丝楠木所制的宽大木椅上,他脸色凝重,肩披着一件深蓝色的外袍,眉目之间隐隐有些阴鸷的气息,双手骨节如玉,细长的手指搁置在木椅的扶手之上,烛火跳跃闪烁,让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仿佛正在思虑纠结。
“我和慕蝶明日一早启程,与白莹会合攻打宁州。”过了良久,沐谦才开口吩咐,“苏挽月无故失踪,他们一定不肯善罢甘休,或许会因此耽搁回京的行程,你留在沐府协助他们。”
“属下遵命。”沐歌心悦诚服地看着沐谦,眼底带着一丝敬佩的光芒,“国公此计确实高明,可谓万无一失。棋盘山地形复杂,哪怕是罗婺部落的人,如果没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只怕一年半载都找不到苏姑娘。京城那边情况紧急,太子分身不暇,他们一定不会耽搁太久,属下有的是办法敷衍他们。”
沐谦目光闪了一闪,说道:“渔翁曾经受雇于锦衣卫指挥使万通,但他本是云南人氏。我和他相交多年,这件事交给他来做,我很放心。”
“只怕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件事是国公所为!甚至包括苏姑娘自己,一定以为幕后主谋是万通。”沐歌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了一下才说,“只是慕蝶那边……怕她日后对国公不满。”
“我会亲自和她说。”沐谦挥了挥手,“你退下吧。告诉其他护卫军,我们四更时分就整队出发。”
“国公为何要提前出发?”沐歌有些诧异,不是已经商议定了,明日清晨五更左右,沐府大军才会从昆明往雪山去吗?他想了一想,瞬间又明白过来,随即答道,“属下遵命!”
算算时间,朱佑樘与他的东厂护卫们被沐府设下的“障眼法”引往城外落霞谷,五更左右就可以返回城内。
此时此刻,沐谦并不想见朱佑樘。
如果能够避免当面与他冲突,这件事可谓圆满到了十分,他从头到尾都做得不着痕迹,将矛头直接转向了朝廷锦衣卫,让所有人都觉得这件事是万通指使,城外落霞谷那批“锦衣卫”,更是装扮得惟妙惟肖,几乎没有一点破绽。退一万步讲,即使朱佑樘能够在离开云南之前顺利找到苏挽月,将她带回京城,他们也不可能怀疑到沐府。
沐歌转身退了出去,轻轻关好了门。
沐谦独自一人坐在大厅中央,他的心忽然有些乱,想起了过去与阿缇雅和慕蝶之间的种种纠葛,也想起了与苏挽月之间的萍水相逢。
“叫沐谦出来见我。”一个青色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他稳稳地站立在黔国公府的大门前,脸上的倦色挡不住隐隐散发的寒冰之气,一双斜挑的凤眼内看不出任何情绪。
朱佑樘回来了。
沐歌匆忙从府中出来,他心里暗自惊诧,表面不动声色地行了个礼说:“太子特使回来了?国公明日一早要出征,此刻已歇息了,特使有事可以吩咐属下,属下一定办妥。”
朱佑樘侧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冷冷地说:“你没有资格和本宫说话,让沐谦过来。”
“本宫”二字一出口,沐歌顿时怔了一怔。
他并非不知道朱佑樘的真实身份,他们甚至以为,即使到他们离开云南的那一天,这位皇太子也不会告诉他们自己是谁,没想到他竟然按捺不住,提前以真面目示人了。
沐歌心中一凛,硬着头皮说:“属下只知道,尊使确实是太子身边的人,但尊使此刻的口气未免太大了些!无凭无据口称‘本宫’,直呼国公的名字,不怕将来传扬出去,朝廷降罪么?”
朱佑樘扫了他一眼,如玉的一张脸仍是面无表情。
沐歌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柄青龙软剑已搁置肩颈附近,这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腰间的兵刃取了出来。他的动作相当快,仿佛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剑尖已直指他的咽喉。
“尊使请住手。”沐谦的声音从府门内传出来,“我在花厅内等候,请尊使进来说话。”
沐府花厅之内,气氛僵持到了冰点。
沐歌跪在两个脸色一样阴沉、语气一样冷漠的男人面前,他不敢起来,也不敢抬头。哪怕隔着几尺的距离,他也能感觉到朱佑樘那种寒霜罩顶的气势,实在是有些吓人。
沐谦动怒的时候,虽然也有霸气,令人惧怕,但至少他还像一个“人”。
这个京城来的皇太子,不但有霸气和杀气,更恐怖的是,他从头到脚都是冰冰凉凉的,眼神里完全看不出有一丝人类的气息,像是来自地狱的冥王。
“黔国公沐谦,叩见太子殿下。”沐谦垂头跪地,礼数周到。
沐歌第一次亲眼看见,在云南尊贵无极的沐谦在别人面前跪倒拜服,心里忽然有些不舒服。
在云南百姓的心目中,沐府就是大明朝廷,沐谦就是云南的皇帝。他们渐渐有些遗忘了那个身在北京紫禁城中的宪宗皇帝,更何况是皇帝的儿子?他不敢抬头,对花厅之中诡异的气氛有些不知所措,唯恐惹怒其中任何一个人,引发任何不可估量的后果。
“苏挽月在哪里?”朱佑樘的问题既简单又直接。
沐谦却是一副处之泰然的神情,斯文平静,万年不变:“臣刚刚得知此事,慕蝶落入江水之中,依旧昏迷不醒,苏姑娘落入劫匪手中,据探子回报,他们目标是昆明北面的棋盘山。”
朱佑樘一时没有说话,垂着头跪在那的沐歌,许久后,冷冷开口说:“苏挽月如果回不来,你恐怕再没有机会看见慕蝶了。”
沐歌闻言惊愕抬头,眼前这个皇太子行事深不可测,他只要看他一眼,就会觉得心惊胆颤,他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莫非他们已经找到了慕蝶?如果他们控制了慕蝶,是不是代表他们已经猜到了沐谦的计划?
他一念及此,立刻抬头说:“太子殿下,苏姑娘失踪与沐府没有关系,就算国公救助不及时,与慕蝶也没有关系,错不在沐府!”
朱佑樘背了身过去,退了几步,看着花厅匾额上“忠义孝悌”几个大字,他反反复复地盯着那几个字看,冷冷地开口说:“错与没错,不是你们来决定的。就如同先帝御赐给你们沐府的这块牌匾,‘忠君王、孝父母’,即使表面看上去毫无破绽,我也可以此为由,治你们谋逆之罪。”
沐歌原本想为沐府出头解释,但一听他的语